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期

千年国宝大劫案

作者:曹 斌




  抗战爆发次年,湖南衡山南台寺。千年古寺历尽沧桑,早已是破败不堪。然而,就在这破庙之中藏有一具国宝———唐代高僧无际禅师的肉身。该肉身供奉在大殿旁的一配殿内,置于一香案上,外罩玻璃龛。无际禅师跏趺坐于内,一副栩栩如生的模样。某夜,万籁俱寂。睡在配殿内值夜的小和尚明心日间帮助住持与方丈把寺内珍贵佛籍同其他宝物坚壁起来,整整忙了一天,已是一身疲惫:日寇不日就将侵占衡山一带了。
  明心打了个哈欠,钻入被窝。一抬头,他又看到了香案上无际禅师的肉身,想起大空住持的话,说明日一早务必要把此宝收藏于山间秘洞中,免遭不测:一则日本飞机已来丢过炸弹,二则恐怕此宝在混乱中为人所劫。大空的担忧果然不错,明心朦朦胧胧正要入睡时,殿门陡地为人撬开,“吱溜”一下闪入一个人影,一个箭步跨到明心的床侧。明心迷迷糊糊尚未出声,只见此人从袋中摸出一物,夹住了明心的两只鼻孔,使他疼痛难熬。明心不能呼吸,又不得挣扎,身子越动,鼻子越疼,于是,张口呼叫,只见此人剥开一只瓶子的盖口,把瓶中毒酒猛地灌入明心口中。
  待明心两脚一蹬死去后,下毒之人即直取他的目的物———香案上的无际肉身。只见他去掉玻璃龛,拎起无际肉身,用布一包,置于一竹兜中。临出配殿前,此人还不忘放上一把火。霎时,配殿熊熊地燃烧起来,惊醒了寺中僧人。
  待到大空住持率人扑灭大火后,方丈发觉无际肉身被盗,不免连声叫道“罪过”,后来又发现小和尚明心被毒死,方明白这是有人存心杀人劫宝,并在明心床前捡到一把钢钳,正是牙医用来拔牙的那种钳子。大空心存疑虑,收起了那把钢钳,连夜派人向衡山地区所属专署的警察局报案。次日,警察局长宋天龙驱车来到南台寺,他同大空住持素有交往,可见了大空也只是叹道:“于今,日寇行将占领衡山一带,此案恐怕只能日后再议了。大师务必耐心等待,我宋天龙说话当为作数!”临别,他带走了那把牙钳。
  后来,南台寺还是毁于兵燹之中。不知情的世人还以为无际禅师的肉身也一并遭劫,谁知其中有这么一段隐情,且七年后又引出了一场斗杀,全是为了那具千年国宝———无际肉身。
  
