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物无恒难配天




  庄子认为,人世原本是宇宙自然发展变化的产物,与自然界并不明显界限,禽兽与人同处,人与禽兽同游,在那个时候,人都顺从万物的自然变化,万物与人和谐相处,无所隔阂,庄子将这种状况称为天然,而把遵从天然的行为称为配天。

  在庄子看来,人人都应该配天,而天子则必须由配天的人来充当,因此也将做帝王称为配天。

  做帝王本身就是一种遵从天然行事的差事,可是后来却不同了,人的的智能越来越发展,越来越用自己的主观意念改造人世,结果不但扭曲了人的本性,而且造成了人与万物之间的矛盾和抵牾,由此产生了人们所说的“乱”。

  “乱”本来就是人用自己的主观意念治天下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反回来要求人们去治理,于是形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造成了“乱”上加“乱”。这个时候,所谓的君王,正好是充当着造“乱”的角色;所谓的官,也只能起到“乱”上添“乱”的作用。

  有鉴于此,所以庄子张让王、逃官。

  把上面讲的这一道理概括成一句话,也就是随物无恒难配天。其意是说不能恒久随从万物的自然。

  这个故事主要是从为君者自己的主观方面来说的。其意是说,为君者中 消除主观,免于专断,随应外物,任物自然,才能使天下和美,万物昌盛,才能使人世安泰,民顺国这要。而如果相反,强用人意,设计施巧,将人的智能用在改造事物的自然秩序上,那就不但不能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而且会使天下大乱。啮缺之所以不能做天子,就是因为他重用人意而废弃自然,以至于达到了要随自然也用人意来支配的程度。许由对如上的观点做了概括,那就是:天下不能用人意来治理;用人意治理天下,一害天下,二害臣下,三害治天下的君王自己。

  故事还有另一层蕴意,那就是世上已难找到自然无为的君王了。之所以如此,在很大上在于人类已经进入了用智和尚智的时代。

  故事中的许由、啮缺、王倪、被衣,都是传说中的高人,他们隐于民间,逍遥自在,不求为官,但求安闲。即使如此都逃脱不了使用人意、削刻自然的禀性,至于一般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庄子看来,世上既然已经难于找到不用人智的君王,那么顺应自然的人就只有隐于山林、修德养性了。

  《徐无鬼》中讲到了这样的故事:

  啮缺的山林野游,碰上了自己的学生许由。他问许由:“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许由说:“逃避尧帝。”

  啮缺说:“为什么呢?”

  许由说:“尧帝作为天子,不说如何随应自然,却在那里筹划仁义,我真担心天下的人们会笑话他,后世会因为他的这种做法而相互残杀。百姓是不难凝聚在一起了。你向他施爱,他就亲近你;你向他施惠,他就靠拢你;你给他名誉,他就勤勉;你给他苦难,他就离散。致爱、施惠都产生于仁义,可为仁义而献身的少而以仁义谋私利的多。这样一来,仁义的行为不但都成了虚假的,而且成了那些贪婪之人的谋利工具。所以,想以一人的决断来造福于天下,也就好像是只用一刀来割天下,结果一定是利利者寡而损伤者众。尧帝只知道推崇贤人以利天下,不知道推崇贤为是残害天下。这个道理只有不推崇贤人的人才能知道呀!”

  许由之所以逃避尧帝,原因在于尧帝提倡仁义。在他看来,仁义是人为的产物,是用来诱惑百姓的。因为是人为的产物,所以缺乏真诚。不但缺乏真诚,而且会成为贪人用来骗人的工具。所以说以仁主 天下就好像是用一刀切的方法管理天下。天下本来千姿百态,五彩缤纷,各有各的形象,各有各的性能,而尧帝却不管它们的自然本性,要人为地加以裁制。这就脱离了事物的本性,脱离了真诚,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正因为如此,所以许由不能再在他的手下当官了。不但不能在他的手下当官,甚至也不能在他辖下做个普通的百姓,于是逃了出来,避于远方。

  《天地》篇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不过逃避的不是尧帝,而是大禹。故事说:

  “唐尧做天子的时候,伯成子高做他的诸侯。后来唐尧将王位禅让给了虞舜,虞舜又禅让给了大禹,于是伯成子高辞去了诸侯的职位,回到家里耕种田地。大禹不知道伯成子高辞职的原因,所以前去探望。

  大禹见伯成子高的时候,伯成子高正在地里耕种。大禹很恭敬地站在下风问伯成子高说:“请问先生,过去尧帝做天子的时候,先生做诸侯。后来尧帝将帝位让给了舜帝,舜帝又让给了我,先生便辞去了诸侯,加种地。这是为什么?”

  伯成子高回答说:“过去尧帝做天子的时候,不施奖赏而人民勤勉,不施刑罚而百姓畏惧。当今您施赏施罚,不但百姓自此而不仁,而且德性自此而衰退,刑罚自此而确立,后代的混乱也要从此开始了。先生为什么还不走呢?不要在此耽误我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又低着头耕他的地,头也不抬一下。

  这个故事主要是从为臣者所处的客观环境而说的。伯成子高之所以不在大禹手下做官,主要是因为大禹离开了天地万物的自然法则,以人为去治理天下。以为人治理天下,人们的自然本性就难以维持,相互残害的局面就会出现,天下就会由此大乱,百姓就会由此遭殃。在这样的客观环境下,要保持自己的纯朴本性,就不能做官。因为做官只能随波逐流,协助君王造乱。所以伯成子高采取了避而不仕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