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惊魂未定

作者:高 宜




  引 子
  
  她微笑着朝我走来,引起我心头一阵剧烈的骚动。
  她来到我面前,半蹲下身子,把脸蛋凑向我,一股香甜的气息向我袭来,“欢迎你上台,与我一起表演。”她妩媚地笑着,并伸出纤纤玉指轻搔我的脸颊。周围的洋鬼子们乱哄哄地吹出一串忌妒的口哨。
  我有点不知所措,显得十分狼狈,“抱、抱歉。”我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会跳舞,更不会表演。”身后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大笑,一个汉子用荷兰语大吼:“喂,别难为他了,让我来吧,保证让你一下爽个够!”
  她有些失望地对我摇头,站起身把手伸向那个大声喊叫的家伙:“来吧,宝贝儿,但愿你不是在吹牛!”
  那个大汉连蹦带跳地穿过人群挤到前台。乍然站到众人面前,他忽然变得羞涩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人群中爆发出开心的哄笑。她从容地牵着汉子的手,登上稍高出地面的舞台。乐声响起,汉子渐渐镇静下来,开始踩着乐点摇晃肥硕的身躯,他的步点十分滑稽,引得观众笑声不断。忽然,灯光转暗,她把手伸到紧包着屁股的牛仔短裤上,随着舞步一点一点将裤钩拉开,扭着屁股一寸一寸地往下脱。大汉在身后不断做出要把她一下子剥光的激烈动作,而她似乎并不在意,仍然镇静地用慢动作表演。灯光故弄玄虚地忽明忽暗,音乐也转入缓慢的节拍。忽然,她猛地转身,一把拉住汉子的衬衣,只听得“呲、呲”几声闷响,衬衣应声落地。观众席中兴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情绪一下子被带入高潮,正当他们等待着更刺激的一幕时,舞台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安静了几秒钟后,灯光再次亮起。此刻,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神色惊慌、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在一片调侃声中,他狼狈地跳下了舞台。
  
  一
  
  我对正在喝酒的刘准说:“我喝得太多了,得放放水。”
  刘准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仍专注地盯着舞台。
  我找到酒吧门厅一侧的洗手间,站在小便池前,心头还萦绕着刚才那舞娘妙不可言的躯体,冲动得有些尿不出来。这时,身后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她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我大吃一惊,赶忙提起裤子,慌张地向周围打量,以为自己进错了卫生间。她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粲然一笑,用手指了指卫生间后部一个小小的木门,我这才明白,这个厕所是男女共用的。
  我不敢再停留,拉起裤链慌忙往外走。
  洗手间到前厅有一段距离,不是很长,但由于走廊的灯光昏暗,我走得很慢,刚拐过弯,就见到两个块头很大的家伙推门朝我迎面走来,他们宽厚的肩膀像一堵墙,又毫无相让的意思,我被撞得几乎跌倒。但我没有吭气,在这种地方,还是少惹事为妙。
  我的手刚抓住冰凉的门把手,耳边就传来她尖锐的喊叫声。我停下脚步,心里权衡着是不是回去帮她点儿忙。就在这时,一声撕裂的枪响使我的汗毛陡然竖起,接着,听到她用英语高声喝道:“把手举起来,都给我靠墙根站着!”
  酒吧间里轰隆的音响淹没了卫生间的枪声。我倒退着往后走,心像击鼓一样发出巨响。我的视线穿过幽暗的走廊,辨认出了她那弯曲的背影,她正用枪向里瞄准着往门口倒退,一条手臂使劲向身后摸索,显然是在寻找门把手。我想帮她的忙,便用手顶住门,直到金属把手碰到她的手指,她迅速扭头看了我一眼,在眼神碰撞的刹那,厕所里的枪响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就像好莱坞电影中的情节。枪响的瞬间,我感到她几乎是飞了起来,轻柔地扑向我的怀抱。我条件反射似地接住了她的身体,同时,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不知是她受了伤,还是沾染了别人的鲜血?
  命运一下子把我抛到了尴尬的位置,是扔下她逃跑,还是抱着她听天由命?电光火石之间,她软弱的身体忽然像弹簧一样腾空跃起,我被这股腾空的力量带了起来,在一只冰凉的手的牵引下,直扑酒吧的大门。
  