  
  名探出山
  
  却说江南名探司徒剑因不满汪伪政权,离开上海警察局回到苏州老家隐居,与寡母为伴,日子倒也清闲,不知不觉三年光阴逝去。这日清晨忽然兴起,想去灵岩山一游。于是,雇车直往。游山之余,逢一庙,司徒剑入内随喜。临别,一老僧拦住他道:“施主留步!”
  司徒剑忙道:“师父有何赐教?”
  “贫僧见施主一团愁气结于眉心,当有无限烦恼于心间,莫如斩却烦恼遁入空门,不为乱世所忧所污,岂非快哉!”
  司徒剑钦佩和尚善观颜色,道:“师父善哉!可惜尚有老母妻儿所累,不能遂愿,日后还当请师父指点迷津。”他放了两块银元在案头,走了。归程中他一直在回想自己对和尚的答话,老母是真,哪有妻儿?他不免讥笑起自己的恋世之心。
  刚回到家,老母递给他一封电报,心中不禁一愣,于今谁还想到我司徒剑?他想,不妨看了电报再说。
  剑兄如晤:
  一别数年,念念!
  今有一案,唯兄胜任。要紧,望兄见电即速赴湘,权作衡山一游。
  一切面叙,令堂处代问夏安!
  故人宋天龙
  司徒剑一见宋天龙之名,不禁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原来,他是司徒剑中央警校的同窗,求学时二人过从甚密,交谊不浅,偕另一知心同窗,三人有“三剑客”之称。司徒剑心想:“于今,日寇末日将临,该当活动活动了,况且有要案,更须一行。”
  他把电报内容告知了老母,老母道:
  “原来是天龙这孩子,你这三年在家中也憋得慌,当出去散散心了。天龙有要案托你,看在昔日交情上也须得出力的。你去吧,菩萨保佑你!”
  司徒剑于是打点行李,好在是暑天,只有几件换洗的单衣,放在一个小皮箱内,并塞入那把勃朗宁手枪。不日购票南下,行前又给宋天龙发了个告知自己行程的电报。那天夜里,在南下的火车上拄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司狄克”打盹时,忽然忆起老和尚劝他弃却红尘的话,司徒剑不禁哈哈大笑:“胡说八道!”
  司徒剑在长沙下了火车,按照宋天龙告示的方向搭班车赶了两天两夜才到了专署所在地———盘城,因城圆如盘,故有此称。刚下班车,早有一名警察在车站迎候着:
  “司徒先生,宋局长公务缠身,特命小的先来迎候先生,还望先生多多谅解!”说着,把司徒剑的小皮箱拎上了驶来的吉普车。
  司徒剑登车笑道:“你们局长在忙些什么?”
  “伪警局下台,宋局长即将走马上任,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了。”
  吉普车驶过城中几条荒凉的街道,在一家旅馆门口停下来。这名警察把司徒剑送入早就预订好的一间楼上客房里,道:“先生旅途劳顿,不妨先休息一下,需要帮助就打铃叫茶房,下面什么都有,小的告辞去向局长复命,局长说他晚上一定来看望先生。”
  司徒剑确实累了,待这名警察一走,即闭门大睡了一觉。醒时天已大黑,看表已是八点钟。司徒剑不禁自语:“足足八个小时!”顿觉饥肠辘辘,刚启门想打铃叫送饭,楼梯上有脚步声“笃笃”响起,这时上来一位着警官服者,见了司徒剑,赶紧上前几步握住手,道:“司徒兄,小弟天龙来迟了,特来请罪!”他的另一只手正拎着一袋熟食,并一瓶湘酒,“咱们今夜痛饮一番!”
  司徒剑也高兴道:“老弟又高升了,恭喜,恭喜!”
  “见笑,见笑。”
  宋天龙同司徒剑对坐,忙着布菜斟酒。司徒剑腹中饥饿,也不客气,撕了一只鸡腿,饮了口酒道:
  “老弟急急唤我来此,究竟何事?”
  “自然有要案相托,不过先饱了肚子再说不迟。”
  司徒剑佯为不快,丢下鸡腿道:“边吃边谈如何?你知道我在家已清闲了三年!”
  “好吧!”宋天龙又为司徒剑斟了一杯酒,“你先听我讲段掌故,如何?
  “唐代有位高僧无际禅师,贞元六年,即公元790年,91岁高龄的无际禅师知道自己天年将终,于是悄然返回故乡衡山的南台寺。”
  司徒剑忙道:“不就是你辖区内的南台寺?”
  “正是。无际回到南台寺后居然停止进食,嘱咐他的门徒将他平日搜集的百余种草药煎汤,他每日豪饮药汤十多碗,致使小便频繁,大汗淋漓。门徒纷纷劝阻道,汤药不能充饥,还望师父进食。无际默不作答,依然服用这种汤药。众徒但闻此药芳香无比,可不知服此究竟何用。一个月后,无际禅师人消瘦了许多,但却脸面赤红,双目如炬。一日,他口念佛经,端坐不动,安祥地圆寂了。奇的是此后无际禅师的肉身不施药剂,按他圆寂时的模样原样置于配殿之上,却千年不腐。原来,禅师腹中已无污物,体内渗透了防腐药物,口腔及肛门均被封闭,这就是肉身不腐的原因,你说奇不奇?”
  “这个掌故曾闻说,其实尚有一名高僧肉身存世,即明朝禅师无暇。生年110岁,死后跏趺坐于缸中,三年后启缸,容颜同生时无异,后人供奉其肉身于九华山‘百岁宫’。”
  “原来老兄也精通掌故!”
  “喜读而已。于今掌故讲了,总可以言归正传了。”
  宋天龙叹了声道:“那具无际禅师的肉身一直供奉在南台寺的一配殿中,可是七年前的一夜突然为人盗走。”
  “如此稀世珍宝为人劫盗,实在可惜,也太可恶了!案情有何眉目?”
  “劫宝之人劫后火烧配殿,并毒死看宝的小和尚。南台寺的住持大空师父报案后我即去查看。可惜当时日寇南侵,忙于西撤,一时也顾不上此案了。”
  “当时盗贼有何线索留下?”
  “一无所有,独有一样东西引人生疑。”
  “什么东西?”
  “一把拔牙钢钳!”说着,宋天龙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露出七年前大空住持交与他的那把在配殿火烧现场捡得的拔牙钢钳,又道:“盗贼用此钳夹住值夜小和尚的鼻孔,使得他不得出气,小和尚的鼻梁都被钳碎了,可见其心狠手辣!”
  “此人当与牙医有关!”
  “老兄此言不错!衡山脚下有一市镇,名南岳镇,镇上有家牙医所。”
  “此话又怎说?”
  “方圆数百里仅有此一家牙医所,连我们专署所在地盘城都无牙医可找。还有———这个牙医,此人可非同一般!”
  “哦,怎么不一般?”
  “此人系日本人,据查,有向日军提供军事情报的敌特行径。”
  “你不是又将走马上任专署警察局长?何不一捕了之?”
  宋天龙叹道:“此人虽是一名小小牙医,可神通广大,因他同地方军政要员大有瓜葛,因此,由我出面实在不妥,故而请老兄来此一聚,亲侦此案。老兄探案手段的高明我是知晓的,一旦拿住赃物,那具和尚肉身,还怕它飞走不成?”
  司徒剑心中虽然高兴,能同日本人斗一斗,口中还是道:“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叫能者多劳!说得冠冕堂皇点,叫抢救中华国宝!”宋天龙倏又正色道:“据情报说,这个日本牙医渡边四郎有离开南岳镇的迹象。”
  “是吗?”司徒剑脸上现出了一丝焦虑。
  
