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废功堂

作者:宾 峰




  那他们自杀就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不堪废功变成普通人的平凡,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而采取了一个极端的方式了断。
  “他们全都是懦夫!”一双豹眼随着臧虎的愤怒而咄咄逼人,“我臧虎岂会与这等懦夫相类?龙飞、袁霸我也曾敬他们是条好汉,想不到他们却自毁英名。这等愚勇之人,不提也罢!”
  李波眼中闪出钦佩的光,轻轻颌首:“好一个愚勇!的确,古之孟尝、春申,又岂是靠勇武而侠义天下?好勇斗狠,终究不过匹夫之侠。”
  “说得好!想不到你如此年纪竟有这般见识!果然青出于蓝!他们这等蠢事,我臧虎绝对不耻!就算我没有武功,同样可以行侠仗义,无愧天地!哪怕因此而死,我也在所不辞!”臧虎一番豪言,余音铮铮。
  波波似乎被这豪气所震,在李波怀里猝然一弹,扬起了头,警觉四望。李波不由一惊,向前方扫视而去,转而问道:“臧大哥可是有伴随行?”臧虎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李波笑着解释,“我看对面有一女子注视这边良久,想是臧大哥的熟人。”
  臧虎脸色微变,旋即说:“我臧虎在长安不认识任何人。来来,你喝茶,我喝酒!”
  不远处,一个武者打扮的人也正低头喝酒,身边放着把剑,头戴黑色罗纱幞头,身着一件紫色襕衫。虽是男子打扮,却一眼可以看出实为一年轻女子。
  大唐女子多好男装,本不足为奇,但这女子清眉秀目中透出丝丝英气,尤其那双薄薄圆润的粉唇,嘴角微翘,颇显出倔强、执着的个性。
  在李波来之前,她就已经在那里坐着喝酒———只喝酒。并且李波二人畅饮两个时辰后,她依旧坐在那喝酒,眼角却时刻瞥向着臧虎!
  突然,波波发出了“呜卧———”的低鸣声,腰往上躬,浑身的绒毛立刻炸开成刺猬一般。这是极大危险将至时,出自动物本能的一种预警声!
  一道极细的白光从李波背后闪电般袭来,直奔李波的后颈。李波竟然丝毫没有觉察。这是一枚头发丝般极细的银针,悄然无息,诡异,快!
  奇怪的是,眼看要刺进李波的后颈,却忽然就失却了准心,从李波右侧颈部与耳垂夹角之处,贴身而过,但速度却丝毫不减,直刺臧虎咽喉而去!
  实在是隐蔽得天衣无缝、怪异非凡。它要刺的竟是臧虎!
  擦过李波颈侧之前,臧虎根本不可能看到银针,等他看到之时,已来不及反应。所有的一切,显然是在发针人的精密筹策之下。银针所至,臧虎必死!
  臧虎没有死。他只不过下颌微微沉了一下,嘴微微开了一条缝,上下门牙咬了咬。咬住了这枚原本致命的,现在还在齿间微微颤动的银针。臧虎突然暴起,从李波头顶腾跃而过,绝顶的轻功。没有人比他更快!
  当李波转过头的时候,臧虎腋下竟夹着一个看上去比他还魁梧的疤脸壮汉!臧虎像摔一只绵羊一样,将疤脸壮汉扑通撂在了地上。
  酒楼上的客人纷纷外溜,男装女子竟也不见了踪影。不知臧虎是从哪里掏出的绳子,等李波看时,疤脸壮汉已像一个肉粽一样被扎得结结实实。
  “快杀了我!”疤脸壮汉怒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波诧异地问。
  臧虎从嘴里吐出了银针,伸出的一只手里拿着个小竹筒。“竹筒喷针?”
  李波惊道。“百步夺魂针!”
  臧虎淡淡地说,“是谁派你来的?”疤脸壮汉不语。
  李波已猜出一个大概。江湖中人,谁都会有仇家。也许正是要趁臧虎“废功”之前,将他刺杀,否则,今后怕不会再有机会。
  忽然,壮汉仰天狂喝一声,李波从未见过如何骇人的蛮力,牛筋捆索骇然应声立断数截,一拳直捣臧虎而来!臧虎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根绳索,起落间,已转到疤脸壮汉身后。壮汉被脖子上的绳索勒得喘不过气来,脸紫如猪肝,死命挣扎。
  李波忽然从怀里亮出了一块铜牌,伸到疤脸面前:“我是武林盟主,臧虎已决定废功退出江湖,过往恩怨从此了断。如再追杀,我必报官府缉拿重办。”
  臧虎瞥过一眼,冷冷一笑,一把扯开了疤脸胸前的衣襟,里面亮出五彩胡服———他竟是胡人?
  “他是突厥人,不受大唐例律禁制。”臧虎微微放松了绳套,狠狠道,“突厥人,我今天杀了你也不犯国法!”忽然,臧虎将壮汉往旁一甩,“滚!”疤脸滚下了楼梯。臧虎转身冲李波一拱手,“咱们后会有期!”
  李波做梦也想不到,后会之时,臧虎已是一具冰冷的僵尸。
  自杀!
  
