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婚介所寻爱记
作者：王富杰
张卫国正想见刘亚南，他外冰内火，心里藏不住事。他想立刻和刘亚南确定恋爱关系，别这样无休无止地耽搁下去。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时间就是金钱，没更多的时间在这里消耗。如果不能和刘亚南处对象的话，他就另起炉灶，让卜香媚再给他介绍别的女人。
这么想着，他对卜香媚说：“卜老师，您要是不急着用车的话，我先开车出去一趟。”
“你到哪里去？这么急？”卜香媚一听说张卫国要走，一脸的不悦。
张卫国实话实说道：“刚才刘亚南来电话，说她前夫那里出了点麻烦事儿，让我拉她去她前夫那儿。”
卜香媚见刘亚南又用张卫国的车，就不高兴了，她说：“刘亚南净整这事儿。搭辆出租车能花多少钱？拿麻烦人当吃崩豆！卫国，别理她，你先送我们俩去安定医院……”
夏玉琴也起哄架秧子说：“刘亚南这人，就爱占小便宜。刚刚跟人处上朋友，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太市侩！”
张卫国不喜欢背后议论刘亚南，就打断她们的话说：“咳，刘亚南挺不容易的，你们要是急着用车，就先济你们。你们用完了，她再用……”
让张卫国这么一说，两个女人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走出婚介所，张卫国无意之中侧脸看一眼夏玉琴，发现这个女人长得端庄，体形还特别好，好看，耐看。一条粉裤，上面配着同色的绣花真丝衬衫。丰满的前胸，长长的腿，翘翘的臀，美得无懈可击。
坐进驾驶室，张卫国通过倒车镜，再仔细打量夏玉琴，发现她的确漂亮。白皙的皮肤，流光溢彩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像一条幸福的长廊，下面是饱满丰润的红唇，加上如瀑的长发，无论她静止或是动作起来，都像一条轻缓流淌的河流，对男人充满了诱惑。
怪不得卜香媚让夏玉琴去应付那老头，这种华丽、摩登的女人， 一般的男人是很难闯过她这一关的。
夏玉琴发现张卫国看她，她挾睨他一眼，嫣然一笑，并冲张卫国嫣然一笑。张卫国大板牙一龇，两颗刀刻的酒涡旋了旋，算是对夏玉琴的一种回应。
夏玉琴看过张卫国，就是对人生的一番感慨：“人啊，要么就长得特别漂亮，要么就长得奇丑无比，一般般没意思……”
“我属于哪一种人呢？”张卫国看着倒车镜，问夏玉琴，声音中带着一种挑逗。
“这还用问？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当然属于过目不忘最丑的那种！”夏玉琴说，脸上写满了内容。
“玉琴，你别跟卫国瞎搭各啦！”卜香媚说，“卫国老实巴脚，哪像你水性杨花……”
“我怎么水性杨花了？”夏玉琴白了卜香媚一眼，嘴不饶人地说，“要不是往那方面包装我，我会是这样吗？”
说话间，到了安定医院。卜香媚和夏玉琴下车后，张卫国没敢耽搁，立刻去接刘亚南。
刘亚南和她的前夫
刘亚南站在那儿，左顾右盼，急得像找不到窝的老母鸡。见了张卫国不问青红皂白，就急火火地埋怨道：“你还真可以，来这么晚，你也不来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张卫国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机械地嚼着口香糖，那样子像个局外人。
刘亚南确是有急事。她前夫金水宝这几天觉得无所事事，就乘坐公共汽车到八马路一家光盘市场趸来50盘黄色光盘，拿到千里堤小商品市场去倒卖。没想到，被这里蹲堵多日的民警抓获。人家想抓的是另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倒卖黄盘的小贩，没想到金水宝却自投罗网。考虑到金水宝是个残疾人，又没有生活来源，警察对他宽大处理：没收全部光盘，罚款1000元。金水宝靠“低保”维持生活。刘亚南是在金水宝患病后借巨资做生意的，起步晚，又没有经验，每月生意好了就给金水宝点钱；生意不好，大河没水小河自然就干了。金水宝偷米不成反被鸡啄，他不服，就在派出所耍起了地赖，从二楼跳窗自杀，好在楼不高，二楼又有遮挡物，金水宝只不过擦破一点肉皮而已，但他却钻起了牛犄角，拒绝治疗，扬言还要自杀……
刘亚南接到千里堤派出所的电话，心急如焚，想让张卫国托人走走路子，把金水宝保释出来。
张卫国遇事不惊，异常冷静地说：“亚南，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这种倒霉事儿既然让咱们遇到了，就想想补救的办法吧！”
毕竟是女人，现在的刘亚南是黔驴技穷，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说，他这人平时老实巴交，连蚂蚁也不敢踩，没想到竟吃了豹子胆，和民警干了起来！”
张卫国还是说不着急，他紧锁眉头，想了想，对刘亚南说：“咱们先去千里堤派出所看看，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张卫国说到这儿，突然眼睛一亮，“对啦，我想起来啦，那儿可能有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坐过我的出租车。他叫什么来着？对，叫闫春意，咱们碰碰运气……”
