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喋血妖花

作者:徒然草




  萧楚宸眼中波澜微起。
  陈叶涵叹了口气,低声续道:“陈峰听了他的话,便沉默地出了门。我听到他吩咐了手下,要满长安地寻找病危的女童来作药引。我自然明白叶霜对他的重要,明白女儿的生命在他心中压过了一切,但我还是怨他,觉得他太残忍。”
  “然而手下尚未出动,他却撤回了指令。我正在欣喜,以为他终究是正直的人,不忍为了自己而屠杀别的性命。”他忽然闭上了眼,冷笑道,“哪知道他只是要封锁消息。是啊,侠义无双的‘雪刀破浪’陈峰,居然要挖出无辜童女的心脏,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他无法在外边找药引,就在自己的宅子里找。最后他找到的,是蕊惜……”
  萧楚宸轻轻一叹,原来是这样。
  “那一刻我已无法再怨他,而是恨他,看不起他。同时感到彻骨的恐怖,从小敬重的父亲,江湖人仰慕的侠客,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然而,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陈峰的手下抬走蕊惜。蕊惜那时只有九岁呵,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我,那样的无助,悲伤,而我竟无力为她抗争。”
  “我看着蕊惜远去的方向,一次次责怪自己的无能。终于我鼓起了勇气,要去跟那个道貌岸然的陈峰理论。我匆匆跑到他的房前,却撞上发了狂的郎中,困兽般被围在陈峰几个手下中间。蕊惜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裹着白色粗布,早已没了生气。我脑中一阵轰鸣,陈峰竟已对她下了手。”
  “郎中抱紧蕊惜,疯了一般要冲进屋里,与陈峰算账。陈峰出来了,带着得意的笑容,依然是那样正气凛然。而我只是觉得恶心,甚至希望郎中冲过去一刀杀了他!”
  他忽地顿住。萧楚宸看着他眼中那丝冰冷的恨意,不由喟然。冷傲孤僻的苍穹刀客,是在那时成就的吧?
  “陈峰看郎中向他冲来,冷冷一笑。我只看到刀光一闪,郎中已经委顿在地,左胸汩汩地流血。”
  “然而郎中蜷在地上,却丝毫没有惧怕的表情,只是森森地笑。陈峰大概看得心里发毛,便吩咐手下随便将他们处理了。你知道,尚有一口气的郎中和可怜的蕊惜被扔在哪里吗?”
  “井里?”
  “是。”陈叶涵猛然拔出苍穹刀,劈向面前的一块巨石,“正是这口井里!”
  巨石应刀而裂,石下赫然洞开着一个古旧的井口。井口静静敞开,如刻骨的伤口,凄凄如诉。
  “因为是枯井,淹不死人,陈峰就用巨石掩了井口,好像生怕郎中会从那里爬出来找他寻仇。哼,这样的人,也有怕的时候。那件事过后,陈峰将几个知情的手下都杀了灭口。对我,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嘱咐要保守秘密。我应着,心里却越发憎恶。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陈峰这个父亲。”
  “有了郎中的药,叶霜便渐渐好起来,不停地向我问起蕊惜。我只有告诉她,蕊惜和她爹一起走了,不会再回来。看着叶霜失望的样子,我只有忍着泪水,不敢多说一个字。”
  “也许是报应,不久陈峰突发心疾死了。我做了陈家的主人,便做主卖了陈家的房契,只留下这小小的一间庭院供我兄妹居住。卖房子得来的银子散给了家丁仆人,让他们各归各家。只有江城和蕊儿与我们感情太深,留了下来。”
  “我开始在江湖闯荡,绝口不提与陈峰的关系。好在陈峰让我一心练武,从不带我见客,江湖中几乎没人识得我。从前的家丁拿了我的银子,也都很知趣地闭了口。所以我成了没有历史的苍穹刀客,一直到现在。”
  陈叶涵长长舒了口气,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的眼里已没有了痛苦与哀伤,冷峻而锐利,一如往昔。
  
