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他们的到来使罗马古城沸腾了。
罗伯托不顾一切地贪恋着她。她无法回避的事实是:“罗伯托永驻在她的脑海之中……
褒曼终于抵达罗马古城。人们沸腾了,每一张笑脸,每一束鲜花都代表了人们的心。褒曼有一个直感:罗马人欢迎她、喜欢她。她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受到过如此盛大的欢迎。这简直像狂欢节,人们放声地笑啊、喊啊、招手啊,达到了疯狂的程度。机场上人山人海,好像来的不是褒曼,而是皇后。罗伯托把一把花束塞进褒曼的怀里。他们终于挤开了一条路去上汽车。罗伯托把褒曼推进他那红色的“西斯塔利亚”赛车,朝罗马市中心驶去。车子直接开到了艾克塞西尔饭店。那里也人如潮涌。他们简直无法挤到饭店大门口去。
罗伯托立刻又开始“驱赶”摄影记者,那是他通常对付摄影记者的一种妙法。他挥舞着拳头,以便打开一条通往大门的路。他把一个摄影记者的一只衣袖扯了下来。第二天觉得过意不去,又买了一件新上衣送给那位摄影记者,以示歉意。最后他们终于进入了罗伯托的套间,那里正等着为欢迎他们举行招待会,罗伯托的朋友们都在那里。费德里科·费里尼在墙上挂了不少笔墨高超的漫画:有罗伯托和褒曼以及斯特龙博岛的素描。会场上备有香槟酒,每个人都在谈着、笑着。罗伯托把一些小礼物摆在大厅的佳宾桌上。这一切使褒曼不知所措了。
曾经翻译褒曼写给罗伯托的第一封信的莉安娜·费里,是欢迎人群中最确切地理解今天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
“要想理解罗马人的行为举动,你首先必须了解他们曾经遭受过什么经历,”莉安娜说,“我们经受了一场我们不希望打的战争。我们是被那个白痴墨索里尼拖进战争泥坑的。我们遭受了德国人的占领,日夜听着德国人的皮靴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声音,我们感到害怕,非常害怕。通向南方和北方的道路,以及罗马通向外地的条条道路在9个月中连续遭到轰炸,每天落下大量炸弹,同外面完全失去了联系。德国人切断了我们的北方和南方城市的食物供应线,我们无法得到食物而处于饥饿之中。人民在忍饥挨饿。在我们一生中第一次完全理解了主祷文第二行的意义:‘给我们每天的面包吧。’而谁也不会给我们,我不认为世界各国的历史学家会不知道罗马曾经挨了9个月饿的痛楚史实,我的体重减了9公斤。我想,同盟军可能会认为这样对我的身材有好处。”
莉安娜·费里微笑着:“当然我们盼望同盟军同德国人一样。在有些事情上他们是不相同的。首先,美国人穿胶底皮靴,所以我们晚上可以安稳入睡。但是好景不长,我们很快就喋喋不休地重复着被解放了的欧洲人通常对美国佬的抱怨……吃的过多,工资过多,性关系搞得过多,而且把这种毛病带到罗马来了。他们占据了整条大街上的饭店,对我们指手画脚,告诉我们他们喜欢什么。在西班牙阶梯附近出现了整片的红灯区。许多看上去谦卑、悔悟和改过自新的法西斯匪徒都被委以重任,有权有势。罗马的女人同美国兵保持亲密关系:每个女人似乎都有一个美国大兵做自己的情人。
“针对这一历史和现实背景,年轻的罗伯托·罗西里尼编导了他的巨片《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和《游击队》,接着他爱上了英格丽。这位著名女影星来意大利是为了拍片子,可是她同我们的罗伯托·罗西里尼相爱了!‘好样的,罗伯托,好样的!’她离开了她那冷冰冰的北欧人丈夫。现在她将发现真正的生活和爱情。‘好样的,罗伯托,好样的,英格丽!’
