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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劉汝霖周秦諸子攷摘鈔、
 

劉汝霖 周秦諸子攷(摘鈔)

  (上略)由此(張湛序)知道張湛的本子是由幾種殘缺的本子相合而成。他的原本只有楊朱說符兩篇,此書既經一次變亂,各篇的殘缺,必定不少。裏面就不免有許多後人補充的材料,真偽攙雜,所以後人因之懷疑全書。我現只舉一個很顯明是後人加入的例子於下。湯問篇載: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火烷之布。其劍長尺有咫,練鋼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烷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為無此物,傳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哉!”抱朴子論僊說:

  魏文帝謂天下無切玉之刀,火烷之布。及著典論,常據言此事其間。未期二物畢至,帝乃歎息,遽毀斯論。

  魏志景初三年二月,西域重譯獻火烷布,注曰:

  漢世西域舊獻此布,中間久絕。至魏初,時人疑其無有。文帝以為火性酷烈,無含生之氣,著之典論,明其不然之事,絕智者之聽。………。至是西域使至而獻火烷布焉,於是刊滅此論,而天下笑之。

  可以知道列子所說皇子的事情就是魏文帝的事情。再考魏文帝著典論的時候。意林引典論道:

  余蒙隆寵,忝當上嗣,憂惶踧踖,上書自陳,欲繁辭博稱,則父子之間不文也。

  可以知道典論之作,正在魏文帝為太子時。由太子或王子的名子轉為皇子,補列子的人,誤把皇子認作人名。所以把這段採入。

  後人以列子書由張湛保存下來,就疑心此書是張湛偽造。我看仲尼篇“孤犢未嘗有母”句下注道:“未詳此義。”楊朱篇晏平仲問養生於夷吾條下注道:“管仲功名人,可相齊致霸,動因成謀,任運之道既非所宜,於事勢不容此言。又上篇復能勸桓公適終北之國,恐此皆寓言也。”此書若是張湛偽造,他竟寫出自己都不能明白的話,又寫出與事實不合的事情而加以解釋,這種騙人的伎倆,未免太笨了。楊朱篇末尾載:老子曰:“名者實之賓,”這本是莊子逍遙遊的話卻錯加在老子身上。老莊的書,本是魏晉人日常讀的,若是魏晉人作偽書,斷不至有這樣錯誤。

  我們在此處不得不信張湛序中的話,他說過江的時候只存得楊朱、說符、目錄三卷,後來又在朋友家得兩種殘本才合成全書。可知列子的後兩篇是張氏的原本,前六篇是雜協成功。既由雜協而成,所以不免有前後重複的話,又有時顯出補綴的痕跡,如黃帝篇載“孔子觀於呂梁,懸水三十仞……”一段故事,又見說符篇。又如仲尼篇“子列子學也……”一段是由黃帝篇鈔來,看中間“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句,似乎是列子自己的話;但看“子列子學也”一句,又不像列子本人的話。我們由此可以悟出這段自“三年之後”句下本是黃帝篇“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子”一段的脫簡,被張湛誤補在此處,後來又覺得這段上面有脫文,就順便添上“子列子學也”一句,卻不想到和後面的口氣不合。

  列子原書成立的年代,也很有研究的價值。我看此書雖不是魏晉人偽造,卻也不是先秦的作品。周穆王篇稱儒生,儒生是秦以後的稱呼。湯問篇引岱輿、員喬、方壺、瀛州、蓬萊,後三山始見於史記,就是神仙家騙秦始皇所稱的三神山。又稱女媧氏練五色石補天的故事,俱盛行於漢代,可以斷定此書是漢時的作品。藝文志已見著錄,所以至晚是西漢晚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