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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文章者,原出五經〔一〕:詔命策檄〔二〕,生於書者也;序述論議〔三〕,生於易者也;歌詠賦頌〔四〕,生於詩者也;祭祀哀誄〔五〕,生於禮者也;書奏箴銘〔六〕,生於春秋者也。朝廷憲章〔七〕,軍旅誓誥〔八〕,敷顯仁義,發明功德,牧民〔九〕建國,施用多途〔一〇〕。至於陶冶性靈〔一一〕,從容諷諫〔一二〕,入其滋味〔一三〕,亦樂事也。行有餘力,則可習之〔一四〕。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輕薄〔一五〕:屈原露才揚己,顯暴君過〔一六〕;宋玉體貌容冶,見遇俳優〔一七〕;東方曼倩,滑稽不雅〔一八〕;司馬長卿,竊貲無操〔一九〕;王褒過章僮約〔二〇〕;揚雄德敗美新〔二一〕;李陵降辱夷虜〔二二〕;劉歆反復莽世〔二三〕;傅毅黨附權門〔二四〕;班固盜竊父史〔二五〕;趙元叔抗竦過度〔二六〕;馮敬通浮華擯壓〔二七〕;馬季長佞媚獲誚〔二八〕;蔡伯喈同惡受誅〔二九〕;吳質詆忤鄉里〔三〇〕;曹植悖慢犯法〔三一〕;杜篤乞假無厭〔三二〕;路粹隘狹已甚〔三三〕;陳琳實號麤疏〔三四〕;繁欽性無檢格〔三五〕;劉楨屈強輸作〔三六〕;王粲率躁見嫌〔三七〕;孔融、禰衡,誕傲致殞〔三八〕;楊修、丁廙,扇動取斃〔三九〕;阮籍無禮敗俗〔四〇〕;嵇康淩物凶終〔四一〕;傅玄忿鬥免官〔四二〕;孫楚矜誇淩上〔四三〕;陸機犯順履險〔四四〕;潘岳干沒取危〔四五〕;顏延年負氣摧黜〔四六〕;謝靈運空疏亂紀〔四七〕;王元長凶賊自詒〔四八〕;謝玄暉侮慢見及〔四九〕。凡此諸人,皆其翹秀〔五〇〕者,不能悉記,大較如此〔五一〕。至於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華者,唯漢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負世議〔五二〕,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五三〕荀況〔五四〕、孟軻〔五五〕、枚乘〔五六〕、賈誼〔五七〕、蘇武〔五八〕、張衡〔五九〕、左思〔六〇〕之儔,有盛名而免過患者,時複聞之,但其損敗居多耳。每嘗思之,原其所積〔六一〕,文章之體,標舉興會〔六二〕,發引性靈,使人矜伐〔六三〕,故忽於持操〔六四〕,果於進取〔六五〕。今世文士,此患彌切〔六六〕,一事愜當〔六七〕,一句清巧〔六八〕,神厲九霄,志淩千載,〔六九〕自吟自賞,不覺更有傍人〔七〇〕。加以砂礫所傷,慘於矛戟〔七一〕,諷刺之禍,速乎風塵〔七二〕,深宜防慮,以保元吉。〔七三〕
〔一〕文心雕龍宗經篇:“故論說辭序,則易統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記傳盟檄(從唐寫本),則春秋為根。”此亦當時主張文章原本五經之說也。
〔二〕文心雕龍詔策篇:“命者,使也。秦幷天下,改命曰制。漢初定儀則,則命有四品: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詔誥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簡也。制者,裁也。詔者,告也。敕者,正也。”又檄移篇:“檄者,皦也,宣露於外,皦然明白也。”
〔三〕文心雕龍論說篇:“故議者宜言;說者說語;傳者轉師;注者主解;贊者明意;評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辭:八名區分,一揆宗論。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又頌贊篇:“及遷史、固書,托贊褒貶,約文以總錄,頌體以論辭,又紀傳後評,亦同其名;而仲洽流別,謬稱為述,失之遠矣。”案:漢書敘傳下曰:“其敘曰:‘皇矣漢祖云云。’”師古曰:“自‘皇矣漢祖’以下諸敘,皆班固論撰漢書意,此亦依放史記之敘目耳。史遷則雲為某事作某本紀某傳,班固謙不言作而改言述,蓋避作者之謂聖,而取述者之謂明也。但後之學者,不曉此為漢書敘目,見有述字,因謂此文追述漢書之事,乃呼為漢書述,失之遠矣。摯虞尚有此惑,其餘曷足怪乎?”
