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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漢書陸賈傳合注
 

  史記卷九十七酈生陸賈傳第三十七,漢書卷四十三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史記太史公自序:“結言通使,約怀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漢書敘傳:“……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述酈陸朱婁叔孫傳第十三。”注:“李奇曰:‘作新語也。'師古曰:‘論語稱顏回喟然歎曰:夫子博我以文。謂以文章開博我也。此言陸賈嘗之越也。從音千容反,風讀曰諷。'”齊召南曰:“師古謂從容二句亦指使越,非也。此二句指賈著新語,每奏一篇,高祖稱善。李說得之。”

  陸賈者〔一〕,楚人也〔二〕。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三〕,居左右,常使諸侯。

  〔一〕漢書無“者”字。

  〔二〕索隱:“案:陳留風俗傳云:‘陸氏,春秋時陸渾國之后。晉侯伐之,故陸渾子奔楚。賈其后。'又陸氏譜云:‘齊宣公支子達,食菜于陸。達生發,發生皋,适楚。賈其孫也。'”器案:元和姓纂十一屋:“陸,齊宣王田氏之后。宣王封少子通于平原陸鄉,因氏焉。漢大中大夫陸賈,子孫過江,居吳郡吳縣。”唐書宰相世系表同,“陸鄉”上有“般縣”二字。陸氏譜之“齊宣公”,當作“齊宣王”,蓋此乃田氏之齊,非太公之齊也。陸渾氏則戎姓,晉侯謂晉頃公,晉滅陸渾,陸渾子奔楚,見左傳昭公十七年。陳留風俗傳謂賈為陸渾子之后,非是。

  〔三〕“名為有口辯士”,漢書作“名有口辯”,說苑奉使篇与史記同。師古曰:“時人皆謂其口辯。”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以下簡稱考證)曰:“藝文類聚(案見卷五十三)引史無‘士'字,与漢書合。”


  及高祖時〔一〕,中國初定,尉他〔二〕平南越,因王之〔三〕。高祖使陸賈賜尉〔四〕他印為南越王。陸生〔五〕至,尉他魋結〔六〕箕倨〔七〕見陸生。陸生因進說他〔八〕曰:“足下〔九〕中國人〔一0〕,親戚〔一一〕昆弟墳墓在真定〔一二〕。今足下反天性〔一三〕,棄冠帶〔一四〕,欲以區區〔一五〕之越与天子抗衡〔一六〕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一七〕,諸侯豪桀并起,唯〔一八〕漢王先入關,据咸陽。項羽倍約〔一九〕,自立為西楚霸王〔二0〕,諸侯皆屬,可謂至強〔二一〕。然漢王起巴、蜀〔二二〕,鞭笞天下〔二三〕,劫略諸侯〔二四〕,遂誅項羽滅之〔二五〕。五年之閒,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二六〕,將相欲移兵〔二七〕而誅王〔二八〕;天子怜百姓新勞苦,故〔二九〕且休之,遣使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三0〕。君王宜郊迎〔三一〕,北面〔三二〕稱臣,乃欲以新造〔三三〕未集〔三四〕之越,屈強于此〔三五〕。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冢〔三六〕,夷滅宗族〔三七〕,使一偏將〔三八〕將十万眾臨越,則〔三九〕越殺王降漢,如反复手耳〔四0〕。”

  〔一〕漢書無“及高祖”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与漢書同。

  〔二〕索隱:“趙他為南越尉,故曰‘尉他'。他音駝。”正義:“他,音徒何反。趙他,真定人,為龍川令,南海尉任囂死,使他盡行南海尉事,故曰尉他。后自立為南越王。”(据會注考證本)案:漢書、說苑奉使篇作“佗”,師古曰:“佗,音徒何反。”張文虎校史記札記曰:“柯,凌本作‘佗',下同。”

  〔三〕史記南越列傳:“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趙氏。秦時已并天下,略定揚、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与越雜處十三歲。佗,秦時用為南海龍川令,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聞陳胜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季、陳胜、吳廣等,州郡各共興軍聚眾,虎爭天下,中國扰亂,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党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四〕漢書無“陸”字“尉”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考證曰:“高山寺本,‘陸賈'作‘陸生'。”案:此為漢十一年事。

  〔五〕漢書“陸生”作“賈”。說苑同史記。案:漢人言生或言先,猶言先生。史記儒林傳:“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齊則轅固生。”正義:“公、生,其處號也。”又曰:“言尚書自濟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索隱:“謝承云:‘秦氏季代,有魯人高堂伯。'則伯是其字。云生者,自漢已來,儒者皆號生,亦先生省字呼之耳。”又匈奴傳:“其儒先以為欲說,折其辯。”集解:“先,先生也,漢書作‘儒生'也。”漢書高帝紀上:“以魏地万戶侯封生。”師古曰:“生,猶言先生。”又晁錯傳:“學申、商刑名于軹張恢生所。”(史記晁錯傳作“張恢先”,集解:“徐廣曰:‘先即先生。'”)又:“公卿言鄧先。”師古曰:“鄧先,猶言鄧先生也。”又梅福傳:“夫叔孫先非不忠也。”師古曰:“先,猶言先生也。”又霍光傳先言茂陵徐生,人為徐生上書則稱茂陵徐福。又貢禹傳:“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下文載詔語,凡七稱生,師古曰:“生,謂先生也。”經典釋文敘錄:“魯扶卿,鄭云扶先,或說,先,先生。”

  〔六〕集解:“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頭結(漢書注引作“髻”)。'”索隱:“魋,直追反。結音計。謂為髻一撮似椎為結之,故字從結。且案:其‘魋結'二字,依字讀之亦得。謂夷人本被發左衽,今他同其風俗,但魋其發而結之。”師古曰:“結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今案:說苑作“椎結”。

  〔七〕藝文類聚引史記“倨”作“踞”,与漢書同。師古曰:“箕踞,謂伸其兩腳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齊樹楷史記意曰:“尉他箕踞見陸生,与高帝洗足見酈生,相映。”

