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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稚柳八年鉴定,为古代书画立户口

作者:郑 重

更何况是一封匿名信。但徐邦达执意要交给上海博物馆党组织,并要求调查。马承源很认真对待这件事,交给书画组的钟银兰去作调查。钟银兰以笔迹对博物馆的人进行排查,查不出一个结果。徐邦达因为得不到满意的答复,随即拂袖而去,自此不再参加书画组的鉴定工作。所以对上海博物馆所藏明中晚期及清代书画藏品,徐邦达没有鉴定,而鉴定明清书画又是他之所长。过了一阵,徐邦达向上海博物馆提出要鉴定明清作品的要求,马承源没有同意,理由是已经过鉴定组的鉴定,来看画可以,但不能作为鉴定组的成员重新鉴定。对此,徐邦达更加耿耿于心,难以释怀。这是徐和谢之间矛盾激化的开始。
  关于谢、徐的矛盾,在谢稚柳去世多年后,徐邦达在回答《大师谈艺录》一书作者的问题时说:“我后来因为和谢稚柳的矛盾,去过三次,后来就不去了。”徐邦达接着又谈以后和谢稚柳一起去美国鉴定书画,谢稚柳遇到徐邦达和他有不同意见时“就跳了起来”,什么原因呢?徐邦达回答说:“因为在国外看东西的时候,人家问我多,问他少,他心里早就憋不住了——”。
  徐邦达对谢稚柳的这种猜测与推理,似乎不是熟人所了解的谢稚柳的心态。笔者在编《谢稚柳系年录》时,遇到徐邦达和谢稚柳对徐熙《雪竹图》的辩论,笔者把谢稚柳的论文收入《系年录》,对徐邦达的论文只作了摘录,谢稚柳看了后说:“既然用了我的全文,也应该用徐邦达的全文,否则就不公平了。”对学术上不同的见解,谢稚柳的心态不是狭隘的,而是坦荡的。两人的意见都是纸上的学术之争。某次,谢稚柳的学生劳继雄与徐邦达相遇,他拿出元代画家倪云林作品的六张照片要劳继雄鉴别,并告知其中有两幅是假的。劳继雄鉴别无误,徐邦达说:“不愧为谢老人室弟子!”接着又说:“你要不是谢老的学生,我也就不考你了。”谢稚柳听到这个故事,一笑了之,从中也可看出徐邦达的天真与风趣。
  在鉴定书画的方法风格上,谢稚柳待之以宽,徐邦达持之以严,这种学术见解上的不同,是人所共知的,其他的鉴定家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平时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也没有什么矛盾。但是把这几位大家集中在一起,在鉴定上意见相左,矛盾迭起,这是必然而正常的。启功先生也曾向笔者谈起鉴定组几次大的学术争论。谈话的时候也是心平气和的。谢稚柳为鉴定组制定了一个原则:鉴定记录不求统一,准确真实地把各家的意见记下来,以备查考。八年的巡回鉴定生涯,劳继雄对谢稚柳的鉴定得出这样的印象:对一件古人作品的真伪,如果采取轻率而不负责任的态度动辄说它是假货,是伪作,那是很容易的事;但要看真,要肯定它,是要费许多功夫的。特别是对一件有争议的作品,更不能轻率地把它否定,打入冷宫,有时不妨多看几遍,多想一想。有些画我们这一代决定不了,让后代再来看,再研究,就像对人的评论一样,要持慎重态度。
  