〔四〕尚書舜典:“詩言志,歌永言。”文心雕龍明詩篇:“民生而志,詠歌所含。”說文欠部:“歌,詠也。”徐鍇系傳曰:“歌者,長引其聲以誦之也。”玉篇言部:“詠,長言也,歌也。”文心雕龍詮賦篇:“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又頌贊篇:“頌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趙曦明曰:“‘頌’,宋本作‘誦’,古通用。”案:藝苑卮言一引作“頌”。
〔五〕祭,祭文,文選有祭文類。祀,郊廟祭祀樂歌。樂府詩集一:“周頌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之樂歌也;清廟,祀太廟之樂歌也;我將,祀明堂之樂歌也;載芟、良耜,借田社稷之樂歌也。然則祭樂之有歌,其來尚矣。”文心雕龍哀悼篇:“賦憲之諡,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實依心,故曰哀也。”又誄碑篇:“誄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御覽五九六引摯虞文章流別論:“哀辭者,誄之流也,崔媛、蘇順、馬融等為之,率以施于童殤夭折,不以壽終者。建安中,文帝與臨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劉楨等為之哀辭。哀辭之體,以哀痛為主,緣以歎息之辭。”
〔六〕文心雕龍書記篇:“書者,舒也,舒布其言,陳之簡牘,取象於夬,貴在明決而已。”又奏啟篇:“奏者,進也,言敷於下,情進於上也。”又銘箴篇:“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又曰:“箴者,針也(從唐寫本),所以攻疾防患,喻針石也。”
〔七〕文章辨體總論作文法引句首有“故凡”二字。
〔八〕禮記曲禮下:“約信曰誓。”尚書甘誓正義曰:“馬融云:‘軍旅曰誓,會同曰誥。’誥誓俱是號令之辭,意小異耳。”
〔九〕牧民,猶言治民,管子有牧民篇。
〔一〇〕施用多途,宋本作“不可暫無”,注云:“一本作‘施用多途’。”余師錄三引正文及注,俱同宋本,文章辨體總論作文法引作“皆不可無”。
〔一一〕盧文弨曰:“性靈者,天然之美也,陶冶而成之,如董仲舒所言‘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猶金之在鎔,唯冶者之所鑄。’則有質而有文矣。”器案:漢書董仲舒傳:“陶冶而成之。”師古曰:“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鑄金也,言天之生人有似於此也。”文心雕龍原道篇:“性靈所鐘,是謂三才。”詩品上:“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幽思。”南史文學傳敘:“自漢以來,辭人代有,大則憲章典誥,小則申敘性靈。”邵氏聞見後錄十七:“少陵‘陶冶性靈存底物’,本顏之推‘至於陶冶性情,從容諷諫,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苕溪漁隱叢話前十二說同。
〔一二〕盧文弨曰:“白虎通諫諍篇:‘諷諫者,智也。’孔子曰:‘諫有五,吾從諷之諫。’”
〔一三〕盧文弨曰:“滋味,喻嗜學也。滋者,草木之滋,見禮記檀弓上曾子之言,記者以為姜桂之謂也。”器案:詩品序,“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杜甫九月一日過孟十二倉曹十四主簿兄弟:“清談見滋味。”
〔一四〕論語學而篇:“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一五〕楚辭離騷後序補注引“多”作“常”。器案:魏、晉以來,對於文人無行,摘斥甚眾。文選魏文帝與吳質書:“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魚豢曰:‘尋省往者,魯連、鄒陽之徒,援譬引類,以解締結,誠彼時文辯之雋也。今覽王、繁、阮、陳、路諸人前後文旨,亦何肯不若哉!其所以不論者,時世異耳。餘又竊怪其不甚見用,以問大鴻臚卿韋仲將。’仲將曰:‘仲宣傷於肥戇,休伯都無格檢,元瑜病於體弱,孔璋實自麤疏,文蔚性頗忿鷙,如是彼為,非徒以脂燭自煎糜也,其不高蹈,蓋有由矣。然君子不責備于一人,譬之朱漆,雖無楨干,其為光澤,亦壯觀也。’”文心雕龍程器篇:“略觀文士之疵:相如竊妻而受金,揚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循廉隅,杜篤之請求無厭,班固諂竇以作威,馬融党梁而黷貨,文舉傲誕以速誅,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輕脆以躁競,孔璋□恫以麤疏,丁儀貪婪以乞貨,路粹餔啜而無恥,潘岳詭譸於湣、懷,陸機傾仄于賈、郭,傅玄剛隘而詈台,孫楚狠愎而訟府。諸有此類,並文士之瑕累。”魏書文苑溫子升傳:“楊遵彥作文德論,以為古今辭人,皆負才遺行,澆薄險忌;惟邢子才、王元美、溫子升,彬彬有德素。”顏氏論點,與諸家大同,可互參也。
