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婚介所寻爱记
作者：王富杰
难捱的独身生活
48岁的出租车司机张卫国，天蒙蒙亮就出车了。运气不好，开了一上午出租车，只拉了30多元钱。到中午11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饥饿感，就收车了。午饭后，人困马乏，觉得无聊，就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去。他做了个梦，竟然梦见前妻葛翠玲系着蜡染围裙，在厨房里烧菜做饭。她叫他吃饭。声音甜丝丝的，缕缕透着温和的暖意。醒后，张卫国流出两行清凉的泪水。这个夏天午后的2点钟，除了满目的翠绿，便是无尽的蝉鸣。张卫国的心情坏透了，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空虚无聊孤独寂寞。
张卫国离婚后，女儿甜甜判给葛翠玲抚养，娘儿俩没过三个月，葛翠玲就找了个老男人，甜甜一气之下，跑回家。从此，葛翠玲就成了越冬的野鹤，失去了所有音讯。甜甜1米70的身高，个子是不矮，却傻了巴叽，缺心眼。初中都没毕业，便退学在家。好好在家待着吧，却趁父亲跑车的时候，不知和哪个男人好上了。张卫国发现女儿怀孕的时候，甜甜肚子里的孩子已经7个月了。让甜甜去医院做引产，甜甜和张卫国顶起了牛脾气，说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她就从26层楼顶跳下去。女儿自小缺少母爱，又痴傻呆苶，心肠软的张卫国思来想去，最后让她生下现在的外孙子遥遥。还算是幸运，遥遥不傻不苶，十分聪明。这对48岁的张卫国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离婚4年的张卫国，这些年开出租车风里来雨里去，累累巴巴，一晃遥遥2周岁了。日子忙忙碌碌，过得倒挺快。但像今天这种感觉，张卫国还从未有过。甜甜和小保姆秋晓玉抱着遥遥到小区花园玩去了，家里少了这三个人，安静得索然寡味，让张卫国更觉得寂寞难捱。
往常，张卫国洗一把冷水脸，提上保温瓶，驾驶夏利出租车上街“扫马路”了。成了一种习惯，马路就是他的家，是他所有的世界。空虚无聊的时候，只要他一开上出租车，一切烦恼就会被甩到脑后。
张卫国离婚后没再交女友，孤独寂寞躁动起来的时候，就去歌舞厅、洗脚房、洗浴中心、音乐茶座寻花问柳，消除生活中的诸多烦恼。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和三教九流各种人打交道，那种女人不难找。和风尘女人打交道多了，张卫国的精神世界就麻木了。那种花钱买快乐的生活，解决了一时的问题，过后精神仍然空虚，仍然排遣不掉难捱的寂寞。
张卫国感到悲哀，这是一种无人倾诉的悲哀。他现在特别想找一个能说出心里话的女人。这种良家妇女上哪去寻找呢？张卫国寻思了半天，他突然想到婚介所。对啊，到婚介所找去！这种想法一俟产生，就越来越强烈，一发不可收拾。
“爱心世界”婚介所
张卫国驾驶出租车在街上寻找婚介所。说来特别奇怪，平时拉活儿的时候，大街小巷上到处可以看到婚介所的招牌和门脸，现在一下子像都蒸发掉了。
车行了十多公里路，张卫国才在一座立交桥下，找到一家名为“爱心世界”的婚介所。他把出租车停在咪表旁，刷完卡，径直走进婚介所。对着立地门窗，接待室里放一张非常讲究的大漆老板桌，真皮老板椅上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妇女。张卫国走进来的时候，她正翻看会员登记簿。抬头看见张卫国，她牵牵嘴角，矜持地笑笑。看得出，这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高高的个子，50岁的样子。
“坐。”女人上下打量一下张卫国，指指老板桌前的那把真皮椅子。
女人背后的墙上，用一个大大的“心”字做背景，上面摆放着许多镜镜框框，都是各单位授予的。什么滨海市“十大红娘”，滨海市“十大爱心人”，滨海市“十大慈善人”等等。
张卫国落座后，女人问张卫国：“你是找对象吧？”
张卫国点点头，问：“你们这儿收费标准是多少？”
女人说：“缴300元钱，给你建档，到你找到对象为止！”
“每次见面，还缴费吗？”张卫国像是斤斤计较地问。
“当然缴啦。这是婚介所，又不是慈善机构。”女人说，“每次见面，双方每人再缴10元钱。不多。”说着，女人见张卫国随手拿起女会员登记簿，正要翻看里面的内容，忙制止说，“先生，你没缴费，不能看……”
张卫国翻翻白眼珠，很不理解地问：“为什么？”
女人说：“只有会员才有资格看登记簿。这是所有婚介所的规矩。”
张卫国“噢”了声，掏出钱包，拿出300元钱，扔到女人面前说：“我现在可以看了吧？”说完，理也不理那女人，就翻看起女会员登记簿。