  蝴 蝶
  
  萧楚宸深深凝视着井口,俯下身去,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苔痕遍布的井沿,品读着那抹不去的黑暗。似乎看到一个落魄的父亲,抱着惨死的女儿,在无边寂静的漆黑里,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轻风拂过,浮动了淡雅的花香。“你可知道,尸虫这种东西?”
  “苗疆的尸虫?”
  萧楚宸点点头:“尸体掩埋在地下,引来无数毒虫啮咬。如果死者心存怨念,加之有人施法,死者的怨念便随着自己的血肉侵入毒虫体内。被操纵的毒虫再潜入别人体内,死者就算是找到了新的躯壳。只是人体要比毒虫难以驾驭,只有怨念强于宿主的意念,才能使宿主的意识沉沉睡去,傀儡般操纵宿主的躯壳。”
  “与这件事有关?”
  “本以为无关,”萧楚宸信手摘下井旁的一朵白花,“直到看清楚这些花。”
  “栀子?”
  “你确定是栀子?”
  陈叶涵微微一滞。他接过萧楚宸手中的白花,在月光下细细凝视。三叶轮生,深绿,花白色,高脚碟形,如何不是栀子?他心中蓦地一颤,只见花瓣内侧,隐隐有几条雪白的纹路,赫然是一只蝴蝶的形象,只是与花色甚近,淡不可见。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舞月蝶。”
  “舞月蝶?”
  “苗疆巫师炼制尸虫时,总会陈放一种植物作为祭品来召唤毒虫。其中最常用的,便是这舞月蝶。”萧楚宸看了一眼陈叶涵紧锁的眉,淡淡一笑,“而江城和你却是一口一个‘栀子’,可见你们全不知情,不免让我怀疑有人在瞒着你们,炼制尸虫。”
  陈叶涵默然看着手中的白花。记得最初栽植的确是栀子,也许从未留心,竟不知何时变作了妖花舞月蝶。
  “不过,即使有人炼尸虫,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萧楚宸微笑:“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不到叶霜中的究竟是什么蛊毒?”
  “……”
  “赤玉鬼蛊喜爱光照,适宜在干燥温暖的地方生存。但你看叶霜房间的窗子,什么时候敞开过?不说光照,整间屋子也是晦暗寒冷的,怎会是赤玉鬼蛊的寄居之所?倒是尸虫,生性喜爱阴暗潮湿。我试探地在她房里点了麒麟香,一种抑制尸虫的器物。想不到效果这样明显。”
  “有效果?”
  “这些天叶霜不是总困倦嗜睡么,那便是因为体内的尸虫被抑制无法活动。到了夜晚香气稍减,尸虫才醒过来。所以那个黑衣人总是在夜晚出现。”萧楚宸微微一笑,“只是想不到那种尸虫与赤玉鬼蛊如此相像,连紫珞也看走了眼。”
  陈叶涵轻轻舒一口气:“若是尸虫,便可操纵叶霜来杀我?”
  “还可以操纵蕊儿给我下毒,拿走掩在叶霜枕下的珍珠蔓。”
  “你早已知道不是赤玉鬼蛊?”
  “第一次到叶霜房里时便已知道。”
  陈叶涵叹道:“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不过白白担心。知道是碧萝宫,毕竟要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得多。”
  陈叶涵无言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如水的眸,淡然的笑,难道真的没人能了解他的想法?
  “那么,到底是谁要害我?”
  “你猜不到?”
  陈叶涵只得叹息。如何猜不到,只是不愿去触及那个念头罢了。阴冷潮湿,暗不见日,如海涛浪的怨念,这一切指向的地方就在眼前。
  “只是,他们为何要等到十年之后才向我报复?”
  “因为我爹炼的尸虫,要十年方能长成。”风忽凉,一个冰冷的女声随着夜风,忽然破碎琉璃般摔在二人耳畔。
  月已晦明,夜色漆黑,却掩不住那一袭比夜色更深的斗篷。
  女子紧紧捂着心口,凛然立在幽幽月光中,如抵抗过狂风暴雨的娇弱梅花。然而,她的神情却是冷漠的,同样的苍白脸颊,却再不是那熟悉的、属于陈叶霜的温婉柔美。
  陈叶涵看着她,一声呼唤哑在喉咙中,发不出声来。
  萧楚宸微微一笑:“林蕊惜。”
  女子不答,冷冷看了萧楚宸一眼:“你没中毒?”
  “自然中了。你会下毒,为何不许我解毒?”
  “看样子,我始终小看了你——居然会解毒,还会看穿我的尸虫。”林蕊惜冷冷一笑,“不过你也不知道,世上从来没有舞月蝶的种子,这种花也根本无法种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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