“这是对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饥饿和羞辱的补偿。噢,是的,我们喊过,‘好啊,罗伯托’但是我自己没有喊过‘好哇,罗伯托,’因为我对他了解得太清楚了。归根结底,我曾翻译过所有他写给英格丽的信,同时英格丽抵达机场时和参加招待会时我也在场。我被她的单纯和诚恳所打动,她在恋爱中,但没有任何恶意。
“我对罗伯托说:‘我了解你,我了解你同你的妻子,同那个希腊—俄国混血姑娘,那个德国舞蹈家以及同安娜·马尼亚尼之间的事情。我知道你那些罗曼史。听我说,我是你的好朋友,但是如果你对英格丽不好,如果你由于她的单纯和羞怯而进行欺骗,我就不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再同你讲话。你那么精明,那么狡猾,去欺骗一个心灵纯洁的、完全没有防御能力的女人,我是不会容忍的,我的立场你应该很清楚了!’
“罗伯托回答说:‘你总是批评别人,你总是那么谨慎,那么爱管闲事。我爱她,你明白吗?我爱她。’
“一出问题总有他的份:钱财问题,合同问题,女人问题。他总是在混乱中生活,没有混乱他就不能生活。如果生活在平静中,他就要死了。他需要暴风雨。如果没有飓风,如果他没有在修筑防御工事,如果他没有在进行战斗,他就会感到厌烦——简直就没法生活。生活是一场战斗,拍片也是一场战斗。除非他去战斗,不然他就不起床。如果没有战斗,他就躺在床上抱怨‘我头疼,肠胃不好,我要吐了。’”
莉安娜继续说:“我曾为一家意大利杂志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我把他称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他有着文艺复兴时期典型的所有缺点和特征。他是个复兴运动的信徒,一个顺应时机的人,还是个爱好艺术的人。他可以在头一天爱上一个女人,热情之高,可以达到疯狂的程度,而第二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他会爱你,吻你,为了你牺牲一切,但到了第二天,他可以从背后扎他最好的朋友一刀子,而他那样做只是为了刺激。
“他的性格无法让人理解,因为这一分钟,他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做好事,而两分钟以后却早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英格丽对罗伯托一点也不了解,”莉安娜说,“她抵达罗马时就像一只无辜的羔羊。必须有个人支持她。我就打算支持她。”
褒曼觉得,和彼得·林斯特罗姆一样,罗伯托·罗西里尼也是个不寻常的、独具卓见的人。如果下达某种命令,彼得会毫不犹豫,坚定,果断,自信地往前走。如果同样命令下达给罗伯托,那就至少需要有12个不同的人服从了命令之后,他才会动。对他的银行家,律师,支持者,他是一张面孔;对他的孩子们,他是个爱情、温暖和慈爱的堡垒;对他的影业同事们,他时而尖声辱骂,时而极度称赞他们,或者不加理睬;对安娜·马尼亚尼,他是引导她扮演影片中重要角色的人,她和他进行了一场两种不同意志之间激烈的争斗。而对褒曼呢,她自己是这样说的:
“罗伯托一开头是能够对我的事业提供新的动力和得力指导的著名导演,还可能——只是可能,成为对我内心隐隐约约使人能够感受到的新的呼唤作出反应的人。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在那时有一位明智和公平的法官被要求去裁决罗伯托·罗西里尼是否爱上了我,我是否也爱上了罗伯托·罗西里尼,那么他的裁决只能是肯定的,也只能是一声激动人心的回响:‘是的’。”