  〔八〕漢書、說苑無“進”字,藝文類聚引史記同漢書。

  〔九〕酉陽雜俎前集一禮异:“秦、漢以來,于天子言陛下,于皇太子言殿下,將言麾下,使者言節下、轂下,二千石長史言閣下,父母言膝下,通類相稱言足下。”(“稱言”原作“言稱”,今從類說本)事物紀原公式姓諱部:“异苑曰:‘介之推逃祿,抱樹燒死。文公拊木哀嗟,伐而制屐,每怀其功,俯視其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稱,當緣此爾。史記,戰國之士,或上書時君,或談說君前,及相与論難,多相斥曰足下,蓋自七國相承至今也。”

  〔一0〕藝文類聚引史記“人”上有“之”字。王治皞史記榷參下:“陸生拏把尉他處,只在‘真定人'(應曰“中國人”)三字。彼王粵,卻也內顧。文帝修祠其親冢,官其昆弟,真得怀遠之法。”

  〔一一〕古代稱父母為親戚。墨子節葬篇:“楚之南有炎人之國者,其親戚死,□其肉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后成為孝子。”荀子議兵篇:“而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新序雜事三作“驩然如父母”,(韓詩外傳三作“歡如父子”)漢書刑法志作“歡若親”。左傳昭公二十年:“棠君尚謂其弟員曰:‘……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親戚,謂其父奢也。大戴禮記曾子疾病篇:“曾子曰:‘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史記五帝本紀:“堯二女不敢以貴驕,事舜親戚,甚有婦道。”正義:“親戚,謂父瞽叟、后母、弟象、妹顆手等也。”

  〔一二〕索隱:“趙地也。本名東垣,屬常山。”

  〔一三〕師古曰:“偝父母之國,無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

  〔一四〕史記天官書:“內冠帶,外夷、狄。”冠帶謂華族,与四夷對言。漢書嚴助傳:“越,方外之地,劗發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文義与此同,正謂南越非冠帶之國也。

  〔一五〕師古曰:“區區,小貌。”

  〔一六〕“抗”,漢書作“伉”,景佑本、武英殿本作“抗”,說苑亦作“抗”。索隱:“案:崔浩云:‘抗,對也。衡,車軶上橫木也。抗衡,言兩衡相對拒,言不相避下。'”

  〔一七〕“政”,漢書作“正”,師古曰:“正亦政也。”

  〔一八〕“惟”,漢書作“唯”,古通。

  〔一九〕“項羽”,漢書、說苑作“項籍”。“倍”,漢書作“背”,古通。

  〔二0〕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自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正義:“貨殖傳云:‘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二一〕漢書“強”下有“矣”字。

  〔二二〕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范曾疑沛公之有天下,業已講解,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括地志云:‘南梁州所理縣也。'”又高祖本紀:“負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正義:“梁州,本漢中郡,以漢水為名。”集解:“徐廣曰:‘三十二縣。'”張文虎曰:“集解三十二縣,舊刻作‘四十二縣',漢書云‘四十一縣',漢紀同,据漢志,漢中郡十二縣,蜀郡十五縣,巴郡十一縣,則共三十八縣。”

  〔二三〕文選賈誼過秦論:“執敲扑以鞭笞天下。”鞭笞,猶今言鞭撻。

  〔二四〕漢書、說苑作“劫諸侯”。器案:此即史記高紀所言“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也。(史記叔孫通傳:“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漢書高紀:“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又漢王數羽之十大罪,有云:“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也。”)史記項羽本紀作“漢王部五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東伐楚。”集解:“徐廣曰:‘一作劫。'”索隱:“按漢書,見作‘劫'字。”正義:“凡兵初降,士卒未有指麾,故須劫略而行。”則正釋“部”為“劫略”也。漢紀作“漢王率諸侯之師凡五十六万人”,通鑒亦作“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項羽本紀下文又云:“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又太史公曰:“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然則劫字自有部、將、率之義,而單言之曰劫,复言之則曰劫略也。

  〔二五〕漢書、說苑無“滅之”二字。

  〔二六〕漢書此句上有“而”字。

  〔二七〕左傳宣公十二年:“晉師右移,上軍未動。”杜預注:“言余軍皆移去,唯上軍在。”則移兵猶言出師也。

  〔二八〕考證:“楓山本‘誅王'作‘誅君王'。”

  〔二九〕漢書、說苑無“故”字。史記南越列傳:“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弗誅。”

  〔三0〕史記南越列傳:“漢十一年,遣陸賈因立佗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為南邊患害,与長沙接境。”又高祖本紀:“乃論功,与諸列侯剖符行封。”文選王子淵圣主得賢臣頌:“剖符錫壤,而光祖考。”張銑注:“剖,分也。符者,所以諸侯与天子分之,各執一契,舉動所為,必合于契,然后承命而行之。”

  〔三一〕師古曰:“郊迎,謂出郊而迎。”又司馬相如傳注師古曰:“迎于郊界之上也。”

  〔三二〕史記田單列傳:“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于燕。”謂北面稱臣也。孟子万章上:“舜南面而立,堯帥諸侯北面而朝之。”

  〔三三〕尚書君奭:“厥亂明我新造邦。”正義:“其治理足以明我新成國矣。”項羽本紀:“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

  〔三四〕師古曰:“集猶成也。”案:尚書武成:“大統未集。”孔氏傳:“大業未就。”漢書荊燕吳傳贊:“天下未集。”師古曰:“集,和也。”

  〔三五〕正義:“屈強,謂不柔服也。”(据會注考證本)漢書作“屈強”,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強,謂不柔服也。”

  〔三六〕漢書、說苑“冢”下有“墓”字。考證:“楓山本、三條本‘冢'下有‘墓'字,与漢書合。”

  〔三七〕漢書、說苑作“夷种宗族”,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其种族。”器案:由顏注則“夷种宗族”,實為不辭,疑漢書原文當作“夷种族宗”,今倒植耳。族讀為族誅之族,戰國策趙策上:“犯奸者身死,賊國者族宗。”族宗,謂族滅其宗也。族宗与夷种并言,文從字順。

  〔三八〕文選陳孔璋檄吳將校部曲文:“偏將涉隴,則建、約梟夷。”偏將,謂偏裨之將。

  〔三九〕漢書“則”作“即”,古通。說苑同史記。

  〔四0〕師古曰:“言其易。”器案︰杜甫貧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即本此意,亦言翻云覆雨之易耳。翻、反古通。


