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香芍药的婚事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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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十八岁以后,父母亲就为我的婚事着急,我很不满意上一辈这种焦急的态度,但母亲说,因为他们只有一个女儿,而父亲的事业非常需要有个至亲帮手,唯一的希望就是有勤奋得力的女婿。 我仍然不同情这个解释。一物不能二用,好女婿不等于事业上的好助手。 母亲因而愁眉不展,“我没有儿子,你又不肯做女强人。” 呵,我想,木兰无长兄,阿爷无大儿——推我去上阵?那不行。 我对珠宝一点兴趣也没有。 在大学里,我读的是美术,将来我希望可以教一份书,舒舒服服,清高地过简单的生活。 于父亲我是歉意的,对他那门生意我自小到大没表示过好奇,从不参与。 对他历年来介绍给我认识的有为青年,我也不表示兴趣。 母亲会愤愤问:“那个年轻的建筑师有什么不好?” 我挥拳,“你不能叫建筑师转行做珠宝,替你来回阿姆斯特丹搜购钻石,太残忍。以我为饵去找生意合伙人,更加卑鄙。” 母亲说:“那么抛开一切不理,于情理也不合。” 我一笑置之。 母亲问:“你不是想告诉我,你打算嫁给香港那个笔友吧?” “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我说。 “笔友?”母亲嘲讽地说。 “你与老爸还是半盲婚的。”我提醒她。 “笔友!”她觉得无稽。 我取得信箱钥匙去取信。 裘约瑟用白色的洋葱纸写信给我己有五年,我喜欢读他的信,很爽朗很热情,见闻广博,胸襟也宽阔,一点不象在小岛上坐井观天长大的人。 他以前年年都寄照片给我,我也寄照片给他,但最近两年就没有这样做,他很幽默,这么解释:“……一直在发育,脸盘子渐渐加大,这一两年简直与面包无异,怕你弃我外型之差劲而不肯来信,为免失去一位至亲的笔友,请恕我作神秘之状。没想到会有这一日,小时候亲友都赞我清秀……” 长相如何我是不介意的,收不到他的信就恍然若失了。 嫁他?我不知道,但他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好朋友,几乎什么心事都向他诉说,等待他理智的分析。 我还没拆开他的信,父亲已经回来了。 司机下车替他开车门,我见到迎上去。 我笑说:“哟,仍然风度翩翩呢,走在街上,谁也不相信唯两是父女。” “真多事,”他说,“来,进屋子去,让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我急于要看裘约瑟的信不肯敷衍爸,“最多是俄罗斯沙皇的珠宝复活蛋,有什么稀奇?他们那些蛋都披金戴银的,吃不消。” 爸白我一眼,“亏你还是中国珠宝大王香某人的女儿!” “啊,难道船王的女儿终身住在船上不成?” 爸点点头。 我笑问:“什么阿物儿?”不由得好奇起来。 父亲做珠宝生意半辈子,很少有这种民慎重的表情。 他自公事包取出一只丝绒盒子,放在他那张大型书桌上。 母亲取过盒子,按动机括,盒盖弹开,我看到盒子里载着一块比鸡蛋略大的圆型碧绿翡翠,晶莹可爱,动人心弦。 母亲轻轻掀起那只蛋的上半,我又惊又喜地呼叫一声,“啊,是一只西瓜,有蒂有藤,翡翠西瓜!” 母亲微笑,“好玩吧?看看这西瓜里面有什么?” 我接过看,再一次惊奇,“里面有雕刻——咦,八个古装的小人,是八仙!”我抬起头,“太好玩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父亲说:“这东西现时没有多少个了。” 我说:“八仙面上还有表情,真是,张果老倒骑着驴,韩湘子在吹箫,半寸大小的人像儿雕得这么仔细,真是的。” “可算是稀世奇珍了。”母亲说。 我笑问:“标价若干?” “这不卖的,”父亲说,“留着给孩子们瞧瞧,不说你不知道,芍药,你祖上本是珠宝匠人,这件翡翠西瓜便是香氏的精心杰作,如今总算原璧归赵,我把它留下来了,它值多少钱我不管,最名贵的地方是在纪念价值。” 我把西瓜盖子合上,“爸说得很对,给孩子们瞧瞧,这真是艺术的精粹。” 母亲瞪我一眼,“你不结婚,我们香家哪来的孩子?” 我吐吐舌头。 “待她二十五岁时再迫她未迟。”父亲的态度略佳。 “二十五岁?” “这西瓜又不会老,等等不妨。”我嬉皮笑脸,逃回房中看信。 我拆开裘约瑟的信读了起来。 他写道: “芍药吾爱如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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