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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才不要,”她骇笑,“服侍些邪牌女人换新装,我不干。”

  “只有捞偏门的女人才花费得起,现在什么时势,正经人还有心思讲穿的呢,万打万的晚装卖给谁去?”我说,“我不管,只要我的铺子赚钱,妈妈有得分红,我就对得起她。”

  “我情愿到大机构去找份工作。”

  我没好气,“去吧去吧。”

  妈妈在露台边出现,“两姐妹又在吵什么?”一脸欢喜。

  我过去搂住她,“你长得像观音,妈妈。”

  “这家伙,别浑搅,我信的是基督。”

  马大说:“哈拿这一辈子就这么瞎七搭八的。”

  妈妈笑说:“结了婚会好的,我才不替她担心。”

  “妈妈把哈拿宠得什么似的,她不爱念书就可以吊儿郎当,不爱做工就做老板。”马大笑说。

  我吐吐舌头,说:“你少吃醋。”

  我们日常生活就是这样,融洽愉快,我根本没有想过要自己出去组织家庭,他们说家庭幸福的孩子都迟婚,不是没有道理的。

  转眼间二十四岁,再没有男朋友就变为老姑婆,我倒不那么担心,妈妈却老以为是因为我的腿。

  我的腿。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一双正常的腿,但既然是没有可能的事,也只好一笑置之。

  出世时没有人发觉我的腿有什么不对,直到一岁,马大已经健步如飞,我还爬在地上,站不起来,妈妈才带我去看医生,发现我这个先天缺陷。

  我轻轻叹口气。

  妈妈说:“李伯母的房子要卖,怪新净的,我喜欢那堂家私,你们怎么说?”

  我说:“反对,我喜欢我们这所老房子。”

  马大说:“我也是。妈妈,我们反对搬家。”

  妈妈说道:“真奇怪,反而年轻人喜欢住老房子,我本来想把李伯母那处买下来。”

  “不要,”我说,“新房子没味道,我们这里好,光是冬暖夏凉已经值回票价。”

  马大笑,“天晓得,值回票价!你天天买票进场?”

  妈妈安抚我们,“好好,不搬,不搬。”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准九点去开店门,小小的时装店,我是一脚踢,办货,标价,做帐,售货,甚至设计广告,都是我一个人,尴尬的是,连上洗手间那三分钟,我都得在门口挂一个“立刻回来”的牌子。

  如果马大肯出来帮我,那就好了。

  不过这小子心头高,不肯做这种芝麻绿豆生思。

  第一个顾客于十时驾临,那是一个小舞女般的女子,试遍店里所有的货色,直到十一点正,才买一件毛衣,因为“你的招呼不错”。

  我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招呼当然好。

  十一点来了真正的大客,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对店里的手织毛衣表示真正的兴趣,一口气买六件,我一件件为她试身,把袖子钉高或垫厚,为求使她穿得更舒适,她很满意。“店是小,服务好。”她说。

  “是呀,大店里,经理在,那些女孩子就敷衍你一下,经理不在呢,当客人透明。除非你真正是羊枯,否则还是频遭白眼,说到招呼,早十年八年,诗韵是没话讲,现在这班女孩子都在各处做大班,她们手下就一副晚娘脸。一次我订皮鞋,千叮万嘱叫她们货到电话通知,嘿!等那双鞋卖断了码还不告诉我。”

  那位太太笑出来。

  我耸耸肩,“花钱还要受气,我划不来!”我把她送出门去,“下次再来。”

  我一转身,电话铃震天价响起来。

  “哈拿时装。”我说。

  “哈拿?”那边说,“我是马大,快关店回来,妈妈有要紧事跟我们说。”

  “什么事?”我嬉皮笑脸,“人家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怎么我跟你之间一点也不相通。”

  “快回来,哈拿,妈妈在哭。”马大骂我,“死没正经的。”

  “什么?”我跳起来,“我二十分钟内赶到。”

  我立刻锁上店门,赶回家去。

  记忆中从不知道妈妈哭过,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大事?我的心咚咚跳。

  赶到家的时候,母亲还在抽噎,我扑上去问:“妈妈,有什么事,请说呀?”

  妈妈说:“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她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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