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吴玉章在反右中救了我

作者:李 新




  
  第二天,胡锡奎找我谈话,说已经告诉高教部,要我回校参加反右派斗争。并且分配给我就近指导城内两个系的运动,这两个系就是新闻系和档案系。档案系运动的情况我现在已记不清楚了,但新闻系一次会议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而且始终感到内疚。
  那天是由新闻系召开北京新闻界的座谈会。系主任安岗要我主持会议。我于是请大家对党的新闻工作发表意见。大概到会的新闻系统的人员都不知道我党这次“引蛇出洞”的策略,他们的发言非常激烈,对我党的新闻工作提出了尖刻的批评。在会场热烈情绪的鼓舞下,安岗也忍不住起而发言了。他说:“毛主席就不断说,他最不爱看《人民日报》,死板板地……”。我连忙暗地里扯了他两次衣服,希望他及时停止发言。但他的兴头很大,一直讲个不停。不得已,我只好宣布休会一刻钟,随后再继续开会。在休会时,我把安岗拉到一旁,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等续会时,我故意问安岗是否继续他的发言,他说他的意见已经讲完了。我于是请别人发言,特别请校外的人发言。这时,彭子冈起来发言了。她说话时激昂慷慨,首先批评《人民日报》,说它拥有那么多的人,花了那么多的钱,结果却完全脱离群众。她问道:“现在,谁还喜欢《人民日报》呢?连毛主席也不爱看了。”说到这里,会场上为她鼓起了掌声。她随即又说:“《大公报》人手不多,经费又少,但就是效率高,不但消息快,而且文章好,有许多文章,很快就流传全国……”她越说越有劲,还是她的丈夫徐盈劝阻了她,她才结束了发言。
  这次座谈会的记录,根据校部要求,很快就整理出来上报了。彭子冈就是因为这次发言被划成了右派,因为安岗是新闻系主任,记录对他的发言记得很少,上报时可能又有删节。彭子冈是校外来参加会议的,又是名记者,而且那天她讲得最多、最激烈,所以记录对她的话记得最详细,后来根据记录来划右派,她自然就无法逃脱了。彭子冈是彭华的姐姐,而彭华在抗战时期,一直和我在青委系统共事。1946年,我在北平军调执行部工作的时候,彭子冈和徐盈都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在4月3日滕公馆事件后招待记者,还是由子冈用电话新闻的方式把消息刊登在《大公报》上。从此,直到全国解放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而这次座谈会竟使她被划成了右派。这次,我客观上保护了安岗,为什么不能保护她呢?倘若能事前给她打个招呼,不是也可以使她免遭大难吗?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真是太不够朋友了!对此,我一生引以为憾,始终感到内疚。
  
  林希翎和葛佩琦
  
  这时,人民大学的反右派斗争正走入高潮,全校大约已有400人被打成了右派。划右派要经过党的常委会讨论。李培之和我在常委会上,尽量把各系上报来要划右派的人减少,故意挑剔某某人的条件还不够,或情况还不够具体,希望拿回去搞清楚了再说。这样推、拖的结果,就少划了些右派。但有的系,由于领导人的心胸狭窄,借机整人,就是抓住一些人不放,非把他们打成右派不可。例如经济系有个青年教师孟氧,注释《资本论》出了名,但系领导嫉恨他,要把他打成右派。几次送到常委会讨论。常委多数同志“爱才”,说小青年说几句怪话不能算反党,应好好地教育他、教训他。但系里最后硬是找到了他恶毒攻击党的“罪证”,终于给他扣上了右派的帽子。
  在高潮中斗得最激烈的是林希翎。她本名不叫林希翎,因为在批判《红楼梦》研究中,她羡慕毛主席表扬了李希凡和兰翎两位青年,才改成了这个名字。她本是法律系的学生,但随后研究《红楼梦》并写出了颇有见地的文章。吴老认为她是个人才,在颐和园里为她专门找了一个地方供她写作。后来人民大学还专门开了一次《红楼梦》研究的学术会议,把李希凡(曾在人大学习过)和他在山东大学的老师吴大琨请来参加了会议。吴大琨就是参加了这次学术会议后才调到人民大学来的。林希翎因研究《红楼梦》出了名,反右派恰好轮到了她头上。她不但会写文章,而且会说话,因此,开她的斗争会很不容易。党委从全校找到了一批能说会道的积极分子,事前作了很充分的准备,并经过“预演”之后才召开几千人参加的斗争会。但在斗争会上,积极分子的发言却不断被林希翎驳倒。主持斗争会的人无法,只得领着群众高呼口号,才能将她压倒。像这种斗争的准备和召开过程,我是从不参加的,但听到情况后也觉得十分滑稽可笑。据说当时北京大学斗争谭天荣的情况也是如此。因此,林希翎和谭天荣一时成了北京学生界的著名人物。他们被打成右派后,当然是弄去劳动改造,甚至受到异常痛苦的遭遇。直到“四人帮”倒台后,右派才得到平反。人民大学党委把给林希翎平反的决定派人送去给她时,派去的人以为她会感激涕零,谁知她却不甚答理,于是,这人便把平反决定带回去了。这样,林希翎便成了很少几个没有平反的右派之一。80年代,林希翎被允许出国。台湾把她请了去,希望她能骂中共,给台湾说几句好话。但她并不骂中共,她也不给台湾说好话。人们以为她一定会到美国去,但她却去了法国。显然,她到美国谋生会比法国容易。但她有头脑,认为这样做要高尚一些。现在不知她怎样了?写到这里,实在令人叹惋。
  在反右派斗争的高潮中,人民大学教师葛佩琦被打成右派也是轰动一时的事件。葛被划右派没有经过党委常委的讨论,所以当时我对这一事件的经过并不很清楚。现在,为了写这篇回忆录,我特地查阅了他的传记和他1991年出版的回忆录。原来葛佩琦是个老党员,他对党并没有什么不满,也不想在整风中对党提意见。人大党委召开党外人士座谈会,他一再谢绝参加。后经反复动员,他勉强参加了,在会上说了几句很一般的话,但就是这几句话,被任意篡改歪曲而打成右派分子。他发言的原意是:“外行办不好大学,不要脱离群众,不要看不起知识分子,党员干部不要生活特殊化。要克服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官僚主义。”他是在1957年5月24日发言的。5月27日《人大周报》就刊登了他的发言。其中说:“不要不相信我们知识分子。搞得好,可以;不好,群众可以打倒你们,杀共产党人,推翻你们,这不能说不爱国,因为共产党人不为人民服务。”当天下午,葛就去找到人大副校长、党委副书记聂真,指着《人大周报》上那段话气愤地说:“这不是有意诬陷我吗?”聂真说:“葛佩琦同志,你不用着急,共产党是实事求是的,登错了。可以更正。”
  6月8日,《人民日报》以葛佩琦发表反共言论为标题,报道了葛的发言说:“群众总要推翻共产党,杀共产党人;若你们再不改,不争口气,腐化下去,必然走这条路。总有这么一天,这也是合乎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的。喊万岁也是没有用的。”葛佩琦在《回忆录》中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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