  三
  
  1986年,上海鉴定工作结束,赴江苏鉴定书画。鉴定组从上海出发,途经苏州、无锡两市对其所藏先行鉴定。其时,扬州所藏书画送到无锡鉴定。从扬州文物商店藏品中,发现倪云林山水一幅,本来被列为赝品,经鉴定组鉴定为真迹。倪云林是无锡人,无锡市博物馆没有收藏到倪云林的画,谢稚柳建议此画转让给无锡市博物馆。
  对苏州、无锡两市书画鉴定之后,鉴定组即赴南京,宿东郊宾馆。此时鉴定组坐镇南京,除了鉴定南京市内书画外,江苏省内一些地市的文物单位,如镇江、南通、常州、徐州等,都将所藏书画送到南京进行鉴定。安徽合肥、芜湖等文物单位的藏品。亦是在南京鉴定的。
  1987年3月,鉴定组赴杭州,鉴定浙江省所藏古代书画。鉴定工作即将结束时,听说某仓库里还有数百件旧的书画被打入另册,拟作处理进入文物市场,无需再作鉴定。专家们闻讯,还是请劳继雄前往查看一遍,结果有三十多件明清书画被他挑了出来,经老专家们鉴定为精品,进入博物馆收藏。
  暮春江南,乍暖还寒,是杭州西湖最佳季节,每天晚饭后,鉴定组的人就漫步在西子湖畔。一天正在散步,忽遇小雨,他们赶紧跑到西泠桥的亭子里躲雨。面对濛濛细雨,谢稚柳遇景生情,吟了一首诗:“乍暖还寒二月春,嫩黄渐见柳丝新。西泠桥下风吹雨,不为重阳惜路人。”诗成了,雨也停了。
  9月,又赴山西太原鉴定书画。在太原鉴定,发现元人王若水的真迹,谢稚柳极振奋。有一次去太原附近的晋祠参观,一到圣母殿,谢稚柳即被殿中的圣母塑像所吸引,他指着塑像兴奋地对同行者说,你们看,塑像的脸部造型与当地妇女形象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如出一辙。他当即吟诗一首:“婆娑周柏绿参云,圣母殿高迥出尘;前列群钗犹宋塑,俨然三晋眼前人。”
  结束了山西鉴定工作,10月1日驱车去天津,一路上昼行夜宿,行程八百余公里,穿越太行山、五台山、恒山和燕山山脉,参观了许多名胜古迹,对山西的地理风光、乡土人情有了许多了解,虽风尘仆仆,有些甚至是山道泥路,十分颠簸,他和同车的杨仁恺仍神情矍铄,谈笑风生,没有任何倦容。
  10月3日,谢稚柳一行离开繁峙赴天津,当天到达。第二天即开始天津的书画鉴定工作。11月28日,天津早雪,谢稚柳作《津门晴雪戏作》:“昨暖今寒类转篷,水坚车滑雪霜浓。乃知世故流离久,原是炎凉自上穹。”谢稚柳回沪,向笔者出示此诗,对“原是炎凉自上穹”共同推敲,他说:“‘炎凉自上穹’句子,别人会不会误以为是对高层的影射。”足见这位在历次运动中都是挨整的、被博物馆称之为“老运动员”的人,吃了许多文字上的苦头,时至80年代后期,仍心有余悸。我说:“前后句连贯,词意明确,不必再改了。”这样,他才保持原诗风貌没改。
  1988年5月6日,谢稚柳离上海去济南,进行第十期书画鉴定。宿济南南郊宾馆。
  这次济南之行,除了鉴定山东省博物馆和济南市文物单位的收藏外,并游了泰山,登上南天门。
  鉴定书画并非像一般欣赏那样逍遥自在,不妨记述一下他们这一段时间内的行程,就可知他们的工程是何等紧张了:
  5月20日夜,乘火车离济南去青岛,鉴定青岛博物馆收藏;5月30日离青岛去烟台,鉴定烟台市博物馆收藏;6月2日夜,乘船渡海去大连,转赴旅顺鉴定旅顺市和大连市博物馆收藏;6月12日晚,离旅顺,次日抵长春,鉴定吉林省博物馆收藏,同时鉴定黑龙江省博物馆送来的收藏;6月28日夜,乘车自长春赴沈阳;8月9日,乘飞机自沈阳返沪。
  谢稚柳的学生劳继雄始终跟随鉴定,他在回忆这段时间的生活时写道:
  “由于鉴定的工作量大,每天都要求有一定的工作进度,因此鉴定书画,不似平时想象中欣赏书画那样悠闲轻松、逍遥自得,而是非常紧张。往往一个城市刚结束,马上又得向另一城市转移,旅途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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