〔一六〕陳仁錫曰:“此句不是。”黃叔琳曰:“文人多陷輕薄,評論悉當;獨於三閭,未免失實。”紀昀曰:“此自班生語,不干顏君事,謂之決擇無識可,謂之失實不可。”趙曦明曰:“史記屈原傳:‘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懷王左徒,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因讒之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曦明案:三閭純臣,此論未是。”錢馥曰:“‘露才揚己’,乃班孟堅語,非顏氏自為評也,注似宜提明。”李詳曰:“見班固離騷序,附見王逸楚辭章句後。”
〔一七〕趙曦明曰:“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性又好色,王勿令出入後宮。”王以登徒子之言問玉,玉對云云。於是楚王稱善,宋玉遂不退。’”盧文弨曰:“史記屈原傳:‘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文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器案:宋玉諷賦序:“玉為人身體容冶。”即此文所本。
〔一八〕趙曦明曰:“漢書東方朔傳:‘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上書,高自稱譽。上偉之,令待詔公車,稍得親近。上使諸數射覆,連中,賜帛。時有幸倡郭舍人者,滑稽不窮,與朔為隱,應聲即對,左右大驚。上以朔為常侍郎,嘗至太中大夫,後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盧文弨曰:“嚴助傳:‘東方朔、枚皋,不根持論,上頗俳優畜之。’”器案:漢書朔本傳贊云:“依隱玩世,詭時不逢,其滑稽之雄乎!”
〔一九〕趙曦明曰:“漢書司馬相如傳:‘相如字長卿,蜀郡成都人。客游梁,梁孝王薨,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往舍都亭。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謝吉,吉愈謹肅。富入卓王孫乃與程鄭謂令:“有貴客,為具召之。”幷召令。長卿謝病不能臨,令身自迎,相如為不得已而往。酒酣,令前奏琴,相如為鼓一再行。時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文君竊從戶窺,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令侍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相如。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徒四壁立。後俱之臨邛,賣酒。卓王孫不得已,分與財物。乃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李詳曰:“案漢書楊雄傳:‘司馬長卿,竊貲于卓氏。’”器案:後漢書崔駰傳注引華嶠書曰:“駰譏楊雄,以為竊貲卓氏,割炙細君,斯蓋士之贅行,而雲不能與此數公者同,以為失類而改之也。”
〔二〇〕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及奇賞引“僮”作“童”,書證篇亦作“童”。沈揆曰:“褒有僮約一篇,自言到寡婦楊惠舍,故言‘過章僮約’,下對‘揚雄德敗美新’。‘約’字頗似‘幼’字,諸本誤以為‘過章童幼’。”趙曦明曰:“案:僮約全文載徐堅初學記。”盧文弨曰:“各本‘僮’並作‘童’,合古僕豎之義,沈氏考證,即已作‘僮’,姑仍之。”錢馥曰:“漢書:‘王褒,字子淵,蜀人,宣帝時為諫議大夫。’”器案:僮約見古文苑十七,為一篇侮辱勞動人民之文。南齊書文學傳論:“王褒僮約,……滑稽之流。”太公家教云:“疾風暴雨,不入寡婦之門。”子淵自言到寡婦楊惠舍,故顏氏謂之“過章”也。
〔二一〕趙曦明曰:“李善文選楊雄劇秦美新注:‘王莽潛移龜鼎,子雲進不能辟戟丹墀,亢詞鯁議,退不能草玄虛室,頤性全真;而反露才以耽寵,詭情以懷祿,“素餐”所刺,何以加焉。抱朴子方之仲尼,斯為過矣。’”器案:李善注引李充翰林傳論:“揚子論秦之劇,稱新之美,此乃計其勝負,比其優劣之義。”
