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遊奧義(張遠山)




  《逍遙遊》不僅是《莊子》“內七篇”首篇,而且是重要性首屈一指的莊學“自由論”。舊莊學不重視“文學性強”的《逍遙遊》,只重視“哲理性強”的《齊物論》,結果既無法讀通《齊物論》,也無法讀通整部《莊子》。

  《逍遙游》共三章,首章十二節以鯤鵬、蜩鳩、尺·等幾則動物寓言闡明莊學義理,並把莊學義理抽象應用於人類社會,最後結以莊學至境——“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個中究竟,可參閱筆者在《書屋》發表的有關“莊學”文章。次章則以四則人物寓言,把莊學義理具體應用於社會群體。

  堯讓天下于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

  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實乎?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鼴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第十三節:“古代”的“堯讓”寓言,闡明“至治不治”。奧義藏於堯言“天下治”、許言“不治”及堯、許重言之“屍”。

  由於夭閼(墜落、停滯之意)大知津津樂道“堯舜禪讓”傳說,因此次章之始,就是針鋒相對的解構性寓言“堯讓許由”。

  “日月”、“時雨”闡明至知至人領悟“造化”真道,“爝火”、“浸灌”揭示夭閼大知宣導“文化”偽道。

  讓唐堯自言面對至人許由“自視缺然”,是諷刺夭閼大知:奉堯舜為聖治明君的你們,為何竟無“自視缺然”之感?

  許言是對“至境”三句的變文演繹:不竊“君”名,不居“治”功,不充“己”欲。“予無所用天下為”,揭露了君主與夭閼大知的用天下以自為。

  堯言“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許言“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連接關鈕是“屍”字。古人祭神,而神不可見,遂以活人象徵性假借被祭之神,謂之“屍”。莊子暗示,造化大匠才是“真宰真君”,俗世君主實為“假宰假君”。

  許言的字面顯義是:“庖人”喻堯,“屍祝”喻己,表示至人不願越俎代庖。許言的莊學奧義則是:“庖人”喻道,“屍祝”喻君,告誡俗世君主不要越俎代庖。因為造化治世,如同不治;庖丁解牛,如同不解。“不越俎代庖”,是對老聃名言“不代大匠(道)斫”的闡發。

  次章之始,莊子就鋒芒直指夭閼大知鼓吹的聖治明君堯舜,追溯君主專制緣起,批判把民眾“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天下大治”(大境),闡明莊學政見“至治不治”(至境)。儘管嚴酷的專制語境迫使莊子支離其言,但在恍兮惚兮的迷彩之下,莊子其實不迂不曲,非常直接。

  肩吾問于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徑庭,不近人情焉。”

  連叔曰:“其言謂何哉?”

  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汝也。之人也,之德也,將磅礴萬物以為一。世祈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紛紛然以物為事?”

  第十四節:“近代”的“藐姑射神人”寓言,即“至知”寓言。奧義藏於“塵垢秕糠,陶鑄堯舜”。

  這是內、中、外三層的東方魔盒式寓言,每層均有寓意,絕非故弄玄虛。

  內層是“藐姑射神人”寓言。直到本節,“至知”才“千呼萬喚始出來”,但又是“志怪”,又不直言“至人”而變文為“神人”——直到《齊物論》才點明“至人神矣”。至人的品格可用八字概括:無待無蔽,逍遙無為。

  中層是“接輿狂言”寓言。佯狂(裝瘋)抗議專制暴政的楚人接輿,與孔子同處春秋末年。關於接輿的唯一史實是面斥孔子之非(《論語·微子》),因此莊子借接輿之口講述“至知”寓言意在暗示:戰國時代的專制加劇,與大知孔子開創的儒學有莫大淵源——這一主旨貫穿“內七篇”。