  于是尉他乃蹶然起坐〔一〕,謝陸生〔二〕曰:“居蠻、夷〔三〕中久,殊失禮義〔四〕。”因問陸生曰:“我孰与〔五〕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六〕。”复〔七〕曰:“我孰与皇帝賢?”陸生曰:“皇帝起丰、沛,討暴秦,誅強〔八〕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理中國〔九〕。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一0〕,人眾車轝,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一一〕,未始有也〔一二〕。今王眾不過數十万,〔一三〕皆蠻、夷,崎嶇山海閒〔一四〕,譬若〔一五〕漢一郡,王何乃比于漢〔一六〕!”尉他大笑〔一七〕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一八〕?”乃大說陸生〔一九〕,留与〔二0〕飲數月。曰:“越中無足与語〔二一〕,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二二〕。”賜陸生橐中裝〔二三〕直千金,他送〔二四〕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他為南越王〔二五〕,令稱臣奉漢約〔二六〕。歸報〔二七〕,高祖大悅〔二八〕,拜賈為太中大夫〔二九〕。

  〔一〕漢書無“尉”字。索隱:“蘇林音厥。禮記:‘子夏蹶然而起。'埤蒼云:‘蹶,起也。'”師古曰:“蹶然,惊起之貌也。音厥。”李慈銘曰:“案顧氏炎武云:‘坐者,跪也。'似非。古人坐雖有訓跪者,然此則与上酈生傳‘延酈生上坐謝之'一例,尉他初箕踞,至此蹶起端坐也。觀其下云‘我孰与皇帝賢',則此時安肯遽向陸生跪乎?”

  〔二〕藝文類聚引史記“陸生”作“賈”,与漢書同。

  〔三〕藝文類聚引史記“夷”下有“之”字。

  〔四〕藝文類聚“義”作“儀”。

  〔五〕師古曰:“与,如也。”

  〔六〕考證曰:“高山寺本‘似'作‘已'。”漢書句末有“也”字。

  〔七〕漢書、說苑“复”下有“問”字。

  〔八〕說苑“強”作“強”。

  〔九〕漢書作“統天下,理中國”,說苑与史記同。

  〔一0〕史記劉敬傳,劉敬說高帝曰:“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索隱:“案戰國策蘇秦說惠王曰:‘大王之國,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高誘注云:‘府,聚也。'”案:天府,即此下文“万物殷富”之義也。

  〔一一〕漢書、說苑“泮”作“判”,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柯維熊本、凌稚隆評林本‘泮'作‘判',与漢書合。高山寺本作‘泮'。”正義:“剖判,猶開辟也。”(据會注考證本)

  〔一二〕漢書、說苑作“未嘗有也”,師古曰:“言自開辟以來,未嘗有也。”齊樹楷曰:“又從陸生口中寫高帝。”

  〔一三〕漢書作“數万”,說苑同史記。

  〔一四〕說苑作“踦□山海之間”,字同。師古曰:“崎音丘宜反,嶇音區。”考證曰:“高山寺本‘山'作‘小'。”

  〔一五〕漢書“若”作“如”。

  〔一六〕考證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何'下有‘可'字。”案:說苑作“何可乃比于漢王”。

  〔一七〕考證曰:“高山寺本‘笑'作‘歎'。”

  〔一八〕漢書、說苑“渠”作“遽”,集解:“渠音詎。”索隱:“渠,劉氏音詎,漢書作‘遽'字,小顏以為有何迫促不如漢也。”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遽音其庶反。”王若虛諸史辨惑曰:“何遽,猶言豈便也,与越大夫种言‘何遽不為福'同意,而注云‘有何迫促而不為',非。”王念孫曰:“顏訓遽為迫促,非也。遽亦何也,連言何遽者,古人自有复語耳。遽字或作詎、距、巨,又作渠,墨子公孟篇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淮南人間篇曰:‘此何遽不能為福乎?'韓子難篇曰:‘衛奚距然哉。'秦策曰:‘君其試焉,奚遽叱也。'(史記甘茂傳作“何遽叱乎”)荀子王制篇:‘豈渠得免夫累乎。'正論篇曰:‘是豈詎知見侮之為不辱哉?'呂氏春秋具備篇曰:‘豈遽叱哉?'庄子齊物論篇曰:‘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釋文曰:“詎,徐本作巨,李云:‘詎,何也。'”)淮南齊俗篇曰:‘庸遽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史記張儀傳曰:‘且蘇君在,儀□渠能乎?'(索隱曰:“渠音詎,古字少,假借耳。”)或言何遽,或言奚遽,或言豈遽,或言庸遽,或言□渠,其義一也。‘何遽不若漢',史記作‘何渠不若漢',則遽為語詞而非急遽之遽明矣。”

  〔一九〕說苑“說”作“悅”。考證曰:“高山寺本‘說'作‘悅'。”師古曰:“說讀曰悅,謂愛悅之。”

  〔二0〕說苑“留与”作“与留”。

  〔二一〕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語'下有‘及'字。”

  〔二二〕師古曰:“言素所不聞者,日聞之。”

  〔二三〕集解:“張晏曰:‘珠玉之寶也。裝,裹也。'”索隱:“橐音托。案:如淳云‘以為明月珠之屬也'。又案: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埤蒼云:‘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謂以寶物以入囊橐也。”師古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言其寶物質輕而价重,可入囊橐以繼行,故曰橐中裝也。”周壽昌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隱引作埤蒼語。案左僖二十八年傳:‘□子職納橐饘焉。'宣八年傳:‘趙盾見靈輒餓,為之簞食与肉,寘諸橐以与之。'是橐可盛食,無底何以能盛?說文:‘橐,囊也。'殆与囊一物,而大小分耳。索隱引詩傳曰:‘大曰橐,小曰囊。'今毛傳作‘小曰橐,大曰囊',是傳寫异也。埤蒼語未然。”

  〔二四〕“他”,漢書作“它”,說苑作“佗”。集解:“蘇林曰:‘非橐中物,故曰他送也。'”師古曰:“它猶余也。”

