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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苦笑。是。

  未认识寿林之前,我也爱过一次,还没开花就被理智淹死的感情。

  对方是公司里最高位子的一位主管,长得并不像电影明星,因为从来不认为男人需要靠一张面孔或一副身材取胜。他仪表高贵、智慧、学问好、有急才、肯承担责任,才干自内心透出,使他成为一个最漂亮的男人。

  我想他看得出来,每当他与我说话时,我不但肃然起敬,不但不敢调皮,差点没用文言文对答,双眼中倾慕之情是无法抑止的吧。

  那时年纪小,比现在大胆。往往什么事都没有,就跑去他办公室,靠着门框,双手反剪在背后,如个小学生,只笑说:“你好吗?”又没有下文。

  他也不赶我走,两人对着三分钟,我讪讪地,他大方地,然后我就告辞。

  连咖啡都没喝一杯,更不用说手拉手之类的接触。

  他是否有妇之夫打什么紧。

  那时连听到他的名字都很悠然,深深叹口气,很希望很希望死在他怀中。

  要是死在他怀中,由他办身后事,由他担当一切,想着往往会不自觉红了双眼。这何尝不是至高至深至大的寂寞。

  劳苦担重担的人希望在他那里得到安息。

  至今我仍记得他办公室的间隔,每早晨光下他宽大的桌子,他身上整洁不显眼的西服。

  我们都渴望被照顾被爱,在这个关键上,人都脆弱。

  到最后失望次数太多太多,只好自爱,真可怜。

  我用手掩着双眼,躺在沙发上,感到手上润湿。我哭了么,为着什么?

  无名的眼泪最痛苦,心底积聚的委屈,平时被笑的面具遮盖,在适当时候一触即发。

  “佐子,佐子。”

  “不要理我。”

  “你在想什么?”

  我用手指抹去眼泪,但它慢慢地不听指挥地沁出。

  “怎么了?”

  我带着眼泪笑,笑是真的,泪亦是真的。

  “在想一切不如意的事。”

  “别去想它,想下去简直会死。来,去吃饭,去跳舞,去玩,胡胡混混又一日,来。”

  我们终于又见到赵氏姊妹。

  茶居吵得要扯直喉咙讲话,句句都叫出来。

  我开了录音机。与她们谈完话,开着来细听录音带,内容很杂。

  经过整理,我尽量把每一句话记录下来。

  以下便是我们一小时的对白的摘要。

  赵怡芬出场:“来一碟子肉丝炒面,面炒焦些,这里的厨房是不错的。月娥,你不是喜欢炒腰子吗?再加拼盘,吃些点心,也差不多了。”

  真惊人,这么能吃,胃口太好的人一向给我一种凉血麻木的感觉,近年来抬头都只见远忧近患,简直已经没有吃得下的人,她们两姊妹倒是奇迹。

  赵月娥:“饭不能白吃,梁小姐,徐小姐,怎么,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

  “……姚晶的女儿?”

  杯碟筷子声交错。

  “姚晶的女儿……”

  此时我用一架不用闪光灯大光圈的山型莱架替她们两姐妹照相。

  人们对于闪光灯特别敏感,立刻知道有人在拍照,如不用闪光灯,按多少张都无所谓。

  “姚晶的女儿……”她俩不断沉吟。

  姚晶真的有女儿,又一次被证实。

  “她在什么地方?”

  “一出世就过继给人了。”赵月娥说。

  “你的意思是,孩子并不是在姚晶身边。”

  “一出世就给抱走,我们也没见过,听说是个女孩子。”

  “多少年之前?”

  “那年她自上海出来没多久……孩子约十七八岁吧。”

  “谁领养了这个孩子?”

  “我们不知道。”

  “姚晶有没有去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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