  外層是“肩吾問連叔”寓言。肩吾像芸芸小知那樣,一方面盲從夭閼大知的“炎炎大言”,另一方面又鸚鵡學舌地仿效夭閼大知,把至人至言判為“狂”言(瘋話),不予置信。連叔則痛斥其“知有聾盲”,並用重言“以物為事”、“以天下為事”否定了專制君主和夭閼大知;“其(至人)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闡明:不治天下的至知至人之塵垢秕糠,就足以陶塑鑄造整治天下的俗君堯舜。

  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發文身,無所用之。

  第十五節:“當代”的“章甫”寓言,即母邦寓言。奧義藏于“宋”。

  落實到“當代”的第一則寓言,就矛頭直指母邦宋國。莊子痛斥君主專制的直接目標,正是殘暴統治宋國長達五十二年、與莊子畢生共始終的宋國史唯一之王——宋康王。“內七篇”之所以支離其言、隱晦其旨,正是為了避免宋康王誅殺其身、剿滅其書。而“章甫”寓言則是“內七篇”主旨奧藏最深之處,也是舊莊學最感不知所云、莫名其妙之處。

  其實“章甫”寓言與上下文的邏輯關係極其緊密:已被堯舜之類俗世君主整治得脫離天賦自由的宋人,不得不戴扭曲天性、符合“禮教”的束發冠;尚未被堯舜之類俗世君主整治得脫離天賦自由的越人,根本不需要扭曲天性、符合“禮教”的束發冠。

  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焉。

  第十六節:“古代”的“堯治”寓言,闡明“大治”之弊。奧義藏于“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焉”。

  莊子的批判矛頭直指母邦又不限母邦,而是針對一切君主專制,因此第四則寓言再次回到專制源頭堯舜,闡明“大治”之弊,對君主專制提出終極指控:即便是實行所謂“仁政”的聖治明君堯舜,也把民眾整治得脫離了天賦自由,成了離開君主就無所適從的奴隸。因此一旦唐堯離開堯都汾陽,前往藐姑射島拜見至人,已被“成功治理”的汾陽民眾,就六神無主得如同天塌了。

  倚待廟堂的儒生郭象難以容忍莊子對君主專制的終極指控,做了兩處手腳:

  一、故意將“汾水之陽”誤屬上讀,把“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妄斷為“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於是下句主語“汾水之陽(的民眾)”,被移花接木地用於說明“藐姑射之山”的地理位置。

  二、上句故意妄斷,導致了下句“(堯)窅然喪其天”不通,就在“天”之後,又妄增“下”字。於是“汾水之陽(的民眾)窅然喪其天焉”,變成了“(堯)窅然喪其天下焉”。

  郭象搗鬼的鐵證是:“藐姑射之山”不在“汾水之陽”,而在燕齊之東的海外。

  《山海經·東山經》有“北姑射山”、“南姑射山”,《海內東經》有“列姑射”:“朝鮮在列陽東,海北山南。列陽屬燕。列姑射在海河洲中,姑射國在海中。”稱“島”為“山”,是古人慣例,如“蓬萊仙山”,因此“姑射山”實為姑射島,“列姑射”實為姑射列島,“藐姑射之山”實為遠離姑射列島的海島。內陸的“汾水之陽”,怎能說明外海的“藐姑射”之地理位置?

  “藐姑射之山”的確切方位是“南溟”。“海運則將徙于南溟”的大鵬(大知)尚未抵達“南溟”,而“游乎四海之外”的“藐姑射神人”(至知)則已跨海越洋抵達“南溟”。

  被莊子貶斥的堯舜,經郭象妄斷、增字、曲注後,成了被莊子褒揚的至人,與上文“其(至人)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無法相容。整部《莊子》中,凡是莊子及其弟子後學批判儒家祖師孔子以及儒家聖君堯舜之處,郭象一律加以系統篡改和系統曲解。這僅僅是首例。

