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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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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到我家来,做一个上宾,”她说,“你会喜欢我的家。” 我要离开这里,一切是个骗局,什么收购公司股权,这是三十六计中叫“调虎离山”之计。 以火攻火,我只好来一着“走为上着”。 第二天我就跟着香走了。 私人七座位喷射机在等我们。 “你的飞机?”我刮目相看。 “不,朋友借给我的,我不需要。” “不需要又备有,方是真正的奢侈。”我夸张地说。 香雪海微笑,“那么让我说,我不喜欢这种排场。” “不喜欢是可以的。”我点头。 风很劲,天开始凉。香穿着宽袍大袖的斗篷,别有风味,那张不化妆的脸孔永远略见憔悴,但那种风情偏偏又在眼角的细纹中露出来。我拥住她的肩膀。 我说:“你永远都是那么神秘。” 我与她住在郊区的乡间房子,风景好得像明信卡,对着湖泊,农人正在收割麦地,虽然用的是新型机器,但是也风味十足。 香的两个仆人是一对老夫妇,并不说英语,而我听得出,香的德语是流利的。 那夜我们吃香味浓郁的肉饼。 我说:“我永远也不要回香港。” 香雪海笑不可抑,“每个失恋的男人都这么说的。” 我为之气结,“给我一点同情心好不好?” “还是来杯甘香的爱尔兰咖啡吧,明天我们坐马车过约书亚三世路去兜风。” 我心酸地想:我有什么心情享乐?我的情人抛弃了我。 “你没有怎么样吧,”香问,“我最怕人家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为爱情欲仙欲死的样子。” “真正被你累死,爱情是很重要的。”我说。 “但不要乘机贩卖廉价的眼泪,泛滥的伤感。”香说。 “我爱叮噹。” “她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我很高兴你那么说。” “她有格。” “正确。” “但是她还年轻。”香雪海说。 “你也不致于那么老。” 她莞尔,“请不要将我们两女作比较,我无意取替她的位置。” “一切因你而起,你说你要追求我,但是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之后,你又离开我。” 香笑意更浓,“每个失恋的男人都这么说。” 我悻悻地说:“哼,现在你摔不掉我了。我总得抓个人填补我寂寞的心。” “大雄,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那夜,我躲在床上读叮噹的小说,读至流泪。 她的笔触非常细腻,人物性格充满灵魂,我忏悔未曾早点领略她的心中的真感情。 我取起电话,想拨到香港去,但又放下。 天蒙亮,暖气熄灭,我感到凉意,钻入被窝内睡去。 醒来时三天前的日报与早餐一起送上来,第一版下角便有凌叮噹的订婚启事。 我问:为什么不索性结婚呢?在丽晶酒店筵开八百席请客撑死亲友好了,为什么噜里八囌的订婚?虚伪。 他们都曾经对我这么好。 赵世伯、赵三、叮噹,都是我至爱的人,都出卖我,古龙的武侠小说说得对,你最好的朋友便是你最大的敌人,因为他们才知道你的弱点。 真荒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竟是香雪海。 因为她无所求,所以最是高洁可爱。 要是我身边有个钱,我当然留在此地跟她度过一辈子,现在,我悲哀地想:我仍然得回去面对一切。 我推开报纸与早餐。 香雪海出去了。 女仆同我说:“医生,看医生。” 这里那里,总听懂一两个字。 看医生?不是早就痊愈,为什么老看医生? 我心一动,但她随即回来了,推门进来,神色自若,手中捧着许多盒子。 “去购物?” “是,买了许多颜色衣服。”她充满欢欣。 “不不,”我立刻反对,“你穿黑色最好,见到黑色就想起你。” “是吗?”她扫兴地,“我刚想以新面目示人。” “干吗看医生?”我故意不经意地问。 “医生?谁看医生?” 我目光炯炯地看她,“你呀,仆人说你方才看医生去了。” “啊,周恩造医生来这里开会,我去看他,我们一直是朋友。” 我点点头。 “你一向都如此多疑?”她忙着打开盒子。 我微笑,“对你是不一样的,因你不会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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