  〔二五〕漢書作“賈卒拜佗為南越王”,說苑作“陸生拜尉佗為南越王”。考證曰:“高山寺本、楓山本、三條本、宋本、中統本、游本、毛本、吳校金板,‘為'下有‘南'字,与漢書合,當据補。”漢書高帝紀下:“十一年五月,詔曰:‘粵人之俗,好相攻擊。前時,秦徙中縣之民(如淳曰:“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南方三郡,(如淳曰:“桂林、象郡、南海。”)使与百粵雜處,會天下誅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長治之,甚有文理,中縣人以故不耗減,粵人相攻擊之俗益止,俱賴其力。今立它為南粵王。'使陸賈即授璽綬,它稽首稱臣。”

  〔二六〕漢書高帝紀上:“初,怀王与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師古曰:“約,要也,謂言契也。”

  〔二七〕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報'下重‘高祖'二字。”

  〔二八〕漢書“悅”作“說”。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九〕續漢書百官志二:“太中大夫,千石。本注曰:‘無員。'”劉昭注:“漢官曰:‘二十人,秩比二千石。'”案:百官志二:“光祿大夫,比二千石。本注曰:‘無員。凡大夫、議郎,皆掌顧問應對,無常事,唯詔命所使。'”然則賈之拜太中大夫,蓋掌應對也,故于文帝時又為太中大夫使南越。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一〕曰:“乃公〔二〕居馬上而得之〔三〕,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宁可以馬上治之乎〔四〕?且湯、武逆〔五〕取而以順守之〔六〕,文武并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七〕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八〕。鄉使秦已〔九〕并天下,行仁義,法先圣,陛下〔一0〕安〔一一〕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一二〕,乃謂〔一三〕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一四〕,及古〔一五〕成敗之國〔一六〕。”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一七〕,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一八〕,左右呼万歲〔一九〕,號〔二0〕其書曰新語〔二一〕。

  〔一〕案:漢高帝之辱罵儒生,非僅陸生一人而已,史記酈生傳,罵酈生豎儒。又叔孫通傳,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又酈生傳載里中騎士謂酈生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其不好儒,可謂极矣;然終能亡秦滅楚,開炎漢數百年之基者,豈非以聞陸生之言而有慚色,及未嘗不稱善之故耶?然則陸生啟沃之功,誠有大造于漢也。

  〔二〕吳曾祺涵芳樓文論曰:“文有敘述事要,而必出于他人口吻,則不得不力求其肖;若一一務從典雅,則抵牾必多,劉子玄所謂‘怯書今語,勇效昔言'是也。然此,太史公最為絕技,他人莫之及。觀高祖本紀,屢曰乃公,又曰而公,使后人見之,必想見嫚罵語气;令當日悉改為朕字,以符詔諭之体,豈不矞皇典重?然而語气全失。至陳涉世家云:‘伙頤涉之為王沈沈者。'儼然是一村俗人語。‘佳城蕩蕩,寇來不得上。'儼然是一滑稽人語,而當日并不以鄙俚為病。”

  〔三〕漢書無“而”字。“乃”作“乃”。

  〔四〕漢書無“之”字。齊樹楷:“一言而高帝轉,寫陸生,正寫高帝。”

  〔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逆'上有‘以'字。”

  〔六〕牛運震史記評注曰:“‘逆取順守'四字,道理极深,似涉權術家言,實三代以后有天下者不易之道也。宋儒見此等語,必痛詆之矣。”許鐘璐史記書后下曰:“陸賈、酈生、隨何,皆戰國策士之遺,以用于高祖,遂得竭其智,以顯功名;而吾獨多乎陸生之言也,其對高祖曰:‘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并用,長久之術也。'高祖謾罵腐儒,故人不敢以儒術進,如陸賈之言,尚未聞于漢廷也,惜當時君相未足語此。”

  〔七〕師古曰:“夫差,吳王闔閭子也,好用兵,卒為越所滅。智伯,晉卿荀瑤也,貪而好胜,率韓、魏共攻趙襄子,襄子与韓、魏約,反而喪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宋祁曰:“浙本注文,‘宜'作‘崖'。”

  〔八〕集解:“趙氏,秦姓也。”索隱:“案:韋昭云:‘秦伯益后,与趙同出非廉,至造父,有功于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鄭氏曰:“秦之先造父封于趙城,其后以為姓。”張晏曰:“庄襄王為質于趙,還為太子,遂稱趙氏。”師古曰:“据秦本紀,鄭說是。”

  〔九〕漢書“已”作“以”。宋祁曰:“‘以'疑作‘已'。”師古曰:“‘鄉'讀曰‘向'。”

  〔一0〕陛下,已見前“足下”注引酉陽雜俎。尋日知錄卷二十四:“賈誼新書:‘天子卑號稱陛下。'蔡邕獨斷:‘陛,階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執兵陳于陛側,以戒不虞;謂之陛下者,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階下者而告之,因卑達尊之義也。'(原注:“記曰:‘君子于其所尊弗敢質,敬之至也。'”)上書亦如之。及群臣士庶相与言曰殿下、閣下、執事之屬,皆此類也。据此,則陛下猶言執事,后人相沿,遂以為至尊之稱。”

  〔一一〕師古曰:“安,焉也。”

  〔一二〕漢書無“而”字。師古曰:“懌,和樂也。”林伯桐史記蠡測曰:“陸賈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出處甚正當。其稱詩、書于高帝前曰:‘居馬上得之,□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有慚色,憚其人,非徒以其言也。”

  〔一三〕漢書無“乃”字。

  〔一四〕漢書無“何”字。師古曰:“著,明也,謂作書明言之。”

  〔一五〕考證曰:“楓山本、三條本‘古'下有‘今'字。”

  〔一六〕漢紀“國”作“故”,義較胜,當從之。蓋“故”以音近而誤為“固”,而“固”又以形近而誤為“國”也。

  〔一七〕李景星漢書評議曰:“‘及古成敗之國'下,史有‘陸生乃麤述存亡之征'句,惟麤述故僅十二篇,此刪之,非。”

