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黑色笑话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十九 | |
|
|
电话铃响,我不想去听,一定是“天地”打来的,催搞。 响了又响,响了又响,这个人象是肯定我在家,我不得不投降。 “小陈。” 衣莉莎。 “我听说你没事了。” “你在哪里?” “布尔格雷德。” “几时回来?” “我不回来了,你痊愈我还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晓得多少事可做。” 我笑。 “笑什么?” “不应该笑吗?”我悲凉的问。 “当然应该。”衣莉莎说:“庆祝健康,快去买一瓶香槟,开了贺喜。” “祝你快乐,衣莉莎。” “你也是,小陈。” 那夜我没睡着,把这几月的事翻来覆去的思想。我得到许多启示,在冥府兜个圈子又回来,不但惊险,而且刺激,我平白拾回数十年,真要放鞭炮庆祝去邪驱恶。 也许没有数十年,也许我已经元气大伤,没有剩下三十年,或是二十年,甚至十年。 但每一日,都是捡回来的时光,白白得来的,还有什么更值得高兴的呢。将来,我们都会去到一个更远更静的乐土,如黑暗地穿过玻璃,现在无法解释,但到底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我在此地流过血汗,我在这里成长,作为一个人,我留恋这块千疮百孔土地,我已习惯笨拙的躯壳,以及这里落后的科技,谁晓得那一头是什么世界。即使象传说中的天堂一样,光是奶与蜜也不够,七彩会唱歌的小鸟,鲜花绿茵地,整天穿着白袍,头上照个永恒性发亮的光环,日子久了,想必也很闷。有什么可做呢,不外是听经、散步、弹竖琴。 还是活着的好。 而生活下去,就得做事,我所喜欢做与能做的,不还是写作,那就该执笔好好的写。 谁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下多少天。 每一日都可以是最后一日,故此打明日起,我仍然应该把每一日当作是最后一日,努力的写,绝不欺场。 人家是马尔盖斯,我是小陈。不要紧,安天份而写,争取读者。 我心安理得,合上双眼,安详地睡去。 第二天,我自然没有与世长辞。 起床做好早餐,拉开露台的窗帘,天空碧蓝,初夏的海风,何其爽朗,妈的,差一点就享受不到了,险过剃眼眉。 我的心胸也似天空一般明澄,凡事尽力,不计得失。我不禁洋洋起来,到底是有慧根的人,一夜悟道。喝毕咖啡我做好五千字功课,决定取了它会见国香。 国香在开会。 她的男秘书知道我是有特权的人,即时要同我去去通报。 “不,”我说:“我等她好了。” “还要一个小时呢。” “不要紧,有的是书报杂志。” 男秘书很是意外,我却心平气和。 我捡到一本国家地理杂志,该期特写是格陵兰五百年木乃伊。我读得津津有味。 唉,几时不必为日奔驰,能够写这等文字就好了。找个富女娶了她,实在是最佳办法。 “小陈。”语气中有许多诧异。 国香散会出来。 “你等了多久?” “不要紧。”我放下原稿,“我写了新的小说,你看看。” “看管看,不一定用。” “我省得。”我微笑。 国香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么理性。 我说;“既然做不成垂死的天鹅,就得面对现实。” 国香呆呆的看牢我,仿佛我是陌生人。过半晌她说:“上篇写得实在好。” “文必穷而后工,”我补充,“‘穷’作困境解。” “我相信这一篇也一定好。”国香指指桌上的稿件。 “比别人好是没有用的,这年头肯写的人少,博成名的人多,要比自己写得好就难了。”说完我站起来。 “怎么?”国香问;“你这就走了?”意外过意外。 “我还有东西要写。” “吃午餐没有?”她说:“一起如何?” “不做灯泡。”我微笑。 她拉起我的手,“你生我气?” “国香,我永远爱你,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热情、善良、可爱的女子。” “哗,我一边耳朵辣辣的红起来。” “再见。” “明天我给你答复。”她指指稿子。 我朝她摆摆手。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