两个人来到派出所，一打听，果然有此人。是个副所长，正当班。闫春意被叫出来后，张卫国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张卫国。张卫国提醒闫春意说，那年下大雪，深夜1点多钟，你租我的车到小白楼去抓杀人犯，让我等了一宿，最后给我100元钱，我没要……
闫春意一下子回忆起来了：“你是张师傅？”
抑制不住兴奋，张卫国那死鱼眼珠里，放射出无限光彩。他笑了起来，“没错没错！你们这当公安的记性还真好！”
闫春意把张卫国和刘亚南领进派出所，一阵热烈的寒暄后，他们切入正题，谈到金水宝。闫春意问：“这个金水宝脑袋是不是有点毛病？软硬不吃，真楞；我们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还口口声声去天安门自焚？我们是公安机关，你甭管是不是残疾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刘亚南对闫春意说：“闫所长，他这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您大人别记小人过，千万别生气！让我跟他谈谈！”
刘亚南来到留置室，金水宝躺在单人床上，刘亚南重重地一声咳嗽。没想到，金水宝像触电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刘亚南，样子既委屈又激动。
刘亚南重重地哼一声，双眼一瞪，拧着双眉，没好气地说：“金水宝，你是屁眼拔罐子——捉死啊！那黄带子能卖吗？你犯了法，还知错不改，你要干什么？想自杀是不是？”刘亚南说着，指指窗口，“你想自杀，别在这儿跳，回家跳去；再说了大河没盖盖，想死不就死吗？干嘛非要说出来？吓唬人是不是？”
一番数叨，金水宝像个受气的孩子，眼圈一红，泪水哗哗地往下淌，委屈地哭了。
一物降一物，在刘亚南面前，金水宝变得俯首帖耳，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张卫国和闫春意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掏自己腰包，交给派出所500元钱的罚金，和刘亚南把金水宝领出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大门，刘亚南不依不饶地数叨一瘸一拐的金水宝：“就凭你这点尿，也想跟公安机关的铁拳碰一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今天要不是卫国又搭钱又搭人情，你这把臭骨头就烂死在派出所吧！”
金水宝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路，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是什么，还是刘亚南诠释了他：“你一个星期没吃炖猪肉，就是理由吗？简直是胡闹！”
金水宝自有思路。他细看了张卫国一眼，说，“我常听亚南说起你的为人。你找亚南做老婆，福气啊！你是个天大的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金水宝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张卫国被金水宝这话说得有些感动。金水宝由富人变成穷人，已经够惨了；现在妻子又另有所爱，他能以平常心来对待，真是不容易！一种愧对之心油然而生。张卫国买了几斤猪肉和牛肉，再加上买零七八碎的食品和烟酒，加起来花了200多元钱。
到了金水宝家，已是午后，刘亚南对张卫国和金水宝说：“你们哥俩儿先喝口水，我去厨房炒菜做饭，咱们马上就开饭……”刘亚南麻利地脱下外衣，挽上袖子，围上围裙，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兜钻进了厨房。
坐在屋里，张卫国这才细细地打量起金水宝，发现他除了胖，再难找到缺点了。络腮胡子，浓眉毛，高鼻梁，双下巴，金水宝非常英俊。张卫国想：这个世界真难预测，假如金水宝不患半身不遂症，他和刘亚南也许是一对很好的夫妻。但是，命运偏偏不能让他们朝夕相伴生活在一起……
两人默默地抽烟，许久许久，金水宝才说：“亚南是个好人，你要珍惜她，真的……”
张卫国怎么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临终嘱咐。心想：天下这么多的女人，结婚的，没结婚的，离婚的，寡妇，多的是，我为什么偏偏要找刘亚南做妻子？他觉得十分对不起弱势群体中的金水宝。
刘亚南像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把一盘盘烧好的菜端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数叨着：红烧猪肉，清炖牛肉……金水宝，你这回算开斋了……
金水宝真是好胃口，也许几天不进荤腥的缘故，他大口大口地夹着肥肥的猪肉，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碗炖猪肉就被他吃了个精光。金水宝还不停地用勺子舀着盘子里的浮油，填鸭般大口往嘴里填。金水宝的吃相，像几天没吃饭似地。但是，张卫国真的一点没有胃口。