  〔一八〕齊樹楷曰:“為國者須雜許多方面人而擇用之,有一不備,必偏至而終歸于敗。秦人于統一之后,仍以气吞宇內者行之,不再傳而遽斬。漢有天下,高帝嫚儒已甚,陸賈一言,即知馬上守之之不當;酈生謂不宜倨見長者,猶一時事耳。自陸賈新語一奏,而興亡之概,了然胸中,所謂天授者也。”

  〔一九〕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一:“万歲本古人慶賀之詞,呂氏春秋:‘宋康王為長夜之飲,室中人呼万歲,堂上堂下之人,以及國中皆應之。'韓非子:‘巫覡之祝人曰,使君千秋万歲之聲聒耳。'新序:‘梁君出獵歸入,廟中呼万歲。'史記:‘优旃憫陛楯郎雨立,有頃,殿上上壽稱万歲。'‘田單偽約降于燕,燕軍皆呼万歲。'‘紀信誑楚曰,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万歲。'‘陸賈奏新語,左右皆呼万歲。'……蓋古人飲酒,必上壽稱慶曰万歲,其始上下通用,為慶賀之詞,猶俗所云万福、万幸之類耳。因殿陛之間用之,后乃遂為至尊之專稱,而民間口語相沿未改,故唐末猶有以為慶賀者,久之,遂莫敢用也。”

  〔二0〕漢書“號”作“稱”。

  〔二一〕正義:“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也。'”師古曰:“其書今見存。”


  孝惠帝時〔一〕,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有口者〔二〕,陸生自度不能爭之〔三〕,乃病免家居〔四〕。以好畤田地善〔五〕,可以家焉〔六〕。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七〕橐中裝,賣千金〔八〕,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九〕。陸生常安車駟馬〔一0〕,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一一〕,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与汝約〔一二〕: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极欲〔一三〕,十日而更〔一四〕。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五〕。一歲中往來過他客〔一六〕,率〔一七〕不過再三過〔一八〕,數見不鮮〔一九〕,無久慁公為也〔二0〕。”

  〔一〕漢書無“帝”字。

  〔二〕考證:“高山寺本‘臣'有‘及'字。”案:漢書亦有“及”字。師古曰:“有口,謂辯士。”

  〔三〕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四〕漢書作“乃病免”。

  〔五〕正義:“畤音止。雍州縣也。”師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縣。”案:在今陝西省干縣西北三十五里。

  〔六〕漢書此句作“往家焉”。

  〔七〕漢書無“得”字。

  〔八〕正義:“漢制:一金直千貫。”

  〔九〕齊樹楷曰:“治產,使呂后不疑,且見陸生豪气,不泥于家人生產之見。不言大略,正其大略處。”

  〔一0〕史記儒林列傳:“于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迎申公。”漢書儒林傳作“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蒲裹輪,駕駟,迎申公。”

  〔一一〕漢書作“從歌鼓瑟侍者十人”,查慎行曰:“漢書刪卻‘舞'‘琴'兩字,絕無意義。”器案:漢書武五子傳:“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据此,疑史記衍“琴”字,漢書脫“舞”字。

  〔一二〕集解:“徐廣曰:‘汝,一作公。'”

  〔一三〕考證引高山寺本、漢書作“极飲”,宋祁曰:“‘欲'疑作‘飲'。”杭世駿漢書疏證曰:“愚案:此本史記之文,欲兼酒食,改‘极飲',校偏。”

  〔一四〕師古曰:“又改向一子處。”

  〔一五〕徐孚遠史記測義曰:“所死家有喪葬費,故得所遺物。”

  〔一六〕漢書“往”上有“以”字。

  〔一七〕索隱:“率音律。”

  〔一八〕漢書無“三”字。索隱:“過音戈。”(案指下“過”字)師古曰:“非徒至諸子所,又往來經過它處為賓客,率計一歲之中,每子不過再過至也。上過音工禾反。”牛運震史記評注曰:“言一歲中尚有他客處可往來,大率不過再三次過汝也。索隱讀率為律,誤。”王文彬曰:“客游于外也,顏專屬為賓客言,非也。一歲之中,或訪問親舊,或留連道涂,其往來經過它處者為日恒多,故于其子所,率不過再過也。”

  〔一九〕漢書作“數擊鮮”。索隱:“數見音朔現。謂時時來見汝也。不鮮,言必令鮮美作食,莫令見不鮮之物也。漢書作‘數擊鮮',如淳云:‘新殺曰鮮。'”師古曰:“鮮謂新殺之肉也。”劉攽曰:“史記作‘數見不鮮',言人情頻見則不美,故毋久溷女也。馬宮傳:‘君有不鮮。'不鮮是漢人語也。”宋祁曰:“按宮傳自云:‘三公之位,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固位。'劉似誤引。”考證曰:“中井積德曰:‘常相見,則意不新鮮,故不數數相過也。'愚按:此承上文‘十日而更,……一歲中往來,率不過再三過'句,劉、中井二說得之。漢書作‘數擊鮮',義异。”

