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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对不起。”他很有风度,“我的问题很不上路?”

  “没关系。”我说,“不,我并不骑花式,我只是上马骑几个圈子,一个很坏的骑士,浪费了好马,有时候觉得惭愧。”

  “你为什么不学好骑术?”汉斯问。

  “为什么要学好骑术?”我愕然,“所有的德国人都是完美主义者,冲一杯奶粉都得做得十全十美,我觉得每个人一生内只要做一件事,就已经足够。”

  “公主殿下,这可是中国人的哲学?”他笑问道。

  “不,是公主殿下私人的哲学。”我答。

  “那么你一生之中做好过什么?”他问。

  “我?”我说,“我是一个好学生。”我坦然说。

  “真的?”他问。

  “真的。”我说,“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学生。你也是剑桥的学生?”

  “不,”他摇头,“我是剑桥的教授。”

  我扬扬眉毛,“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说,“物理系。”

  “剑桥的物理?”我笑,“剑桥的理科不灵光。”

  他笑笑:“妇人之见。”

  他骄傲,他年轻,他漂亮,我也笑一笑,决定不跟他斗嘴。他不是丹尼斯阮,我没有把握斗赢薄嘴唇的德国物理学家。

  我坐在地下,看着蓝宝石吃草。

  美丽的地方,美丽的天空。

  “你头发上夹一朵白花,是什么意思?”他坐在我身边。

  “家母去世了,我戴孝。”

  “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我们迟迟早早总得走向那条路。”

  “但是你不像是个消极的人。”他说。

  我笑笑,“你住在宿舍?”

  “不,我在乡下租了一间草屋。”

  “不请我去喝杯茶?”我问。

  “你很受欢迎。”他礼貌地说,“只可惜我尚未得知芳名。”

  “你会念中文?我没有英文名字。我姓姜,叫我姜。”我说。

  “你是公主?”汉斯问。

  “我当然是说笑,公主一生人中很难见到一个。”

  “见到了还得用三十张床垫与一粒豆来试一试。”他用了那著名的童话。

  “我们骑马去。”我说,“原谅我的美国作风?穿牛仔裤骑马。”

  马夫替我置好鞍子,我上马。

  “哪一边?”我问。

  “跟着我。”他说。

  他不是“说”,他是在下命令。听说德国男人都是这样。

  我们骑得很慢,一路上风景如画,春意盎然,这样子的享受,也不枉一生。

  汉斯看看我的马说道:“好马。”

  我微笑,仿佛他请我喝茶,完全是为了这匹阿柏露莎。我不出声,我们轻骑到他的家。

  那是间农舍,很精致的茅草顶,我下马,取过毯子盖好马背。

  他请我进屋子,炉火融融,充满烟丝香。我马上知道他是吸烟斗的。书架上满满是书。一边置着若翰萨贝斯天恩巴哈的唱片,是F大调意大利协奏曲。

  他是个文静的家伙。窗框上放着一小盘一小盘的植物,都长得蓬勃茂盛。可见他把它们照顾得极好。我转头,他已捧出啤酒与热茶,嘴里含着烟斗。

  “请坐,”他说,“别客气。”

  “你是贵族吗?”我问道,“冯·艾森贝克。”

  他摇摇头,“贵族麾下如果没有武士堡垒,怎么叫贵族?”

  我很想告诉他我拥有一座堡垒,但在我自己没见到它之前,最好不提。

  “你脖子上那串项链——”

  “我爸爸送的项链。”我说。

  “很美。”汉斯说着在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打开翻到某一页,是一位美妇人肖像,他指指“看到这串项链没有?多么相像,一定是仿制品。”

  我看仔细了,我说:“我不认为我这条是仿制品,这妇人是谁?”

  “杜白丽。”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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