  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纵横交错的河道在昏暗的街道之间流淌,留下太多的暗影和角落。今晚,这样的黑暗特别有助于我们迅速掩藏行踪。我随着她绕过七弯八拐的小街,经过长长短短的石桥,除了耳边的风声和慑人心魄的恐惧,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前面出现一个灯光明亮的路口,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立在马路中央,对我们怪异的举动投来质疑的目光。我停住脚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低头亲吻她的脸,借机对她耳语道:“快把你的枪藏起来!”
  她扬脸俏皮地一笑,把手枪塞进了挎包,同时,附在我耳边说道:“到了前面的路口,往右拐,有一家小旅店,你把我送去,好吗?”我点点头,仍然紧抱着她,像一对热恋的情人一样继续往前走。警察此时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大麻烟的黑人身上,我们从警察身后悄然闪过。右边不远,果然有一家小旅馆。我从口袋抽出两张钞票递给老板,老板立刻将房门钥匙塞给我,我们相拥着进了房门。
  她吃力地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衣冠不整,头发凌乱,扔在一旁的坤包敞着口,露出一只小巧的手枪的枪柄,手枪周围散乱地放着口红、香烟、打火机等杂物。
  “刚才真的好险。”她终于缓过气来,但说话的声音仍有些发颤,手指也在颤抖。她费力地从包里取出一支摩尔烟,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默默地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心头的颤抖比她厉害多了,但我毕竟是个男人,我必须挺住。这时,她挺身坐起,将我拉到她的身边,“谢谢你,中国人,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早没命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谢意,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真美,浅蓝的眼眸像是一朵含雾的花朵。她话未说完,已经把脸伸过来,凑在我唇上轻吻了一下。我本能地躲闪她的嘴唇,她略含娇羞地笑了,“中国人,我喜欢你的拘谨,但你救了我的命,难道不许我报答你吗?”
  我被她的柔情感动了,忽然想起她身上有伤。我用探询的眼光注视着她的身体,她察觉到了,赶快解开衣服,我看到她雪白的胸前有一道紫色的血痕。她用手指轻按一下,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真幸运,”她从包里掏出手枪察看,果然,枪身上有一道崭新的硬痕。我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是这只手枪替她挡了一颗子弹。
  “我出去给你买些药吧?”我问。
  她摇头,“不必,不必,我自己带着药呢。”说着,从坤包里翻出一包特大号的创可贴,选出最大的几张递给我,“帮帮我,好不好?”
  我感到脸上发烧,但我不能这样没有勇气。我拿起创可贴,把胶面贴在创口上,一共用了三条,总算把伤口包住了。她动了动胳膊,放心地说:“这下好了,只是擦伤,不妨碍行动,而且还可以洗澡。”说完,她解开牛仔短裤,“中国人,咱们一块洗澡去。”
  我拦住她,低声说道:“你先别忙着洗澡,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杀你?”
  “就这样对你讲吗?”她做了一个优美的舞蹈动作。
  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脸上一红,赶忙说:“那你快去洗洗吧,我等着你。”
  她淘气地耸耸肩,连蹦带跳地进了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我苦笑着坐到沙发上,今晚发生的一切真是荒唐,我冒着生命危险解救了一个脱衣舞女,一个职业妓女。
  我从来对妓女有着生理上的反感,这不但与中国人保守的观念有关,也出于我在生活中一贯保有的洁癖。但是此刻,我却无法否认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好感。从这个脱衣舞女走下舞台来到我面前开始,我就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这肯定是一种好感的开始。否则,在她面临危险的紧要关头,我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冒险帮她,甚至带她逃到这家旅馆?
  水流的声音停了,她湿淋淋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短短的浴巾实难遮挡光鲜的身体,脸上化装的痕迹已经全被冲洗干净,露出一张几乎是清纯的少女的脸庞,看上去顶多十六七岁。她用浴巾的一角擦揩着潮湿的鬓发,略带雾气的金发和光洁的肌肤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她看出我的紧张,笑道:“我的奶奶曾经嫁给一个中国人,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呢。”她说着,亲切地坐到我的腿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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