用罗伯托的话来说:“英格丽是原动力,她美丽,但属于别人。她充满活力而又有风趣,有时候她的生活并存着一种严肃和紧张的目的。”他对于这一点是不能理解的。褒曼说,她和罗伯托不一样,她从来不在同时把10个球扔到天空,而自己又没有把握让它们停留在空中,即使这10个球都掉下来也不在意。褒曼在某一阶段内只集中精力办好一件事。如果再兼做另外一件事,她是不会感到愉快的。褒曼的微笑使她容光焕发,她有时会突然纵声大笑,她的笑是那样发自内心,那样自然。和所有的意大利男人一样,罗伯托认为自己对女人的事是再熟悉不过了。然而褒曼的种种表现却常使他感到惊讶。褒曼说:“按照罗伯托的性格,他在爱情上是毫无保留的。他的爱情不是用小汤匙从爱情大海里一勺一勺量出来的,而是倾泻的。他的表现是否呆傻,他并不介意,也不感到奇怪。他没有盎格鲁-撒克逊人那种特有的猜忌怀疑或谨慎从事。爱情夺走了他的心灵,分散了他的才智,把他驱赶到他所爱的人身旁。罗伯托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恋人;他已准备好愿意将所有财产孤注一掷;不管是赢还是输,他为了爱情是准备献身也在所不惜的。他不顾一切地贪恋着我,他需要我。他不想让我逃出他的手掌,离开他的视野。”
自从看了《罗马,不设防的城市》这部电影后,褒曼在内心深处爱上了罗伯托,因为她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罗伯托永驻在她的脑海之中。
罗伯托或许下意识地提供了解决褒曼现存的两个问题的办法:她的婚姻问题和她在好莱坞的生活,这一切在当时她自己也并不清楚。如果她提到意大利时,有人表示猜疑和敏感,她会十分愤慨地说:“我是去拍片子,我去那里只是这个目的,也是惟一的目的。”
B.罗马完全被她征服了。卡普里岛使人置身于梦境……
褒曼到达后的第二天,罗马的市民聚集在“艾克塞西尔饭店”的广场上,以表示他们的欢迎和喜悦。维亚维尼托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谁也无法进出饭店的大厅,褒曼只好呆在自己的卧室里。
罗伯托和饭店的管理部门很有安排:“请褒曼小姐从这里走,下楼后,从后门出去,再进一条狭窄的小街……”转了几个弯以后,褒曼和罗伯托已在街头漫步,享受着和煦的阳光了。不久,他们还是很快就被一群摄影记者盯上了。没有多久,人群迅速地把他们团团围住。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有礼貌有节制的,每个影迷都具有善良的性格,都为能看到褒曼感到激动不已。
罗马的美丽风光把褒曼完全征服了:两旁围着淡褐色高墙的弯弯曲曲的街道,豁然开朗的广场,向四面八方喷溅着水花的喷泉,赋予人们的一种古朴雅典的感觉。褒曼这个生长在北欧的瑞典人从未有过任何思想准备,来欣赏这块美丽、温柔的富贵之地。她走到哪里,就被那里的色彩、音乐和伟大的爱所吸引和陶醉。
罗伯托要褒曼见见他所有的朋友。他想带褒曼去那不勒斯、卡普里和阿马尔菲以及另外十多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景点。每一件事对她都是新奇:这个国家和人民、他们富庶的生活以及这里的美丽。褒曼觉得似乎天底下所有应该知道的事,罗伯托一概全知。
那个周末,他们终于离开了罗马城,驱车往南,乘坐那红色的“西斯塔利亚牌”汽车,沿着古罗马时代的驿道,驶过古老的方石路,驶过路旁的教堂和寺院,一路还经过罗马异教徒的古老圣洞。汽车飞驰着,风儿在吹动着褒曼的秀发,阳光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她感到心醉神迷。
他们继续往南行驶,经过了山峰耸立的高高的卡西诺山,又经过被炮火所毁的修道院,这个修道院的墓地里埋葬着10多个国家的年轻人。他们驱车来到了通向充满生机的那不勒斯的绿色原野。他们还从坐着缓缓行驶的高轮牛车的农民们旁边驶过。他俩在码头边停住了。前面就是一望无垠的蓝色海湾,从这里他们将乘坐弥漫着蒜味儿和烟草味儿的渡船去卡普里岛。渡船在浪花中摇摇晃晃,勇敢的海鸟尖叫着,海浪拍打着船身,沙哑的扩音器里播放着意大利男高音演唱的情歌。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雄浑的四重奏。
在卡普里岛上,褒曼站在罗伯托身旁,俯视着翻腾着的湛蓝色海浪。这里是罗马国王提帕里尼斯常来的避暑胜地,国王十分迷恋这个美丽的小岛。此时此刻,褒曼真觉得他们如同置身梦境。
褒曼珍藏了一张绝妙的照片,在那张照片上,她表露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愉悦。他们来到了一个小舞场,人们都在那里跳舞。她想,那可能是她惟一的一次同罗伯托跳舞,因为他不会跳舞。但是那天晚上他高兴地跳了。褒曼想,为了赢得她的一颗心,罗伯托做什么事都心甘情愿。
