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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比没有得病时进步得多。我还怨什么?你看朋友对我多好,如果他们一直如此善待我,我还会生病?”

  “看见这只药没有?最新的,在美国有完全治愈的成绩。”

  “治愈的是什么,白老鼠还是人?”

  “人。”

  我说:“我在写一篇小说,在未来世界中,人类致力研究脱离躯壳,因为一切病痛随着躯体而来,所有欲望,也随着肉体而生。”

  “很玄。”

  “是,这一段很难写。”我承认。

  “高度集中精神有无困难?”

  “执笔时很累,往往不想写第一个字,需要同自己说:你一定要写。开始之后,却又相当顺利。”

  “一般人每星期一早上回到办公室也同你一样,不是新闻。”

  “医生,你认为我该怎么样?”

  “现在很好呀,不要勉强,不要悲伤,要常常怀有希望,如平时一般的生活下去。”

  “但是我没有明天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们也没有明天,谁知道下午会得发生什么事:有一个学弟,午餐后驾车回诊所,与一货车相撞,油箱爆炸,什么也没剩下。”

  “真可惜。”

  “所以要振作,一定要奋斗,意志力可以战胜。”

  他真是个好医生。

  最难得是长得那么漂亮。

  回到家中,有一位编辑在等我,衣莉莎已在招待他。

  他伸出手来与我握,自我介绍:“老赵,新一代杂志。”

  我受宠若惊,顶顶大名的新一代周刊找我,干什么?

  老赵咳嗽一声,“我们看到阁下在‘天地’的那篇大作,非常羡慕,希望阁下赐稿。”

  我高兴得昏头,“你的文言文转为白话,是否是请我写稿的意思?”

  “是。”

  我跳起来,“好好好。”

  衣莉莎却过来代我发言,“他的身体不大好,我们不想他写得太多。”

  老赵说:“我们听说了,所以想同陈先生做一个访问。”

  我一向不喜访问,访什么问什么,于是淡淡的说:“写东西我可以胜任,到于访问……我想你们感兴趣的不外是我的病况,那还不如去问我的医生。”

  老赵并不生气,“那么光惠稿也是一样的。”

  衣莉莎又说:“预支半年稿费,数目我已经说过。”

  “没问题,明日我派人送本票上来。”

  老赵告辞,我送他出去。

  关上门,我还来不及向衣莉莎发问,她已经叫起来,“拒绝访问!你真做得到。”

  “当然,你以为我妒忌你,才不赞成你出去亮相?”

  “我小觑了你,小陈。”

  我叹口气,“言重了,爱不爱说话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并无高下之分,以前我错,不该干涉你的自由。”

  衣莉莎感动的说:“现在每个人都会爱上你。”

  我微笑,“因为只有我肯认错?对了,你问人家拿六个月的稿酬,我无福消受。”

  “谁说的?医生不是叫你怀着新希望吗?”

  “希望也得踏实一点。还有,你问人家拿什么价钱?”

  “千元一千字,每期登四千字。”

  天方夜谭,“他们答应了?”

  “自然,不是说明天送票子上来?”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终于得到我响往的一切,但是,我的日子无多了。

  想到这里,不禁英雄气短。

  衣莉莎说:“小陈,不是我逃避现实,我觉得你气色只有比从前好……”

  从前睡到日上三竿,白天爬不起来,晚上到处找节目,生活腐败,自命懂得享受,我都不想提,大把空档,却动辄脱稿,这样糟蹋时间,现在知道错了。

  “……做事也比从前有条理,都说你转性。”衣莉莎说下去。

  我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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