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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前途要握在自己手中,绝不可能依赖任何人。

  小朱苦苦哀求,“你要到什么地方?此刻买飞机票还来得及,要不要出去玩?”

  不能同他去。

  同他去过旅行,回来就完蛋。

  我说:“小朱,你去找别人吧。”

  他悻悻的走开。可以想象,五年之后,倘若我还没有嫁出去,或是嫁的人不如他,或是他忽然抖起来,娶到漂亮的妻室,他会怎么样的蔑视我以求报复。

  就这样便种下仇敌,人生充满陷阱。

  小朱怨得我要死,那是一定的事。

  我本想跑到百货公司去选件名贵礼品,向他赔罪,后来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第一,生活中没有对头人,大失趣味。第二,他收到我的礼物,倘若误会,又是难过。第三,荷包不争气,省点算了。

  下班回家,看到徐培南在停车场上练球。

  只他一个人,但是扑来扑去,各用左手右手反身转弯抹角他把球抛入架中。

  他在玩篮球。

  只穿一条短裤,满头大汗,身手活跃得似灵长类动物,跳藤闪跃,把精力发挥至淋漓尽致。

  我看了很久,他没有发觉,及至我掏锁匙的时候,他才转身,见是我,一脱手,“呼”地一声,把一只大篮球抛过来。

  须是他的惯技。

  十五年前我会害怕地躲开、尖叫、蹬足。但今年是什么岁数,我岂会再怕一只球

  当下我眼不眨,面色木然,那个球并没有击中我,在我脸旁擦过,撞在墙上,路到地下,弹回他脚旁,被他伸手拍两拍,挟在腋下。

  他玩球真有一手,对付女人的手段不知如何。

  “你好吗。”他说。

  我己打开大门,“好得很,谢谢你。”

  “今天晚上,你们家请吃饭。”

  “是吗。”

  “就在府上,我最爱吃你们家的素鸡。”

  “那么多吃点。”

  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看着我笑,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五官都埋在胡须丛里,只有一双眼睛,闪闪生光。

  身上被汗浸透,发散出一股味道,臭不是臭,香当然更不是香,闻在鼻中,有股异样的感觉。

  我定一定神,同他说:“希望你穿好衣裳来。”

  我进屋子,放下钥匙,只见茶几上放着一大盆白色的香花,芳香扑鼻,可见是要请客了。

  父亲拿着照相机出来,“来,志鹃,我同你拍照,剩下几张底片,要拿去冲。”

  我坐在花前。

  “摆个姿势呀。”

  我笑,“快拍,笑僵了。”

  母亲看到,“好一幅家庭欢乐图。”

  我说:“那时候母亲要是多生几个我就好了。”

  她哗然,“就你一个已花尽我半生心血。”

  “有弟妹到底热闹点。”

  父亲很有兴趣,“是吗,志鹃,你希望有弟妹,你喜欢孩子?”

  “自然,现在回到家中多么冷清。”

  母亲说,“有你在我不觉得,你嫁怕会差些。”

  父亲搭腔:“现在都晚婚。”

  我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与我何尤哉。”

  “去你的。”母亲说。

  真的,每天八点钟出门,赶去一个没窗户的写字间工作,中午多数吃饭盒子算数,要到下午六时正才可以落楼重见天日。

  你说,还有什么时间来讨好男性,遇见有缘人,三两次约会速战速决尚可,再拖下去,饭都不用吃了。

  有好几次累得我浸在浴缸中,暖洋洋,香喷喷,灵魂都几乎要离壳而去,驾返瑶池。

  这与薪水无关,收入并不重要,即使坐在屋中,每日陪母亲插花养鱼,家中也不会嫌我,但那样就成为废人,女性存在价值回归五十年前,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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