她的新郎向她讲述意大利的历史,他通晓意大利历史上发生的每一个故事。褒曼想,如果他有某个细节不清楚,他也会随口杜撰出来。他对历史、纪念碑、废墟无所不知。他还熟悉所有的帝王野史。褒曼知道的人和事,他几乎都知道。
无论他们走到什么地方游玩,摄影记者们总是尾随其后。罗伯托是那样平静、缄默和高兴,甚至不想用拳头威胁他们。于是就有了发表在《生活杂志》上的那张彩色照片。那是在阿马尔菲海岸,他们正在攀登通向圆塔的阶梯。照片里他们手挽着手。这张照片遍及世界各地。
如果有人要挑选一段崎岖的海岸线,那里风光独特,景物自然,且具有历史传说,使人看了赏心悦目,那么,阿马尔菲海岸线是最理想的选择。
1949年,阿马尔菲海岸线周围弯曲道路上车辆稀少,少有车辆驶到坐落在隐蔽的海湾里的这座小镇。过了阿马尔菲往南走,道路极为陡峭险要,在山顶上,离城镇不到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座叫伦纳的女修道院。
以前称月亮修道院。这就是褒曼和罗伯托下榻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一家豪华饭店。12世纪至16世纪,这个地方曾是托钵僧的修道院。直至今天,仍然保留着昔日修道院的古朴典雅。从实用出发,四周古老的回廊现在已是酒吧了。这里一直是罗伯托最喜欢的饭店之一。安娜小姐就是坐在这家饭店的餐厅里往他脸上扣面条的。今天同褒曼在一起,这种烦恼已远远抛在脑后了。
从褒曼住的套间的宽大窗口举目眺望,可以看到四面的环形山和宽阔无垠的平静海湾,陡峭的岩石耸立在深水之中。峻岭悬崖之下,可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映着苍穹满月。
此情此景不由使罗伯托忆起这儿的古老传说:从特洛伊战争回来的尤里西斯是多么英勇不屈。他的战船由于逆风被迫停靠在这儿的岸边,他偶然来到了美丽的女魔法师西拉居住的海岛。
褒曼微笑地听着罗伯托兴致极浓的奇谈,没有意识到这个故事情节与这儿的环境极其相似,她似乎同西拉具有同样气质,也同样出名,岁月虽然过了万年之久,但今天的幸福和爱情与当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有时候,褒曼简直无法相信,也没有真正理解过,罗伯托在做些什么。当他俩经过萨莱诺海岸城镇时,她第一次领教了罗伯托为他的影片配备演员的办法。他把车子停在海滩附近,那儿有些渔民在船旁干活。
(自从褒曼抵达罗马后,他俩基本上用法语夹杂着英语交谈)。现在他平静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个男主角。”说完就向渡船走去。褒曼以为他在开玩笑,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20分钟以后,他回到汽车上。“我给你找了两个,”他很随便地说,“一个长得很帅,是位高个子年轻人,另一个是个小个儿。我们到斯特龙博列岛后,你可以挑选。”
褒曼仍然把这些话当做玩笑。直到到了岛上,他才知道罗伯托确实不是开玩笑。他把这两个年轻人列入发放工资的名单,把饭店的名称也告诉了他们。他们将在饭店里同当晚路过萨莱诺的摄影组会合。
当年,沿海的公路比今天狭窄多了,公路在高耸的山峰与广阔的山谷之间穿行。风景秀丽的村庄和小镇既偏僻又落后。他们离开海岸线后,朝坎塔扎罗小城镇驶去。罗伯托决定当晚在这儿过夜。显然,那位艺术大师的助手们已经把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通知了市长。狭窄的街道两旁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他们的汽车缓缓从密集的人群中钻过,驶到镇上一家小饭店的前门。
学校都停了课,孩子们放一天假。人们列队街头向他们招手、欢呼。他们在饭店门口停下来,到处都是鲜花;门厅也挤满了人。上楼时,楼梯两旁都围了三层欢迎的人。在褒曼的卧室里,一张大床上面堂皇地铺着镶着花边的漂亮丝绸被单。市长在那里解释说,这就是几年前他和他的妻子新婚之夜用的被单,并问褒曼能不能在被单上签上名。明天早上留给他。