  〔二0〕漢書作“毋久溷女為也”。集解:“韋昭曰:‘慁,污辱。'”索隱:“慁,患也。公,賈自謂也。言汝諸子無久厭患公也。”漢書注:“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數擊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師古曰:‘溷,亂也。言我至之時,汝宜數數擊殺牲牢,与我鮮食,我不久住亂累汝也。數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方苞曰:“我一歲止再三過,無久慁汝為也。公,謂其子。”牛運震曰:“言人情數見則不鮮美,久而易厭也,故一歲中率不過再三過,無久慁苦公,令厭患吾也。索隱解誤。”沈欽韓曰:“‘溷'作‘慁'是。秦策:‘昭王謂范睢曰:天以寡人慁先生。'”王先謙曰:“說文溷下云:‘亂也。一曰水濁貌。'慁下云:‘憂也。一曰扰也。'此借溷為慁,當訓為扰,于義乃順,服訓辱,顏訓亂,皆未合。禮記儒行注:‘慁猶辱也。'与服訓溷為辱同。史記范睢傳:‘是天以寡人慁先生。'索隱:‘慁猶汨亂之意。'亦与顏訓溷為亂同,足證慁溷二字古多通假。沈云作慁是,要為未達。”李慈銘史記札記曰:“案:此‘一歲中往來過他客(句),率不過再(句),三過數見不鮮(句),無久慁公為也。'乃謂一歲中過他客,無三至者,謂數見則不以為鮮少,將令人厭矣。云‘無久慁公'者,公指客也。慁猶煩也,与上過諸子是兩事,故上曰汝,下曰公,非稱子為公也。陸生既以好畤地善家居,分食于諸子,若謂一歲不過再過,則計家居者止百日,其余皆客于他人,無是理也。漢書作‘一歲中以往來過他客率不過再過(句),數擊鮮,毋久溷女為也',自是班氏所見本偶异,以為皆指其諸子言,注家遂以擊鮮為殺鮮,各順其文解之,而索隱并以解史記,以不鮮為莫令見不鮮之物,以公為賈自謂,迂曲甚矣。顧氏炎武以數見不鮮,謂猶今人會常來之客不殺雞,而父子亦如此,當時薄俗可想,以稱公為未安,皆牽于舊說也。”又漢書札記曰:“慈銘案:史記作‘一歲中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句),三過數見不鮮,無久慁公為也',与此文异。史記‘率不過再'以下,皆指它客,言‘數見不鮮'者,鮮讀為□,謂數過人,則人不以為少見難得也。公指客言,慁猶煩也,与漢書義別,注家多誤,說詳史記札記。”李笠曰:“上文謂其子曰:‘与汝約。'集解:‘徐廣曰:汝一作公。'疑史記‘汝'本作‘公',与此‘慁公',并指其子也。后人改上‘公'字為‘汝',小司馬遂以下‘公'字為賈自謂,失之遠矣。漢書上下并作‘汝'。”


  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一〕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常燕居深念〔二〕,陸生往請,〔三〕直入坐,而陳丞相〔四〕方深念〔五〕,不時見陸生〔六〕。陸生曰:“何念之〔七〕深也?”陳〔八〕平曰:“生揣我何念〔九〕?”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一0〕,食三万戶〔一一〕侯,可謂极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柰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一二〕。將相和調〔一三〕,則士務附〔一四〕;士務附,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一五〕。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一六〕。臣〔一七〕常欲謂〔一八〕太尉絳侯,絳侯与我戲,易吾言〔一九〕。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二0〕?”為〔二一〕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二二〕,厚具樂飲〔二三〕;太尉亦報如之。此〔二四〕兩人深相結,則呂氏謀益衰〔二五〕。陳平乃以奴婢百人〔二六〕,車馬五十乘,錢五百万,遺陸生為飲食費。陸生以此游漢廷公卿閒〔二七〕,名聲借甚〔二八〕。

  〔一〕器案:史記酈商傳言遷為右丞相,又傅寬傳言為齊右丞相,与此傳之右丞相陳平,皆假虛稱,空職耳,故不見于百官表。

  〔二〕漢書句上有“平”字。正義:“國家不安,故靜居深思其計策。”(据會注考證本)師古曰:“念,思也。以國家不安,故靜居獨慮,思其方策。”

  〔三〕漢書作“賈往,不請”。考證:“高山寺本‘請'下有‘也'字。”集解:“漢書音義:‘請,若問起居。'”師古曰:“言不因門人將命,而徑入自坐。”王文彬曰:“史記作‘往請直入坐',無‘不'字,是請以請謁言,下云‘直入',即不假將命意也。集解引漢書音義云‘請謂問起居',則音義所見漢書本亦但作‘往請',無‘不'字。此文‘請'上有‘不'字,師古即訓請為將命,語意与史記各別。坐者,坐所也。平方深念,故賈至坐前而不見,顏謂為自坐,失之。”器案:說文言部:“請,謁也。”荀子成相篇:“下不私請。”楊倞注:“請,謁也。群下不私謁。”此文謂不先投謁,而徑直入坐也。

  〔四〕漢書作“陳平”。

  〔五〕漢書作“方念”。索隱:“深念,深思之也。”

  〔六〕漢書作“不見賈”。師古曰:“思慮之際,故不覺賈至。”

  〔七〕漢書無“之”字。李慈銘曰:“當依史記作‘念之深也'。”

  〔八〕漢書無“陳”字。

  〔九〕考證:“高山寺本無‘我'字。”集解:“孟康曰:‘揣,度也。'韋昭曰:‘揣,音初委反。'”

  〔一0〕上相,猶言首相。尚書咸有一德疏:“伊尹,湯之上相,位為三公。”史記天官書:“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宮,一曰上將,二曰次將。”

  〔一一〕索隱:“案:陳平傳食戶五千,以曲逆秦時有三万戶,恐复業至此,故稱。”正義:“陳平世家:‘食曲逆五千戶。'后攻陳豨、黥布,凡六出奇計,益邑蓋三万戶也。”(据會注考證本)

  〔一二〕齊樹楷曰:“又以數言而安天下。”

  〔一三〕漢書無“調”字。

  〔一四〕漢書“務”作“豫”,下同。集解:“徐廣曰:‘務,一作豫。'”考證:“高山寺本‘附'下有‘也'字。”師古曰:“豫,素也。”王文彬曰:“釋詁:‘豫,樂也。'言將相和則士乃樂附也。訓為素附,上下文義不屬矣。史記作‘務附',論語:‘君子務本。'皇疏:‘務,猶向也,慕也。'慕附与樂附意同,益證此訓豫為素之誤。”

  〔一五〕漢書“即”作“則”,又重“權不分”三字。考證:“高山寺本‘即'作‘則'。高山寺本、楓山本重‘權不分'三字,与漢書合。”

  〔一六〕淮南子精神篇:“玩天地于掌握之中。”