  繼次章把莊學義理具體應用於社會群體,闡明“至治不治”的社會哲學之後;末章再把莊學義理具體應用於人類個體,闡明“至用無用”的個體哲學。

  末章兩則寓言的主角都是莊子、惠施。宋人惠施遊仕異邦,長期擔任魏相,輔佐一代霸主魏惠王;“宋(康)王之賢慧子也,天下莫不聞”。宋人莊子終生不仕,峻拒楚威王聘相,私詆宋康王“猛過驪龍”,面斥魏惠王與惠施為“昏上亂相”,被司馬遷譽為“王公大人不能器之”。二人身份、立場尖銳對立,兩則寓言都緊扣專制主題——儘管依然極其隱晦。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廓落無所容。非不枵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

  莊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纊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纊,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纊,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攄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廓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第十七節:“大瓠”寓言,闡明“江湖”立場。奧義藏于“拙於用大”。

  前魏相惠施極其自得地提及魏王,毫不掩飾地亮出“廟堂”立場,認為“大瓠”(隱喻至人)對“廟堂”無用,必須“為其無用而掊之”。“對君主無用就該死”的邪惡思想,被莊子死後六年才出生的韓非推向極致,成了最為可恥的中華“國粹”。

  莊子針鋒相對地提出對抗“廟堂”的“江湖”立場,認為惠施“拙於用大”,“大瓠”(至人)對“廟堂”無用,正可得其“大用”——“浮乎江湖”。莊、惠二人辯論“大瓠”有用無用,並非普通意義的有用無用,而專指對“廟堂”是否有用。用於“廟堂”還是用於“江湖”,莊子謂之“所用之異”。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途,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

  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遨者;東西跳樑,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網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第十八節:“樗樹”寓言,闡明“逍遙”義理。奧義藏於“樗”、“椿”的隱晦對應。

  惠施把至人比做對廟堂“無用”的“大瓠”,被莊子以“拙於用大”、“浮乎江湖”挫敗,不得不把立場從“廟堂”向“江湖”稍做位移,移向對“江湖”頗為有用的社會規範“繩墨”“規矩”,進而把至人比做“不中繩墨”“不中規矩”、對江湖民眾也“無用”的“大樗”,嘲笑其“匠者不顧”,“眾所同去”——與夭閼大知被“眾人匹之”對比。

  樗樹與椿樹同種,然而樗臭而椿香,因此樗樹又名“臭椿”,椿樹又名“香椿”。《逍遙游》首章“知年”四項即朝菌、蟪蛄、冥靈、大椿中,大椿隱喻至人。莊子讓惠施在寓言中把至人貶為“臭椿”,是為了揭露專制制度的價值顛倒:在超越專制的道極視點下,至人是香椿;在囿於專制的人間視點下,至人卻是臭椿。《大宗師》直接道破了這種價值顛倒:“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

  惠施之言分為兩部分:先說“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匠者不顧”;再以“今子之言”一轉話鋒,把“大而無用,眾所同去”的莊子隱喻為“大樗”。由於“大樗”像“大椿”一樣隱喻至人,因此惠施之言(實為莊子擬言)預設了陷阱:倘若莊子為自己辯護,就是自居“至人”,與莊子批判的夭閼大知一樣。

  為了不落入陷阱,莊子之言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狸狌”寓言。在專制語境下,莊子無法如此反駁惠施:在自由社會中,“繩墨”、“規矩”是為民造福的順道工具;但在專制社會中,天下公器“繩墨”、“規矩”已蛻變為強化專制的悖道工具——朝令夕改的“章甫”。

  莊子只能運用寓言婉轉反擊:把奔競於“廟堂”的夭閼大知比做“卑身而伏,以候遨者,東西跳樑,不避高下”的“狸狌”。不得君主所用,就惶惶如喪家之犬。即便暫得重用,也難免“中於機辟,死於網罟”。

  第二部分是“斄牛”寓言。為了避開自居“至人”的陷阱,莊子先自比“能為大而不能執鼠”的“斄牛”,反駁惠施之言的後半部分“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形容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似乎誇張失度,其實是與“翼若垂天之雲”的大鵬相勾連,表明莊子認為自己僅是像大鵬一樣超越“北溟”、趨近“南溟”的順道大知。