  岳州离长安虽然很远,但骑马也不过十数天的事。李波一路细细欣赏风景,领略各地风土人情,竟走了四十三天。
  他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往各地巡视了解武林动态,与各派共谋发展大计是他的首务。第一站到岳州洞庭湖畔的废功堂是最佳的选择。因为此时的废功堂正是江湖各派云集的地方,正是同一时间接触、了解各派的最好时机。
  废功堂富贵山庄门前,果然成群围聚的是江湖中的各式人等。但此时的他们似乎并不像是排队等着废功,不远处搭起的一座简易擂台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聚在富贵山庄门前的马车道旁,围观着什么,唏嘘喧哗一片。
  一阵狐疑,李波轻策胯下健马,来到外围,在马上李波翘首往里一望。人群当中,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涌动的人头挡住了那人大部分身躯,只看到一条手臂———纹着飞虎的手臂。李波一把将波斯猫推到马鞍上,纵身下马,向人群中央冲去。
  “闪开,让一让!”
  似乎受过重创,内脏出血而满身浮肿的臧虎已经僵死,剃去了满脸虬髯的脸,只留下沉沉苍白的死气和点点泛青的须根。难道他剃去那威武阳刚的浓须就是为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又为何会死?
  “我亲眼看见那辆马车飞奔而来,好快!”人们还在纷纷议论,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前面我还跟他聊天哩,看到马车来,他忽然就冲了上去,还吓了我一跳。”“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毒?”“嗯,不像。根本无任何中毒之象。”这其间不乏江湖中使毒的高手,既然说没有,就一定不是中毒。“可他为什么要找死呀?”“咳,他也不是第一个想不开的了,龙飞、袁霸不也都钻死胡同里去了吗?我才不干这等傻事,废了武功,我开杂货铺去!”
  不,不可能!所有人都可能想不开去自杀,但臧虎绝对不会!
  “那辆马车呢?”李波突然站起来喝问。
  有人高声说道:“人、车都还在那边呆着呢!等着官府来处理后事哩。”
  李波拨开人群,直奔停在路边拐角处的套着两匹健马的马车。
  “你就是车夫?”李波喝道。干瘦的老头手脚还在瑟缩发抖。
  “是,是,我是,不关我的事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这个两眼喷火的年轻人,老头发软的两脚实在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大爷,是他自己冲上来的呀!我正赶着车回城里去,谁知道他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我死命拽了缰绳躲他,可是实在太突然,马车打横。他是闷着头过来的呀,硬是往这半人多高的车轮上撞。老李留我喝酒,我硬是没喝,一大早眼皮就跳……”老头不是在撒谎,也决不可能受人指使。
  臧虎的确是死了,的确是自杀,在众目睽睽下的自杀!
  官府的人已经匆匆赶到,尸体、马车和车夫被带走,人群渐渐散去。那边的擂台上似乎又开始比武,继续排定废功的顺序,人们似乎转瞬就忘记了刚才的事。一个戴黑布头套,只露出口、鼻、眼睛的黑衣人正与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比武,定出今晚谁进入富贵山庄,明天接受慕容无花堂主为其废除武功。
  李波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皱着眉头,一脸阴沉,想着臧虎的死。虽然与臧虎只是一面之缘,但二人心意相投,一见如故,早已神交如知己。这件事他怎么也想不通,但人死不能复活,除了感慨世事、人生多变,还能做什么呢?无暇再继续观看,他要去废功堂。远处传来欢呼,好像是黑衣人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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