  〔一七〕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十四:“漢初人對人多稱臣,乃戰國之余習。(原注:“刺客傳聶政稱臣,嚴仲子亦稱臣。”)史記高祖紀:‘呂公曰:臣少好相人。'張晏曰:‘古人相与言,多自稱臣,猶今人相与言自稱仆也。'(原注:“西都賦李周翰注:‘臣者,男子之賤稱,古人謙退皆稱之。'”)至天下已定,則稍有差等,而臣之稱惟施之諸侯王,故韓信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原注:“陳平、周勃對王陵,亦曰:‘臣不如君。'”)至文、景以后,則此風漸衰,而賈誼新書有‘尊天子,避嫌疑,不敢稱臣'之說。王子侯表有利侯釘坐遺淮南王書稱臣棄巿,功臣侯表安平侯鄂但坐与淮南王女陵通遺淮南王書稱‘臣盡力',棄巿,平棘侯薛穰坐受淮南王賂稱臣,在赦前免,(原注:“免侯爵。”)皆在元狩元年。而嚴助傳,天子命助諭意淮南王,一則曰‘臣助',再則曰‘臣助',史因而書之,未嘗以為罪;則知釘等三人所坐者交通之罪,而自此以后,廷臣之于諸侯王遂不复有稱臣者爾。(原注:“晉時有自稱民者,世說:‘陸大尉對王丞相曰:公長民短。'”)然王官之于國君,屬吏之于府主,其稱臣如故。宋書:‘孝武孝建元年十月己未,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等奏:郡縣內史及封內官長,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罷官則不复追敬,不合稱臣。詔可。'齊、梁以后,王官仍复稱臣,(原注:“隋書百官志:‘諸王、公、侯國官皆稱臣,上于天朝,皆稱陪臣。'”)而屬吏則不复稱矣。諸侯王有自稱臣者,齊哀王遺諸侯王書曰‘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是也。天子有自稱臣者,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景帝對竇太后言:‘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是也。”

  〔一八〕師古曰:“謂者,与之言。”錢大昭曰:“‘謂',閩本作‘語',注同。”

  〔一九〕正義:“絳侯与生常戲狎,輕易其言也。”(据會注考證本)師古曰:“言絳侯与我相戲狎,輕易其言耳。”

  〔二0〕考證:“高山寺本‘相'下有‘連'字。”

  〔二一〕資治通鑒“為”上有“因”字。

  〔二二〕漢書高帝紀上:“庄入為壽。”師古曰:“凡言為壽,謂進爵于尊者,而獻無疆之壽。”

  〔二三〕漢書作“厚具樂飲太尉”,師古曰:“厚為共具,而与太尉樂飲。”

  〔二四〕漢書無“此”字。

  〔二五〕漢書“則”作“即”,“衰”作“坏”。御覽四0六引周昭新撰:“陳平、周勃,感陸生而相親,……所以定劉于几殆。”

  〔二六〕漢代貴族官吏及豪商大賈,蓄養奴婢,動以百數。漢書張良傳:“良家僮數百人。”又司馬相如傳:“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又王商傳:“今商宗族權埶,合貲鉅万計,私奴以千數。”又王丹傳:“僮奴以百數。”又哀帝紀:“詔曰:‘制節謹度,以防奢淫,為政所先,百王不易之道也。諸侯王、列侯、公主、吏二千石及豪富民多蓄奴婢,田宅亡限,与民爭利,百姓失職,重困不足。其議限制。'有司條奏:……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年六十以上,十歲以下,不在數中。……諸名田、畜奴婢過品,皆沒入縣官。”以此文所言者為私奴,其官奴婢未暇□縷也。

  〔二七〕游謂交游,漢書枚乘傳:“乘久為大國上賓,与英俊并游。”文選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師古曰:“廷謂朝廷。”

  〔二八〕集解:“漢書音義曰:‘言狼籍甚盛。'”正義:“孟康云:‘猶言狼借,甚盛也。'按借,言公卿假借陸生名聲,甚敬重也。”師古注:“孟康曰:‘言狼籍之甚。'”周壽昌曰:“‘籍甚',史記作‘籍盛',(案:史記一本“甚”作“甚盛”,故周氏云然。)蓋籍即借用白茅之借,言聲名得所借而益盛也。甚与盛意同。孟言狼籍,失之。”器案:文選任彥升宣德皇后令:“客游梁則聲華籍甚。”又劉先生夫人墓志:“籍甚二門,風流遠尚。”又劉孝標廣絕交論:“公卿貴其籍甚。”李周翰注:“籍甚,猶名聲也。”王仲寶褚淵碑文:“風流籍甚。”劉良注:“籍甚,言多也。”文心雕龍論說篇:“陸賈籍甚。”


  及誅諸呂〔一〕,立孝文帝〔二〕,陸生頗有力焉〔三〕。孝文帝即位〔四〕,欲使人之南越。陳丞相等乃言陸生為太中大夫〔五〕,往使尉他,令尉他〔六〕去黃屋、稱制〔七〕,令比諸侯〔八〕,皆如意旨〔九〕。語在南越語中〔一0〕。陸生竟以壽終〔一一〕。

  〔一〕漢書作“及誅呂氏”。

  〔二〕漢書作“立孝文”。

  〔三〕漢書作“賈頗有力”。

  〔四〕漢書作“孝文即位”。

  〔五〕漢書“陳丞相等”作“丞相平”。李慈銘曰:“慈銘案:此謂賈复以太中大夫使尉佗也。乃言者,猶云舉也。”

  〔六〕漢書無“令尉他”三字。李景星曰:“‘往使尉佗'下,史有‘令尉佗'三字,少嫌重疊,此刪之,是。”

  〔七〕師古曰:“黃屋,謂車上之蓋也。黃屋及稱制,皆天子之儀,故令去之。”史記項羽本紀:“紀信乘黃屋車。”正義:“李斐云:‘天子車以黃繒為蓋里。'”器案:屋者□之借,說文木部:“□,木帳。字一作幄。”又案:漢書高后紀:“太后臨朝稱制。”師古曰:“天子之言:一曰制書,二曰詔書。制書者,謂為制度之命也,非皇后所得稱。今呂太后臨朝,行天子事,斷決万机,故稱制詔。”后漢書光武紀上注:“漢制度曰:‘皇帝之下書有四: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誡敕。策書者,編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篆書,起年月日,稱皇帝,以命諸侯王;三公以罪免,亦賜策,而以隸書,用尺一木兩行,唯此為异也。制書者,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詔三公,皆璽封,露布州郡也。詔書者,詔,告也,其文曰告某官云,如故事。誡敕者,謂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詔敕某官,它皆仿此。'”劉攽曰:“注‘告某云',案文當更有‘云'字。”獨斷上:“漢天子正號曰皇帝,……其命令: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書。”

