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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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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承认,“一切品味来自他,我甩掉所有土气,他找来专人教我英语会话,又把公司业务分析给我听……” “但你还是要离开他。” “是,我不感恩。洪昌泽最失败的地方在这里,他对我们好,不错,但永远高高在上,把我们视作次等动物,我就是气这点,人人给他摆布玩弄,搓圆揉扁,我偏要反抗。” 她说得对极。 父亲也是那样的人,妻子儿女,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他说东就是东,他说西就是西,棋子若果长脚往北走一步,他立刻雷霆震怒,要把棋子碎尸万段,他们有权欲狂。 不过父亲比泽叔幸运,应该说他手段比泽叔高超,泽叔身边的人都不妥,连泽婶都成为抗暴英烈,我不禁哈哈笑。 锁锁说下去,“他喜欢动手,而且出手重。” “不是第一次?”我扬起眉毛。 她苦笑,“第三百次。” “他对泽婶……”但他对老妻没有激情。 陈锁锁尝遍酸甜苦辣,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不过她也得到她要的一切。 她说:“年轻时最怕穷,后来最怕闷,现在怕寂寞,不过像我们这种女子,如何寻找归宿?” “你有你可爱的地方。” 她叹口气,点起一支烟。 “泽叔欠你什么?”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肯将之交还给你?” 锁锁抬起眼,诧异的说:“你还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女儿,我同他的女儿。” 我张大嘴巴,真没想到他们已经生下孩子,啊,难怪,难怪锁锁有把握使泽叔软下来,原来她手中掌握皇牌,怪不得听见我与锁锁结婚的消息,他吓得几乎没昏过去。 我放下心来。 泽叔一点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我要我的女儿,他不肯,除非我归还手上一切去换。” 我完全明白了。 泽叔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那小女孩一定粉妆玉琢,可爱得不像话。 我问锁锁,“第一眼看到我,你就知道可以利用我?” 她看到我心里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看上去笨?” “不,只是你有金色的心。”她微笑。 我颓然,还以为自己把弱点收藏得很好。 “你想结局怎样?”我问。 “我同你永远快乐地共同生活下去。” 会吗? 那夜我寂寥的回家。 小人物将永远做小人物,弱者常被强者利用,即使胜利,也不过是乘人之危,又有头巾气,会觉得胜之不武,闷闷不乐。 这是我性格上最大的缺点,难成大器。 泽叔如果真的知道我,他不必受威胁,我怎么会同婶母结婚,拿机枪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行。但泽叔本人是个枭雄,什么都做得出,以己度人,不堪惊骇。 我茫然,想操胜券,但这果子是否甜蜜? 我们的武器竟是一小女孩呢。 麦公深夜来访。 他埋怨,“做你们洪家的奴才特别辛苦,三更半夜起床做跑腿,又心急,有什么是不能留待明天再说的呢。” “什么事?” “你泽叔叫你明天上班,好好学习公司一切事宜,他要把洪氏证券交给你。”麦公似笑非笑。 我呆在那里,他说做就做,快如闪电。 “听见没有,明早九点正开会,七点半在大班房集合给你恶补。让我看,你六点半要起床,你有没有闹钟?有没有开会用的西装?” 我冷笑,“吓我?六点半起床?” “谁吓你?”麦公一本正经,“你去打听打听,洪昌泽哪一日不是八点正到公司,多年来风雨不改。做任何生意,要诀是勤力,否则机会来了阁下人不在,走运也没有用,恭敏,你还做梦呢。” 我咬咬牙关,“好,六点半。” “不是明天一日要委屈你,而是日日如此,你的职位是初级生,事事要从头学起,还有,你要给你大弟一个好榜样,暑假他也要来做见习。” 我倒抽一口冷气,“要学多久?” “一年到两年也可以了,公司里好几位业务人才,都是前年才进来效力的,恭敏,现实生活不比演粤语片,老板的皇亲国戚甫自校门出来,就可出任总经理,公司是做生意赚钞票的正经地方。” “天天八点钟?” “上了轨道或许可以九点半,你泽叔属于二十四小时耕耘那种人,我同你说过,他是替你生财的机器。” “我不该与他作对?” “岂止不该,老实说,你来看看实际情况也是好的,不然老以为我们几只老狐有什么蒙蔽你。三个月后,你明白我们的术语、节奏、办事方式,说不定会产生乐趣,你泽叔多条臂膀。” 他说完打个呵欠,告辞了。 早起不是难题,要习惯他们工作的态度与劲道,才是难事,那种拼劲我看不人眼,明明十个人才做得完的工作量,泽叔顶多用六个人,器材亦不敷用,忙得公司似战场,职员双眼大而无神,光会瞪着荧光幕上的数字,都似传说中湘西那种会走路的僵尸,没有灵魂。 下班后却又跑去大吃大喝,口沫横飞,仍挂着白天的生意经。做得好,泽叔会奖只金表,蒙主子尝识,更加努力的干,希望有一日熬出头来,自立门户。 十八岁的大弟来参观过一次,所得印象却非常好,与我刚刚相反,他认为这一行充满干劲、朝气,又是赚钱的好地方,喜欢得不得了,大人说话的时候,他竖起耳朵听,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行规、纠葛,对大弟来讲,新鲜有趣,他几乎把读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我心宽慰。 至少为他争取到一条新路,他可以有选择。 我与他吃茶时谈到前途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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