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大声不入于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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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华,则嗑然而笑。 《天地》
[要义]
像咸池九韶之类雄壮的乐曲,不被世俗欣赏;而折杨皇华之类的通俗歌曲,人们听了便哈哈大笑。也就是曲高和寡的意思,阳春白雪和之者寡,下里巴人和之者众。东汉末年的李固《遗黄琼书》:“硗硗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好高人愈嫉,过洁世同嫌。这句话勉励人们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要唱高调,不要耍个人英雄主义,要善于入乡随俗,与民同乐,走群众路线。
[故事]
庄子接着说:“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高谈阔论不会留在众人的心上,至理不显露,世俗言论最有力量。对牛弹琴的故事不是笑话牛无知,而是笑话弹琴的人不看对象瞎卖弄,好曲弹给知音听!春秋时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去楚国办事,回来路过汉阳江口,正是月明星稀之夜,嗜好弹琴的俞大夫便操起弦来,江边一个以打柴为生的隐君子钟子期正好赶上听他弹琴。一会儿琴声高昂雄壮,如风鸣山巅,钟樵夫便说:“巍巍乎高山!”一会儿琴声汩汩流滑,如江河之水,钟又道:“汤汤乎流水!” 俞伯牙便停下来,叫仆人请钟上船,交谈律吕,相见恨晚,遂成莫逆之交,高山流水奏知音!多少年后,钟子期去逝了,俞伯牙便摔琴不弹,知音已死,弹给谁听?“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诗经》)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幽愁忧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屈原至于江滨,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于是怀石,遂自沉汩罗以死。”后人为纪念屈原,每年五月初五赛龙舟,把粘粽子撒入江中喂鱼鳖,好使它们不要吃屈原。好一个“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爱国诗人,在那个混浊战乱的时代,只有死是最好的解脱!他不能真正领会那首古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周易·乾?文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相同的声音相互感应,相同的气息相互追求,水往低处流淌,火往干燥处燃烧,云从龙行,风随虎啸,圣人兴起而万民仰瞻,受气于天的亲附天,受气于地的亲附地,分别归从自己的类别。《系辞传上》又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万方各以类相聚,万物都以群相分,这样吉凶便产生了……两个人一条心,力量可以斩金截铁;同心的话语,香如兰花。《关尹子·三极》“鱼欲异群鱼,舍水跃岸即死;虎欲异群虎,舍山入市即擒。”《抱朴子·博喻》:“声同则倾盖而若昵,道异则白首而无爱。”周公制礼作乐以治国,礼以别之,规范等级秩序;乐以和之,亲和广大人民,音乐的感化、凝聚作用是无比巨大的。同声相应也就是全息感应,同步共振,不同层次的全息元之间全息度较低,因而感召力也小;同层次的全息元之间高度全息,相互感应的力量特别大,一呼即应。音乐的功用之发挥也即是通过同声相应、全息共振的原理。无论何时何地,一听到《国际歌》,全世界无产者的心都靠到了一起;一听到国歌,全国人民心颤抖;一听到校歌,该校师生心跳血涌。不同的阶级、阶层和团体都有自己的歌,用以凝聚同志们。《诗经》也有“风”、“雅”、“颂”之分,劳动人民欣赏“风”,听“雅”,则不知所云;统治阶级欣赏“雅”,而不屑闻“风”之靡靡。音乐的感召力可谓大矣,“惊天地,泣鬼神。”舜歌《南风》而天下大治,孔子在齐闻《韶》而三个月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了。《尚书》说:“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用箫吹奏《韶》乐,到了第九段时,凤凰都被感化得翩翩飞来,百兽一齐跳起舞来!古代“乐变四季”,“响遏行云”,“余音绕梁”等故事都是在赞颂音乐的伟大力量。一个人孤独困顿了,可以歌声表达心曲,他的同志便会前来相助,所以宁戚歌于 山之侧遇齐桓公,徐庶行歌市上而见赏于刘备。青年男女们常能弹琴唱歌引来知音,很多少数民族通过对山歌以找对象。