  〔八〕沈欽韓曰:“御覽一百九十四引裴淵明廣州記曰:‘尉佗筑台,以朔望升拜,號為朝拜台。傍江构起華館,以送陸賈,因稱朝亭。'”

  〔九〕漢書“旨”作“恉”。

  〔一0〕漢書作“語在南越傳”。史記南越列傳:“高后時,(前文已見上引。)有司請禁南越關巿鐵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讒臣,別异蠻、夷,隔絕器物,此必長沙王計也,欲倚中國,擊滅南越,而并王之,自為功也。'于是佗乃自尊號為南越武帝,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焉。高后遣將軍隆慮侯灶往擊之,會暑濕,士卒大疫,兵不能踰岭,歲余,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東西万余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与中國侔。及孝文帝元年,初鎮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喻盛德焉。乃為佗親冢在真定,置守邑,歲時奉祀,召其從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陳平等,舉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陸賈,先帝時習使南越。乃召賈以為太中大夫,往使;因讓佗自立為帝,曾無一介之使報者。陸賈至南越,王甚恐,為書謝,稱曰:‘蠻、夷大長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竊疑長沙王讒臣;又遙聞高后盡誅佗宗族,掘燒先人冢,以故自棄,犯長沙邊境。且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亦稱王。老臣妄竊帝號,聊以自娛,豈敢以聞天王哉?'乃頓首謝,愿長為藩臣,奉貢職。于是乃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并世。皇帝賢天子也,自今以后,去帝制、黃屋、左纛。'陸賈還報,孝文帝大說。遂至孝景時,稱臣,使人朝請。”按:又見漢書南粵王傳。

  〔一一〕牛運震曰:“陸生竟以壽終,一篇絕好結束,善陸生之以智謀自全也。漢初將相功臣得以壽終者几人哉!此中感歎不少。”何焯曰:“在兩傳中,不可無此句。”齊樹楷曰:“陸以壽終,反應上酈生,反起下朱建。”


  太史公曰:“余讀陸生新語十二篇,固當世之辯士〔一〕”

  〔一〕器案:此酈生陸賈列傳太史公贊陸賈語也。索隱述贊云:“陸賈使越,尉佗懾怖;相說國安,書成主悟。”太史公自序云:“結言通使,約怀諸侯,諸侯咸親,歸漢為藩輔。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此則申明酈、陸合傳之旨也。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騁其知辯,并成大業。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師古曰:“此語本出慎子。”)信哉!……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不受憂責,從容平、勃之間,附會將相,以強社稷,身名俱榮,其最优乎!”又敘傳曰:“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李奇曰:“作新語也。”)蓋自史遷斥言“賈固當世之辯士”,后世或以此少之。查慎行得樹樓雜鈔曰:“陸賈漢初儒生之有体有用者,觀其絀尉佗以禮義,說高帝以詩、書,當呂后朝,不汲汲于功名,既能全身遠患,又能以事外之人,隱然為社稷計安全,有曲逆智所不逮者。子房已從赤松游,漢之不奪于諸呂,亦賴有此人也。因其与朱建善,史記概以口辯士目之,淺之乎論陸生矣。”齊樹楷史記意曰:“酈陸、劉叔孫二傳,當系前后繼續,以其所言,均關漢之得失安危也。酈、陸二人,一在得天下以前,一在其后。酈、陸乃以書生而事辯說,与蘇、張輩徒事辯說者不同。太史公傳之,令人知別。且亦高帝文學人進用之始也。”李景星漢書評議曰:“贊語曰:‘騁其智辯,并成大業。'正言五人合傳之故;而于五人之出處遇合,亦頗有抑揚,雖疏宕不如史記,嚴密則過之。”一查二李辯之是矣。雖然,辯亦非貶辭,孟子稱“予豈好辯哉”,(孟子滕文公下)史記鄒陽傳上書自明,言“孔、墨之辯”,“挾伊、管之辯”,(又見文選鄒陽獄中上書自明)文選李蕭遠運命論:“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于定、哀。”蓋所謂圣賢豪杰之士無不好辯矣,辯何可少哉!且辯亦自有辯也。

  賈陸行事,除本傳外,尚有別見者,今最錄于此,省讀者翻□之勞也。

  平原君朱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去,后复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止之,布不听,而听梁父侯遂反。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与謀,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平原君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家于長安,行不苟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案:辟陽侯,審食其也。)得幸呂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与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集解:“張晏曰:‘相知當同恤災危,母在,故義不知君。'”索隱:“案崔浩云:‘建以母在,義不以身許人也。'”)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稅,列侯貴人以辟陽君故往稅,凡五百金。(集解:“韋昭曰:‘衣服曰稅。'稅當為襚。”索隱:“案說文:‘稅,贈終服也。'襚音式芮反,亦音遂。”案:漢書“稅”作“裞”。)辟陽侯幸呂太后,人或毀辟陽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后慚,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乃求見孝惠幸臣閎孺,(原作“閎籍孺”,今据索隱說刪“籍”字,下同。)說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于帝?帝听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貴富益倍矣。”于是閎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于諸呂至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史記酈生陸賈傳,案亦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

  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太公,項王弗听。漢王复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与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万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史記項羽本紀,案又見漢書項羽列傳)

  案:正義引楚漢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見。曰:‘此天下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曰平國君。'”此為史記用楚漢春秋之一例也。

  及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沛公以為詐,乃用張良計,使酈生、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武關,破之。又与秦軍戰于藍田南,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史記高祖本紀,案又見漢書高帝紀)

  梁玉繩曰:“月表、留侯世家及漢書紀傳,沛公以秦二世三年八月攻破武關。九月,秦遣將距嶢關。張良說沛公,張旗幟為疑兵,使酈生啖秦將以利,秦軍懈,因引兵繞嶢關,踰蕢山,擊破之藍田關。敘次甚明。此紀不書破武關及踰蕢山事,則武關乃嶢關之誤,當云:‘乃用張良計,益張疑兵旗幟,使酈生往說秦將,啖以利,因襲攻嶢關,破之,又与秦軍戰于藍田。'而‘陸賈'二字似衍文,留侯世家、陸賈傳及漢書張、陸兩傳,荀悅漢紀皆無之,疑此与漢書高紀并妄攙陸賈耳。”(史記志疑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