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吕型伟教育人生:上海获得高考自主权的前前后后

作者:吕型伟 徐本仁




  解放前,我就在上海教书;解放后,担任上海市东中学的校长,后来又调到市教育局任教研室主任、普教处处长等职。我对全国统一高考发生疑问是从1959年开始的。那年的全国高考,福建最低录取分数线是全国最高的,位列第一名;上海排第五名。上海分管教育的市委书记说,上海条件这么好,怎么考了个“王老五”?他对这个名次很不满意,让我带一批校长去福建取经。
  在福建考察之后,我发现,上海考大学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之所以比兄弟省市低,是因为上海高中毕业生少而大学招收的名额多。录取比例高,录取分数线自然会低一些。我们是分母小,分子大;其他省市则是分母大,分子小。要比就要先“通分”。全国比较时,不比较百分比,只比入学线,这不合理。我把这个道理向分管的市委书记解释之后,他表示认可。另外,我也发现,不少地区学生的高分是靠加班加点、死记硬背考出来的。搞这一套我不赞成,就是考了高分我也不赞成。另一方面,上海学生考分偏低是否就说明素质差了呢?为此,我到北大、清华进行了跟踪调查,发现上海学生的高考分数虽然不比其他学生高,但进入大学后的发展潜力绝不比别人差。上海的学生知识面广,活动能力强,解决问题的能力也强,就是死记硬背的本事比不过人家。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分管的市委书记听了我的汇报以后,也放心了。不过这桩事对我而言并未结束。这次的学习和调查引发了我对改革高考制度的思考。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考虑教育成果如何评价才能公允,怎样才能对教育改革有利。这样一考量,思路很自然地集中到了要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设置课程教材,要对现行的高考制度进行改革。
  
  从“一纲一本”到“一纲多本”
  
  1978年,高校招生走向规范,又开始实行全国统一命题,统一考试时间。当时的工作重心是恢复和重建在“文革”中被中断和打乱的教育教学制度和秩序,课程教材改革和相应的考试制度改革还提不上议事日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全国统一命题、统一考试的弊端重新显现了出来。
  当时,全国中小学的课程教材是全国统一的,从黑龙江到海南岛,不管是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的地区还是贫困山区,学生念的是一本书,考的是一样的题,这叫做“一纲一本”,下面无权改动。其实,只要稍微考虑一下,问题就显而易见。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发展极不平衡。有的地区是“西欧水平”,有的还停留在“非洲水平”,用同样的课程和教材来教,又用同样的考题来选拔,显然是不科学的。
  我当时担任全国教育部课程教材审定委员会委员,在一次讨论全国课程教材的会上,我正式提出了“多纲多本”的主张。我指出,现在的情况是“十亿人民一个大纲,祖孙三代一套教材”,我们要改变这个局面。我主张各省可以自主研究课程教材的改革,中国可以拥有多种教育模式,可以搞“多纲多本”,即大纲有多种,教材有多种版本,鼓励各省市自己编教材,学校可自由选择。甚至校长和有水平的老师也可以独立地编教材。这样把课程教材搞活,实行基础教育地方化。全国可设立指导机构,比如成立一个由专家组成的课程教材改革指导委员会,负责审批各地的大纲和教材,但各省市应掌握较大的自主权。
  我的主张一提出,当场就有人反对。理由是,正因为中国这么大,所以需要有一个统一的大纲和教材。同一个问题,却得出了两个相反的结论。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最后达成妥协:搞“一纲多本”,即教育部制定统一大纲,在大纲指导下可以编多种教材。上海可以自己搞,自己编课程教材。当时赞同我观点的还有广东、浙江、四川等省的教育部门负责人,我们约定“先走一步”,各自进行试点。
  但是,新的问题很快就来了。教材可以自己搞,但高考还是全国命题。如此,新教材怎么搞?搞了谁敢用?高考这根指挥棒实在太厉害了。一分之差,万人之下。事关前途命运,谁敢违背?要改革,就得从这根“指挥棒”改起。我开始琢磨,要想办法把高考的命题权拿过来。而后来,广东、浙江、四川的教材改革渐渐停下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指挥棒”没有拿到。
  
  智取高考自主权
  
  我打定主意要去争取上海高考自主权。记得那是1984年秋天,我找分管教育的副市长谈自己的想法。副市长沉思了一会说:“这太难了,历来没有这种事,教育部也不会同意的。”我说:“历来没有的可以创造,只要你答应,我就去争取。”我连续找了他多次,后来,他松口了:“你去争取争取看,教育部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就试试。”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当时的教育部主要领导和分管招生的副部长到上海来视察,我抓住这个机会,和分管副市长一起去拜访了他们。我们先汇报了上海的情况,暗示上海和其他省市情况不一样,接着把话题向中心引:“高考历来是全国一张试卷,高考命题也总是众口难调,教育部吃力不讨好。何不把权放下来,你们在上面监督,搞得好就表扬,搞不好就批评,那就非常主动了。”
  教育部领导颇为疑惑,说:“这样做能行吗?”我说:“中国的一些省比欧洲的一个国家都大。欧洲有那么多国家,有那么多种考试制度,不也在各自招生吗?”那位副部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说那样搞要乱的。我又说:“现在各省的教育厅长都有经验,有能力,你可以制定几条原则,搞几个统一的政策,题目让下面出,有什么不好?”
  就这样,经过反复解释,教育部领导被说服了。他表态:“上海可以试试,其余的地方不放。”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接过话题说:“那好,上海自己搞!”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完。不久我去广东出差,等再回到上海,同事告诉我事情变卦了,教育部领导回到北京后改变了主意,不同意上海单独搞。大家建议我再去北京争取一下。我做事很要强,一件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完满。我决定再去争取一下,若再不成那只能作罢。
  当时春节将近,我也顾不上过年,急忙赶到北京。一到北京,我就找相关人员打听事情原委。我曾在教育部工作多年,熟人多,在那儿我了解到了实情。原来是分管高考的司长不同意,教育部领导答应我时本来就很勉强,被他一说就改变主意了。好在这位司长和我也很熟,曾经一起在“五七”干校劳动,我就直接去找他。一见面,我就半开玩笑地责问他:“你为什么给我捣蛋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他给愣住了,他说:“我怎么会给你捣蛋啊?”我挑明了上海争取高考自主权这件事。他说:“我是替你们着想,这件事情太麻烦了,太复杂了。命题啊,保密啊,众口难调。这些事历来是不可能达到各方都满意的。你们不要搞了,还是全国统一吧。”我说我愿意吃这个苦。我还和他订了个君子协定:“明天我去向部长汇报,你一起参加,但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我讲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