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达7年的“夏秋之恋”终于落幕了
在《第二性》中,西蒙·波娃在运用心理分析的方法详细考察女性心理和生理成长的历程时,曾经就女性由成年到老年阶段的种种情况作了详尽的描述。
她认为,女子的个人生活史和男人的生活史比较起来,受生理命运左右的幅度大得多,男人依年岁的增长而逐渐衰老,而女人则在某一年龄突然失去了女性的特点:她比男子早些失去性吸引力和生育力,而这恰恰是在社会人士和她自己心目中曾经给予她生存意义和幸福机会的两大要素。
这时候的女子,便进入了“危险的年龄”时期。对她那转瞬即逝而又令人失望的过去,在举步踏入不可捉摸的将来之际,她对人生重新采取了少女般的态度。她再三重述着年轻时的种种机会和经历,甚至杜撰和期待着一桩桩可能发生的罗曼史。西蒙·波娃写道:
“受旧道德影响的保守妇女,很难真正付诸行动,走极端之路。但在她的梦境里,却充满情欲的幻影,即使在清醒的时刻,欲望也萦绕着她。她对子女表现出狂热而肉感的爱;对于她的儿子都会有乱伦的意志;或者偷偷地、接二连三地,爱上了年轻人。……她会用上一千种战略:她把礼貌、友谊、感激等等统统变成陷阱。她的攻击对象是年轻人,这不只由于她喜欢青春的清新肉体,而且由于她只能从他们那儿获得无利益关系的热情,一种少年人对母性的亲昵。她自己变得大胆而主动,年轻人的柔顺也和他们英俊的外貌一样讨她欢喜;过了40的史达哀夫人,挑中那些乳臭未干、仰慕她的名气的小伙子。在任何场合下,胆小的生手总容易上钩的。”
书中所描绘的,其实在后来的生活中她也是这么实践和体验着的。她和朗兹曼的相爱和同居,就是明证。事情从一开始,她就料到这场“夏秋之恋”终有分手的一天,因为年龄上的巨大差异--她长他17岁--随着时间的推移,朗兹曼终将会因为她人老珠黄,其种种表征和器官失调,即由人生的秋季步入冬季时,弃她而去。然而,当1958年6月朗兹曼宣布与她的关系终结,她的内心还是难以适应不再为他人需要这一事实。她以为这种关系将会不受时间限制,友谊将绵绵无期地延续下去。
其实,这种分手是必然的,正常的。这年,她50岁了,而朗兹曼才33岁。她在《第二性》中描绘过的,用钱向年轻情人购买爱慕、赞美和敬重的幻景的捐助人太太的形象,现在轮到她来扮演了。想到为了扭回逝去的光阴,想到为了延续青春的岁月,想到为了充分享受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曾并无其他所求地对年轻的情夫付出母性的慷慨和妻性的柔情,无非是以此收买一场罗曼蒂克,拥有性爱的自由。
而现在,这一切将万般无奈地与她挥手作别了。
在《第二性》中描绘的一个个中年女性,往往突然生气勃勃地想弥补过去的损失。良母型的,深信自己还能怀孕,热情地尝试再创造一个生命;风流的,想再捕捉一个情人,以放纵自己的欲望;爱打扮的,则比往常更热心于装扮自己,去讨好异性。她们想以此表示,时光的流逝并没有真正影响她们,她们没有比眼前更觉年轻的了。她们不惜穿着年轻的服饰,学着稚气的举止,夸张着女性的依赖性,以图退回到当男人的“性爱物”的角色。……
但事实上,重新开始生活是不可能了。
相比之下,西蒙·波娃觉得在她40多岁以后与小她17岁的朗兹曼还有这么一场长达7年之久的恋情,也是够浪漫得可以的了。
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2. 一个17岁的女学生闯进了萨特的生活
一个17岁的女学生闯进了萨特的生活。
她叫阿莱特·艾尔凯姆,是阿尔及利亚东部君士坦丁一个犹太商人的女儿,准备投考位于郊区塞夫勒的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时,选择萨特的伦理观作学期论文。她的哲学教师对此表示不满,她便给萨特写信。
阿莱特十分聪明和漂亮,尽管她胆小,意志也不坚定。碰上以同女性交往特别是同年轻女性交往为乐事的萨特,阿莱特自然很快就堕入情网,成了他的情妇。
在萨特看来,一种正常的生活就意味着同女人的连续不断的关系。他认为自己在抽象的理解力方面是发展了,但这是片面的,缺乏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感受性,而女人正好可以给他弥补这一不足,使他变得正常。
萨特同女人的关系要密切得多。他可以和一个他喜爱的女性闲话终日而毫无倦意,第二天还可以接着再谈;而他同男性朋友一谈完正事就准备结束谈话。他一生有过许多女人。从许多大作家的传记中得知,一个作家应该有许多恋爱事件,他于是依此而设计自己同女性的交往。他在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中花费整整一卷的篇幅来探讨身体、性爱、情欲、受虐狂、虐待狂的问题,只缘他的哲学来自他对生活的体验和感受。
到了萨特晚年,西蒙·波娃拟了22个题目与萨特进行交谈。之后,她按照录音记下来的东西整理了出来。其中有一条专谈他同女人的关系,读者从中听到了他那活生生的声音。
他坦言自己喜欢漂亮、聪慧的女性。他在同这些女人的关系中占支配地位的不是男子气概。当然每个人在这种关系中都要担当某种角色,他的角色是较为活动和理智的;女人的角色主要是在感情的水平上。多数时间里一个女人是有着感情的价值而有时是性的价值:“我就是这样看的,我觉得同一个女人有关系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占有她的感情。力求使她感受到这一点,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占有她的感情--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换言之,他要女人爱他,让她们因为感受到成了属于他的某个东西而不得不爱他。当一个女人把她自己给了他时,他便在她脸上、在她的表情中看到这种感受,而看到了它就等于占有了它。
西蒙·波娃是如此。
奥尔加是如此。
陶乐赫丝是如此。
米雪尔是如此。
阿莱特亦是如此。
在“他--与女人的关系”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西蒙·波娃:……我想问你的是--我们认识后,你马上就对我说,你是多伴侣化的,你不想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女人身上或一个恋爱事件上。我理解了这一点,而事实上你有一些恋爱事件--我想知道的就是这。在这些事件中,你发现女人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是什么?