女人就把发票递给张卫国，自我介绍说：“我叫卜香媚，人们都叫我卜老师，你也叫我卜老师吧！今后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我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张卫国接过发票，仔细看了看，折了几折，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兜里，说：“谢谢你——卜老师。”
这时，“心”字右边的小门轻轻推开，随着一股浓浓的法国紫罗兰香水味儿，出水芙蓉般绽放出一个身高足有1米70的高挑女孩。女孩婀娜如柳，看上去也就20岁的样子，穿一条宝石蓝牛仔裤，扭动着苹果似的丰满臀部。她的腿异常修长。她的天然丰韵都集中在腰段上，很美。女孩还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蛋儿，弯弯的秀眉，细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红唇微微撮起，椭圆的瓜子脸泛着红。张卫国眼前禁不住猛地一亮。
张卫国诧然的一瞬间，卜香媚失去方寸般地对张卫国不自然地笑了笑，尴尬地说：“我女儿卜梦丽。”说着，用特别温柔的口吻对卜梦丽说，“宝贝儿，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赶紧回屋看书去好吗？”
卜梦丽没理睬母亲，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情幽幽地看着张卫国，舔了舔搽着暗红色的嘴唇，嘿嘿一笑，笑得很灿烂，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脸色一变，恹恹地对张卫国说：“渡边先生，您会打电脑吗？我们玩‘天龙八部’好吗？”
张卫国猛醒，卜梦丽有精神病。他想象不出，这么好的女孩会在神经上出了问题。卜香媚的女儿怎么和母亲同姓呢？她不会是单亲家庭吧？滨海十大红娘？她怎么不为自己找一个理想的终身伴侣？一团团疑问出现在张卫国的脑海里。
就在张卫国一头雾水的时候，卜梦丽一头扑倒在双人沙发上，两眼发直，洁白的牙咬得死死的，口吐白沫。刹那间，卜香媚乱了阵脚，慌乱她对张卫国说：“张师傅，劳驾您帮我送女儿去‘安定医院’！”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张卫国忙说：“可以。”
张卫国扶着卜梦丽走出婚介所，张卫国把卜梦丽交给卜香媚，跑到咪表旁，将夏利出租车开过来，扶卜香媚母女坐进车里。
安定医院离“爱心世界”婚介所20里路。下班时间，路上拥挤，开车需要30多分钟。车上，听卜香媚介绍，张卫国才知道，20岁的卜梦丽毕业于滨海市外国语学院日语系。靠母亲的社会关系，天资聪颖的卜梦丽今年初春远渡重洋，到东京樱花潮大酒店实习，仅仅两个月，卜梦丽就被退回来了。
那是在2004年的初春。
卜香媚做梦也没想到，水灵鲜嫩的女儿就犹如霜打雨浇，去日本后俨然变了一个人。乌黑的眸子像糊着白翳的死鱼眼，直呆呆瞪得又圆又大。她不是呜呜哭就是嘻嘻笑，嘴里总是不停地说一句话：“渡边先生，求求你……”
“渡边是谁？”卜香媚紧蹙着眉毛，着急地问女儿。
女儿先是嘻嘻笑，后来就嘤嘤啜泣，再后来就嚎啕大哭。哭得卜香媚心里没着没落，六神无主。女儿哭完了，笑完了，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渡边先生，求求你……”
这就是卜梦丽的故事，一个让人觉得特别扑朔迷离的故事。
张卫国把卜香媚母女俩送进安定医院。由于卜梦丽是第二次入院，医生对她的病情有详细记录。医生检查了卜梦丽的病情，认为病得不轻，需要立刻住院治疗。这时，卜香媚联系的一个叫刘亚南的女人急匆匆赶到医院。
刘亚南，30多岁的，高高的个子，长发披肩。一双大眼睛，朴实真诚。刘亚南很有点自来熟，她对张卫国说，她也是“爱心世界”婚介所的会员，到这里找对象快一年了。她说，她和卜香媚老师也是好朋友。后来她谈及卜梦丽患病的原因，竹筒子倒豆似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张卫国。她还说，卜香媚不让她告诉外人，让张卫国千万保守秘密。
原来，卜梦丽到东京后，受到樱花潮大酒店老板高桥的特别关照，酒店来了尊贵客人，高桥都让卜梦丽出面招待。一天，制片人渡边来酒店就餐，高桥让卜梦丽出面接待。渡边是个50多岁的矮胖子，戴副金丝眼镜，留着小分头、仁丹胡，看上去像京剧《红灯记》里的鸠山。与往常一样，卜梦丽跪在榻榻米上陪渡边喝日本清酒，渡边一边让着酒，一边夸赞卜梦丽长得漂亮，上镜，答应给卜梦丽机会，让她在某部准备开机拍摄的青春电视剧里露面。涉世未深的卜梦丽被渡边的花言巧语说得神魂颠倒，她酒喝得实在太多了，从卫生间呕吐回来，渡边仍拼命让酒，卜梦丽硬着头皮，又喝了两杯清酒。这时，来了情况，一阵阵亢奋大潮般向她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卜梦丽似乎坐在浪尖上，被狂潮卷来卷去，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在家的时候，母亲把她看管得很严，这使她很少有接触接触男人的机会。