酒足饭饱，刘亚南对金水宝说：“我可告诉你金水宝，你下次要是再给我捅马蜂窝，我可就不管你的事儿了！咱们已经离婚了，井水犯不上河水了，管你的事儿是一种情分；不管你的事儿，你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对，对，对……”金水宝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穿皮不入内地说，“这肉真他妈的香啊！吃饱了真他妈的幸福啊！”
金水宝如此对刘亚南言听计从，让张卫国感到非常惊讶，也看出这对夫妻过去是多么恩爱和睦。冥冥之中，张卫国似乎听到过去他们的欢声笑语。
“你想什么了？”刘亚南见张卫国在那里直打愣，就问。
张卫国忙说：“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想……”张卫国说到这儿，对刘亚南说，“你没事儿的话，你们俩先聊，我出车了！”
刘亚南对张卫国这句话很是反感，她说：“卫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处朋友，跟你走，天经地义，谁也没话说。在金水宝这儿待着，不是乱了套吗？人言可畏。走，咱们走！”
刘亚南没让张卫国去跑车，把张卫国领到一片平房区，让张卫国把车停在一片开阔地，说：“卫国，你到我租的房子那儿看看去……”
这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周围被高楼大厦团团包围，很不协调。此时，一群群鸽子在平房上空盘旋着，鸽哨声不绝于耳。
张卫国把车门锁好，他扭头的瞬间，才发现已近黄昏，微风清爽，刘亚南的身影染在晚霞中，风从她的背后吹拂过来，掀起她的青花小褂，露出白皙的肚皮，张卫国看她的时候，她眼里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张卫国感到十分温馨。
刘亚南住在平房区最里面，道路弯弯曲曲，都是土路，下雨的时候便成了一片泽国，泥泞不堪。房子，也就是十多平米的样子，窗明几净，屋子拾掇得十分干净。张卫国坐到床上的一瞬间，刘亚南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蛮劲，一下子搂住了张卫国，情幽幽意浓浓地说：“卫国，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刚才在金水宝那里，我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着，把张卫国搂得死死的，生怕失去他似的。
张卫国也来了情绪，但是，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顾虑重重地说：“这儿，怕是不行吧？万一来了人……”他想推开刘亚南。没想到，刘亚南把他搂得很死，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霞光如此美丽，探头探脑，使足力气往窗子里播撒着一束束五彩斑斓的光斑。张卫国半推半就让刘亚南拥在床上……
刘亚南很投入，当张卫国凶狠粗暴地进入她湿润的身体时，她“啊”地一声，狠狠地咬住张卫国的肩膀。似乎是两只缆绳系在一起的小船在汹涌澎湃的浪涛上起伏。也不知过去多久，风息了，浪静了，窗外的昏黄和黯淡一层又一层地网过来，刘亚南豪兴未尽地吻着张卫国，说：“卫国，你比较一下，我比别的女人好吧？你也很优秀……我爱你！真的爱你！和你做，放松，激情，快乐，是一种很好的享受。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刘亚南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射出一种奇异的甜蜜色彩。
这一刻，快乐后的张卫国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金水宝，特别压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地，一种难言的忧伤穿过时间的隧道，透心袭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没说一句话。
张卫国从刘亚南那里出来的时候，大街上的路灯全亮了。晚风袭来，张卫国长长地出一口气。那种压抑顷刻间就无影无踪了。他驾车来到海河边，站在海河栏杆旁，眼睛里升起回忆的雾霭。也许他和刘亚南的关系发展得太快，那种两性间的神秘感猛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说，爱情就像一场残酷的战争吗？只有征服、激战、占有，最后才能迎来胜利。没有激烈战斗的爱情是经不住考验的。就像现在，张卫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刘亚南，就像猪八戒偷吃了人参果，囫囵吞枣下了肚，却什么味道也没品到。
和刘亚南的关系发展到这种程度，张卫国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金水宝。那样的男人，面对前妻的男朋友，逆来顺受，一点脾气也没有。男人一旦窝囊到这种程度，你再搞他的老婆，这不明摆着欺负他吗？
夜晚的海河很美，灯火通明的城市犹如白昼，河水裹着城市的喧哗匆匆南流，两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从无数玻璃窗发出的灯光，映到河里，像海市蜃楼，蔚为壮观。然而，一切美景却一点也提不起张卫国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