中国有着悠久深厚的音乐文化,相传黄帝时已创立了十二律吕,六律为阳,六吕为阴,是十二个高低不同的声音,也即十二个标准调门。音律以易理为基础,和十二月份,十二时辰,十二地支,十二辟卦相对应,天人合一,天籁人籁交感共鸣,“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以五行理论为基础的五音:宫,商,角,徵,羽,与五脏,五官,五气,五味,五方,五季等对应起来,也构成一个天人感应系统,人听音乐的同时也就融入了宇宙洪流之中,也就不知不觉走进了大自然的交响乐中。《礼记·乐记》论乐颇详:“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滞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音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
《庄子·齐物论》一开篇便讲了一个关于天籁、地籁和人籁的故事:南郭子綦靠着几案坐着,仰天叹了口气,解释问题时好像精神已离开了形体,他的弟子颜成子游站在旁边,问道:“这是咋回事?形体原来可以使之像枯木,心灵原来可以使之像死灰吗?今天你依案而坐和以往可不同啊!”子綦说:“你问得不是很好吗!现在我忘掉了自己的形体,你知道吗?你听说过人籁(人间的箫管声),但没有听说过地籁!”子游问:“愿闻其详,可以吗?” 子綦说:“那大地吐出来的气流,名字叫风,这风不发作则罢,一发作则千万个窟窿怒吼起来,你没听过刮风的声音吗?巍巍高山百围大木的窍孔:有的像鼻孔,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柱上的斗拱,有的像杯圈,有的像舂臼,有的像洼地,有的像泥坑;那风声有的像激流哗哗,有的像飞箭嗖嗖,有的像呼唤声,有的像呼吸声,有的像喊叫声,有的像嚎哭声,有的像欢笑声,有的像哀鸣声;前面的风呜呜地唱着,后面的风呼呼地和着,微风小声和,巨风大声和,大风停止了,千万窟窿也就鸦雀无声了,你没看到刮风时树枝摇晃的样子吗?”子游问:“地籁便是很多窍孔发出的声音,人籁是用竹箫吹出的声音,那么天籁又是什么?” 子綦说:“所谓天籁,就是风吹无数窍孔发出千差万别的声音,使这些声音各不相同,都是由于不同窍孔的自然状态造成的,鼓动它们怒号的能有谁呢?”自然的声音就是天籁,今犹言“万籁俱寂”是也,万籁主要是指天籁,地籁也是天籁,在古代“天”是指自然界,自然要包括“地”在内了,天地人三才之道说到底就是天人之道,言“天”必赅“地”也。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记载了孟子劝齐宣王“与民同乐”的两则故事:齐臣庄暴拜见孟子,说:“我朝见宣王,宣王对我说他喜欢音乐,我无辞以对,国王爱好音乐怎么样?”孟子说:“宣王甚是爱好音乐,那么齐国就治理得差不多了吧!”他日孟子见了宣王,问道:“您曾告诉庄暴说您好音乐,有这回事吗?”宣王的脸色马上变了,说;“我不是喜欢先王的音乐,只是爱好流行歌曲。”孟子说:“您非赏爱好音乐,则齐国就治理得差不多了,今天的音乐,由古代音乐演变而来。”宣王说:“能听听您的高见吗?”孟子说:“独自欣赏音乐和与人一起欣赏音乐,哪一样更快乐呢?”宣王:“不如和人在一起。”孟子又说:“与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和与大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哪一个更快乐?”宣王又说:“不如和大众在一起。”孟子又劝说了一会,最后说:“现在您如果与百姓同乐,则是真正的国王了。”
又有一次,宣王遇见孟子于雪宫,宣王问道:“您这大贤人也有这种乐趣吗?”孟子回答说:“有!人不得其乐则非议国王,这当然不对了,但国王不与民同乐也不对。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与天下人民同乐同忧,没有当不好国王的。”孟子再次劝宣王不要独自欣赏音乐,脱离广大群众,要走群众路线,与臣民们一起欢乐,紧密团结在一起,得民心者得天下。
印度佛经中讲了一个裸人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哥俩经商,走着走着,来到了“裸人国”,那里的人都不穿衣服。弟弟说:“要想做好买卖,就得入乡随俗。”哥哥却说:“无论到什么地方,礼仪德行不可少,难道我们也脱光了身子与他们往来吗?”弟弟说:“古代不少贤人,虽然形体上有所变化,但行为却十分正直,所谓‘损身不损行’,这也是戒律所允许的。”哥哥说:“我们各行其是吧。”裸人国的风俗,每月初一十五晚上,大家用麻油擦头,用白土在身上画上各种图案,戴上各种装饰品,敲击着石头,男男女女手拉着手唱歌跳舞,弟弟光着身子和他们打成一片,轻歌曼舞,尽兴而乐。弟弟和这个国的人民非常友好融洽,国王把他带去的货物全买了,付给他十倍的价钱,而哥哥却满口仁义道德,处处指摘裸人国的人赤身露体伤风败俗,引起了民愤,国王下令抢了他的全部财物,又把他狠揍了一顿,多亏弟弟说情,才保住了哥哥的性命。我国古书上记载说,大禹进了裸国也要脱光衣服,看来这个裸人国是确实存在的,他们国家的风俗就是赤身裸体,所以叫裸人国,如果谁不赤身裸体,才是伤风败俗呢,所以那位哥哥被人家揍了。哥哥不知变通,还以母国的传统指摘人家伤风败俗,他不知道进入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已发生了价值移位,自己是价值客体,人家才是价值主体哩。正如到了动物园里,你不能再跟它们讲人话,而应打手势才是,最好是说动物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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