从未和男人做过爱的卜梦丽，那天不知为什么非常想。渡边在她饥渴难捱的时候，将她搂在怀里。血热心跳的卜梦丽非但没有挣崴，反而十分配合。卜梦丽的性意识像脱缰的野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出。一种对神秘异性的好奇心理，使得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一个重度狂躁的荡妇。卜梦丽主动配合渡边走完了她的处女时代。被汗水湿透了的渡边，突凸一双大眼，诧异地看着黄床单上的那一朵朵大大小小簇新怒绽的红花，忙用相机将这幅画面拍照下来。
酒醒之后，卜梦丽非常懊悔。
那几天，卜梦丽饭不思茶不想，整天像喝了迷魂汤，萎靡不振。她不敢面对现实，望着富士山开满的樱花，总是一个人偷偷流泪。一个星期后，当老板把当地最有名的黄色书刊《东京豹女》递给卜梦丽看时，她这才知道已经做了黄色书刊封面的豹女。胸口剧烈一跳，鲜血一下子涌到胸窝，好像内心的隐秘被老板看破。卜梦丽承受不了这样的沉重打击，她双眼猛地一直，樱花在眼前恍啊，恍啊，从大变小，又从小变大，意识一下变恍惚了。后来，卜梦丽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被酒店辞退了。
张卫国对卜梦丽的遭遇充满同情。怜悯之余，当卜香媚要付张卫国车费的时候，他说：“算了吧，卜老师，你也挺不容易的。花6万元钱让女儿去日本镀金，换回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
泪水在卜香媚的眼眶里直打旋。终于扑簌簌地滚淌下来。
她能说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刘亚南的故事
卜香媚倒也有心，在女儿住院的第二天，就给张卫国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张师傅，你看刘亚南怎么样？适合不适合你的条件？”
刘亚南的音容笑貌立刻在张卫国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直率和快人快语，给张卫国的印象很深，张卫国饶有兴致地问卜香媚：“她是什么情况？”
卜香媚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刘亚南35岁，身高1米65。她原是滨海针织厂车间主任，后来厂子倒闭了，她下岗到大胡同服装市场做买卖。刘亚南的人品不错，刚刚结婚，前夫武品强就得了半身不遂症，她照顾前夫许多年。前夫觉得对不起她，主动提出离婚，她开始就是不离；最后前夫放出话来，如果她不离，他就跳河自杀；被逼无奈，刘亚南只好同意离婚。但她是个好心人，离婚后仍时不时地照顾前夫的饮食起居……”
按卜香媚的说法，刘亚南应该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既善良又心眼好的女人。张卫国开出租车这么多年，离婚后，尽管被女儿甜甜和外孙遥遥拖累着，经济上倒也能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张卫国想，假如刘亚南能够接纳甜甜母女那就好了。想起刘亚南的模样和个头，还有人品，都能说得过去，她又没有孩子，娶进家门后，肯定能改变现在的状况。甜甜要是真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后妈那该有多么好啊！
这么一想，张卫国就答应卜香媚。当天下午，刘亚南给张卫国打电话，问张卫国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坐坐。张卫国说，我是的哥，什么时候都有空。刘亚南就跟张卫国约在海边一个叫“海市蜃楼”的音乐酒吧见面。刘亚南说，你有车，下午5点钟，我在海滨外滩广场喷泉旁等你，不见不散。张卫国说，行，你就在那儿等吧，我准到。
天气还很热，但一早一晚明显出现了凉意，城市的树木悄然间已经披上了朦胧秋色。
这个叫“海市蜃楼”的音乐酒吧，建在沙滩上。看得出来，刘亚南经常光顾这里，门童、服务员、大堂经理跟她都很熟。酒吧间里的空间特别大，外结构和顶棚都是玻璃钢。大大的芭蕉树遮天蔽日，难辨真假。随着冷冷的海风阵阵吹来，人犹如置身在海边的椰林中。在这种人间仙境中用餐，无疑是一种高级享受。
刘亚南轻车熟路选了个僻静地方坐下，一招手，叫来个身着红衣的女服务员，刘亚南既不看菜谱，也不问张卫国，就大方地说：“我点菜！”说完，对红衣服务员说，“烹鹌鹑卷，鸭肝酿煨禾花雀、糖醋太湖鲤、水晶干贝、珊瑚豆腐火锅，一瓶金剑南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