  第三部分是“無何有”卮言。莊子也一轉話鋒,再反駁惠施之言的前半部分“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匠者不顧”,由於是“惠施的大樗”,因此莊子沒有自居“至人”的嫌疑。莊子認為,即使“大樗”(至人)對廟堂君主乃至江湖民眾都“無用”,也不必“患其無用”,於是水到渠成地闡明“至用無用”的“逍遙”主題,從而結束了全篇。

  最後點題語中,包含深藏奧義的兩大名相:“無何有之鄉”與“逍遙”。

  “無何有”被舊莊學謬解為“什麼也沒有”,荒陋之至。“無”是動詞,意為“致無”。“何”是名詞,意為“一切物德”。“有”也是動詞,意為“持有”。“無何有”就是站在道極視點上,致無(永不圓滿的)一切物德之(自得性)持有。

  “無何有”是一切分類名相之莊學至境的總括。莊學至境的標準式是“至×無×”,“×”涵蓋“道”分施萬物的一切“德(得)”,包括一切文化名相、倫理價值和哲學範疇。本篇所及的已有“至極無極”、“至待無待”、“至知無知”、“至己無己”、“至功無功”、“至名無名”、“至治無治”、“至用無用”等,後六篇尚有不勝枚舉的無數應用。

  “無何有之鄉”像“藐姑射之山”一樣是“南溟”的別名,共同象徵可以通過不斷超越而無限趨近,但永遠不能完全抵達的道極。“無何有之鄉”是莊子對“文化至境”不可移易的精確命名。

  “逍遙”是莊學核心名相,因此冠名“內七篇”之首。除了《逍遙遊》的“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僅有《大宗師》再次提及“逍遙”:“茫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兩次都與“無為”並提,可知“逍遙”是老聃核心名相“無為”的別名。《外篇·天運》一語道破:“逍遙,無為也。”莊學承自老學,但才調思致曠古一人的莊子不願蹈常襲故,常為老學名相另創別名,並且由此突破老學。“逍遙”對“無為”的重大突破,就是“無待”(蘊涵“無蔽”)。用現代哲學術語來說,“逍遙”就是“自由”:心靈的自由,基於對“道”的體悟;身體的自由,則是對“道”的順從。

  綜上所述,次章、末章的人物寓言及其寓意,與首章的動物寓言及其相關寓意一一對應。然而莊子既支離其言,又惜墨如金,不肯笨拙地一一點破,反而在精確對應中變文橫生,新義迭出,導致《逍遙遊》奧義難以窺破,尤其使次章、末章鋒芒直指專制廟堂、夭閼大知的莊學奧義隱晦深藏,進而使郭象的篡改曲注容易得逞。

  《逍遙遊》絕非舊莊學眼中充滿錯簡衍文、義理混亂矛盾的片斷雜湊,而是層層推進、滴水不漏、結構嚴謹、妙絕古今的天地至文。似淺實深的《逍遙遊》,已把莊學義理闡發殆盡,其餘六篇只是其推演展開和落實應用。

  《逍遙游》批判囿於人間視點的夭閼大知,如同止於“北溟”的鯤和“夭閼”中天的鵬,不知其“泰山”之知,小於“秋毫之末”,而以有限“大知”,自詡為無限“至知”;拔高“文化”偽道,代替“造化”真道;錯誤認知人間正道,錯誤設計社會制度;助紂為虐地強化專制,悖道而行地戕賊萬民。莊子站在“南溟”、“藐姑射之山”、“無何有之鄉”共同象徵的“無極之外複無極”的道極背景下,徹底否定了“代大匠斫”的君主專制,也徹底否定了倚待廟堂的夭閼大知。莊子堅信,悖道而行不可能成功,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天道。即便相互倚待的專制君主、夭閼大知聯手,借助制度暴力霸王硬上弓,也不可能成功,頂多是像自居“飛之至”的尺鴳那樣自詡“成功”而已。

  《書屋》二〇〇七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