萨特:无论什么都有吸引力。
西蒙·波娃:你是什么意思?
萨特:我发现你具有我要求于女性的最重要的性质。因此,就把其他的女人放在一边去了--例如,她们可能只是长得漂亮,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你体现的东西比我希望于女性的多得多,别的人则较少,这样她们也较少卷入。粗略地说因为曾有一些人很深地卷入。但从整体看不是这样。
西蒙·波娃:但你的回答“无论什么都有吸引力”是非常奇怪的。这好像是一个女人只要偶然同你接触,你就完全准备同她恋爱。
萨特:啊!老天……
西蒙·波娃: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有些女人常要投入你的怀抱,而你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有一些你认识的女人,你同她们没有恋爱关系。
萨特:我做了一些梦,爱的梦,这给我提供了一个模特儿。她是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女人,在我一生中认识的女人有像她的。但我从来没有同这些女人真心恋爱过。而这个形象仍在我心中,她是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漂亮女郎,穿着小姑娘的衣服;我比她大一些,我们在玩一个通过卢森堡的池塘的铁环的游戏。
西蒙·波娃: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是一个你梦想的故事?
萨特:不,它是……我梦想的。
出于婚姻习惯对允许男子另外作几次冒险,而女人却只能忠诚于丈夫这一现象的否定,萨特与西蒙·波娃在建立关系之初,就立下允许双方随时有可能去喜欢新的依恋对象,但在偏离主航道期间始终保持“一定的忠诚”的契约。
他们俩的确是这么做的。萨特与多个女人有过恋爱关系,西蒙·波娃亦是如此。但无论什么时候,在他们心目中,他们俩的关系是第一位的。他们曾试图组织“三人家庭”,由于萨特实实在在没有妒忌的体验,所以轮到西蒙·波娃与朗兹曼相好时,这种“三重奏”显得和谐而持久;然而,轮到萨特与陶乐赫丝等相好时,因为西蒙·波娃内心深处缺乏相应的承受能力,这种“三重奏”就难以为继了。
现在,他们俩又面临着一个难堪的局面。萨特深深陷入了与阿莱特·艾尔凯姆的关系,他着迷地贪恋着这个漂亮、聪明的花朵般的女孩子。起初以为她为萨特怀孕了,萨特决定娶她,后来证实怀孕的恐慌结果是一场虚惊时,萨特仍然愿意与20岁的阿莱特结婚。
显然这是西蒙·波娃所无法承受的。在这场危机达到极点时,西蒙·波娃对朋友们说:
“他不能对我这样做。”
朋友们并不全都赞成她的看法。因为早在二次世界大战前,萨特曾向西蒙·波娃求婚,可她说了“不”,所以现在她也不能怨天尤人。
不过,面对西蒙·波娃的狂怒,萨特到底还是妥协了。天平最终倒向了与他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这位伴侣身上。毕竟西蒙·波娃对他来说仍然是独一无二的。离此10多年后,美国《新闻周刊》记者问萨特如何看待他与西蒙·波娃的这种关系,他的回答是:
“这不仅是一种友谊,这是你在婚后状态所能有的一种感情。”
西蒙·波娃的确是他实际上的妻子,虽然他们没有结婚,经济上各自独立,各有自己的住处,而且萨特还有其他女人(当然,西蒙·波娃也有过其他男人)。
尤为令人感动的是,萨特晚年时围绕他的女人反而多了,西蒙·波娃不但不介意这种事,实际上她反而高兴萨特能有这些交往活动,只要它们能激发他的生之欲望与兴趣。可见他们两人的关系已超出通常意义的爱情关系,而进入一种深层次的理解之中,从而达到无他无我、亦他亦我的境界。在西蒙·波娃身上,温柔体贴和豁达开朗这两者融合在一起,实在难能可贵。难怪萨特认为西蒙·波娃身上有着他要求于女性的最重要的性质,难怪萨特虽然与其他女性一度有过很深的卷入--包括阿莱特在内,--但从整体上都无法同西蒙·波娃与他的关系相提并论了。
阿莱特最后成了他的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