那时候,在意大利的小饭店里,没有带浴室的房间。市长发表简短讲话离开房门后,褒曼关上了房间,然后决定去浴室。天色已晚,她以为欢迎人群早已离开了饭店。可是当她往门外探头时,见人们仍列队站在那里,一看到她的面孔,立即开始鼓掌。她微笑着回到房里,10分钟后她又看了一眼,他们仍然在那里。又是有礼貌的鼓掌,她微笑着关上了门。又过了10分钟,她只好打开房门,走出来进入过道。他们太好了,去浴室来回的路上,褒曼一直听着他们的掌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持久的欢迎场面。
C.“一枚重磅炸弹落在彼得的头上”——她在丈夫面前作了痛苦的自白。她的婚变已不可避免……
这是一次印象深刻的赴意大利重要旅行。虽然有不少先例使褒曼相信,意大利对情侣是放纵的,但她那颗经神圣的瑞典马丁路德教的教规锤炼的心,在他们到达阿马尔菲时,已经踌躇不安了。
褒曼在罗马停留期间,丈夫彼得一直连续不断的来信。3月初他写信提醒说,要想偷偷地不被人发现溜到罗马城是没有希望的,还说他高兴地得知她没有被人群挤死。3月31日他写信感谢褒曼来信介绍了在罗马的情况,并补充说,他汇寄给罗伯托的钱已经收到。他还说大家都迫切地等待着拍片的消息。
在阿马尔菲,褒曼知道,对彼得必须彻底交代的时候来到了,即使她写给彼得的信是最为痛苦和最难下笔的。写了好几次底稿都废弃了,最后她终于在印有伦纳女修道院照片的信纸上开始写道:
亲爱的彼得:
对你来说读这封信是困难的;而对我来说,写这封信也是困难的。但我认为这是惟一的办法,我要从头开始向你解释一切,虽然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要求你宽恕我,但这似乎是很可笑的事。这不全是我的错,可我同罗伯托一起生活下去,你又怎能原谅呢?
我并不想坠入情网和永远呆在意大利。我们曾经一起拟定今后的计划并憧憬我们的未来,你知道我说的那些都是真话,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怎能扭转它呢?你在好莱坞时看到我对罗伯托的热情是怎样与日俱增的,我们对同样的工作怀着同样的愿望,我们对生活的理解是多么相似。我原先认为,当我看到他按自己的社会意识办事,这个意识又与我的意识截然不同时,我想也许我可以克制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是情况却完全相反。我现在没有勇气来更多地谈论他,我以前也没有过多地对你谈论过他,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对我是如此情深。
我的彼得,我知道这封信会像一枚重磅炸弹一样落在我们家的房顶上,落在我俩的皮娅身上,落在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过去上,我们的过去充满了你的牺牲和给予我的无私帮助。
亲爱的,我从未想过,在我俩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之后,会有这样一个痛苦时刻到来,现在我不知道怎样做才好,可怜的小爸爸,还有可怜的小妈妈。
按照意大利法律,如果彼得·林斯特罗姆飞到意大利并开枪射击,打穿褒曼或罗伯托的心脏,在一般情况下,他会被认为犯了谋杀罪,但是人们会认为那是出于深切的、可以理解的人类感情而犯下的罪行,因此可以不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
但是彼得不会那样做。彼得神志正常、头脑冷静、为人正派。他要把问题考虑周详、成熟以后才会行动的。报纸上早已四处传播罗伯托和褒曼恋爱的流言。但是,当彼得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明媚的阳光下漫步时,他简直无法相信褒曼所写的那些话。不是他不想相信,而是他根本不相信。10年的美满婚姻是有过波折的,但是谁的婚姻当中没有过起伏波折呢?一所漂亮的住宅,一个美丽的小女儿,一个专门为皮娅的妹妹或弟弟修建的育儿室……他只会想,褒曼一定出了什么不正常的病症,他了解自己的妻子。他必须见到她。如果她说的都是真实的话,那么她应该回来亲自告诉自己的女儿,一切都终结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接受。他给褒曼发了一封电报,并坐上飞纽约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