  诊所命案
  
  司徒剑因昨夜同宋天龙“一醉方休”,次日日上三竿方才起床。漱洗毕,下楼用餐,早有一茶房递上一张纸条道:“这是宋局长差人送的。”只见上面写道:
  剑兄:
  一夜好梦!今送上单车一辆,可作代步之用。望老兄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再叙!
  弟:天龙 手书
  司徒剑收起纸条。那个茶房道:“单车就放在大门口,先生可自取。”
  司徒剑心中想道:“这个家伙一点没变,依旧那样性急!不过亏他想到送来单车,这乡间小道实在需要。”于是,出了旅馆大门,骑上那辆单车,朝着城门踏去。
  一路骑去,但见满目疮痍。司徒剑不禁骂道:“日本人实在可恶!”于是,脚下更使了几分劲。
  出了城门,司徒剑拦住一个农人模样的人问道:“请问———南岳镇朝什么方向去?”
  “当然往南啦,三十多里路呢,骑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这大热天!”
  司徒剑谢了声,骑车迅即朝着农人点示的方向而去。比起江南故乡,这儿更要萧条冷落些。他摇头叹息,把凉帽压低,加快速度,整整花了一个小时蹬到南岳镇。此时,日当正午,司徒剑已是大汗涔涔。
  到得镇上,司徒剑先寻了一家小客栈下榻。因他忖度必得在此住上几日,他把藏有那支勃朗宁手枪的小包掖在床肚杂物里,然后踱步到客栈前堂的饭铺要了碗腊肉面,边吃边看街上景致。这南岳镇虽地处衡山脚下,却还有点热闹气象,因方圆数十里均上此处赶集,比起方才他来时路上的破败景象似乎繁华些。
  吃完面,小二收帐,司徒剑把找零给了他,问道:“听说你们镇上有家牙医所?不知离这有多少路?”
  小二回答:“不远,就在门前这条街上第一个转弯处。”
  司徒剑把单车托付小二照管,信步朝街前走去。走到第一个拐角处,果然看到一家牙医所,只见门上一块木牌,上写有“仁爱牙医所”。司徒剑心想,人家私人医生总以自家名字命名医所,他却出此一招!
  司徒剑推门入所,所内空无一人,只见内设一把医用椅子,一只医用箱,装着些药瓶及拔牙器具。室内虽小,但颇为整洁。打量间,只见一个女人从后室转出,道:
  “干什么?”
  “治牙!”司徒剑想起自己确有一颗龋齿。
  “牙医去省城进药了,明日可回,你明日再来吧!”这个女人见司徒剑的举止谈吐不像是本地乡下人,倒像是有身份的人,于是又道:“先生是哪儿来客?”
  “我是省城来此衡山庙里烧香的,不料刚才吃了碗辣面,闹得牙疼难忍,听人说你们这儿治牙极灵,所以寻来,真是不巧,医生不在。”
  这个女人倒有几分姿色,面上显见得施过脂粉,笑问道:“先生在省城里是干什么行当的?”
  “做点小生意而已。”司徒剑转了话题,道:“医生经常去省城吗?”
  “是的,经常去进药,其实,这一次倒不是进药。听他说马上要关掉牙医所了,还进药干什么?据说是去会几个省城要人。”
  “开得好好的牙医所为何要关门?”
  “日本人打败了,所以要关门。”
  司徒剑故作疑惑状:“日本人打败同关门有何关系?”
  这个女人向门外探探首,然后轻声道:“牙医是我的丈夫,他是日本人。”
  “哦,他的名字是……”
  “华德宝。”
  “他不是日本人吗?”
  “那是他的中国名字,他的日本名字叫渡边!”
  “哦。”司徒剑记起昨夜宋天龙所说的“渡边四郎”,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实话。正要再问些什么,只见门外闯入一个大汉,见这个女人同司徒剑说话,甚是反感,问女人道:
  “此人是谁?”
  “来治牙的。”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