〔二二〕余師錄“虜”作“庭”。趙曦明曰:“史記李將軍傳:‘廣子當戶有遺腹子,名陵,為建章監。天漢二年,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單于以兵八萬圍擊陵軍。陵軍兵矢既盡,士死者過半,且引且戰,未到居延百餘裏,匈奴遮狹絕道,食乏而救兵不到,虜急擊,招降陵。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單于以女妻之。漢聞,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後,李氏名敗,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
〔二三〕趙曦明曰:“漢書楚元王傳:‘向少子歆,字子駿。哀帝崩,王莽持政,少與歆俱為黃門郎,白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封紅休侯。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及莽篡位,為國師。’王莽傳:‘甄豐、劉歆、王舜,為莽腹心,宣導在位,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皆所共謀。欲進者並作符命,莽遂據以即真。豐子尋複作符命,言平帝后為尋之妻。莽怒,收尋,尋亡,歲餘捕得,詞連國師公歆子隆威侯棻、棻弟伐虜侯泳,及歆門人侍中丁隆等,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先是,衛將軍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君惠好天文讖記,為涉言:“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以語大司馬董忠,與俱至國師殿中廬道語,歆因言:“天文人事,東方必成。”涉曰:“董公主中軍,涉領宮衛,伊休侯主殿中,同心合謀,劫帝東降南陽天子,宗族可全。”歆怨莽殺其三子,遂與涉、忠謀,欲發,孫急、陳邯告之,劉歆、王涉皆自殺。’”
〔二四〕趙曦明曰:“後漢書文苑傳:‘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文雅顯於朝廷。竇憲為大將軍,以毅為司馬,班固為中護軍,憲府文章之盛,冠於當時。’”
〔二五〕趙曦明曰:“後漢書班彪傳:‘子固,字孟堅。以彪所續前史未詳,欲就其業。有人上書,告固私改作國史者,收固系獄。郡上其書,顯宗甚奇之,除蘭台令史,使終成前所著書。永平中,始受詔,潛精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始成。’然則非盜竊父史也。固後亦坐竇憲免官。固不教學諸子,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及竇氏敗,賓客皆逮考,因捕系固,死獄中。若此責固,無辭矣。”器案:文心雕龍史傳篇:“及班固述漢,因循前業,觀司馬遷之辭,思實過半。其十志該富,贊序弘麗,儒雅彬彬,信有遺味。至於宗經矩聖之典,端緒豐贍之功,遺親攘美之罪,征賄鬻筆之愆:公理辨之究矣。”則謂班固盜竊父史,仲長統已辨其誣。漢書韋賢傳注:“漢書諸贊,皆固所為,其有叔皮先論述者,固亦具顯,以示後人。而或者謂固竊盜父名,觀此,可以免矣。”又案:周書柳芑傳有班固受金之說,與文心“征賄鬻筆”說合,則六朝人對於班固漢書固有微辭矣。
〔二六〕趙曦明曰:“後漢書文苑傳:‘趙壹,字元叔,漢陽西縣人。恃才倨傲,為鄉黨所指,屢抵罪,有人救,得免。作窮鳥賦,又作刺世疾邪賦,以紓其怨憤。舉郡計吏,見司徒袁逢,長揖而已。欲見河南尹羊陟,會其高臥,哭之。’此所謂抗竦過度也。”器案:抗竦,謂高抗竦立,廣雅釋詁:“竦,上也。”文選西京賦注:“竦,立也。”
〔二七〕趙曦明曰:“後漢書馮衍傳:‘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更始二年,鮑永行大將軍事,安集北方,以衍為立漢將軍,領狼孟長,屯太原。世祖即位,永、衍審知更始已死,乃罷兵,降於河內。帝怨永、衍不時至,永以立功任用,而衍獨見黜。頃之,為曲陽令,誅斬劇賊,當封,以讒毀,故賞不行。建武末,上疏自陳,猶以前過不用。顯宗即位,人多短衍以文過其實,遂廢於家。’”
〔二八〕趙曦明曰:“後漢書馬融傳:‘融字季長,扶風茂陵人。才高博洽,為世通儒。懲于鄧氏,不敢違忤勢家,遂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將軍西第頌,以此頗為正直所羞。’”
〔二九〕趙曦明曰:“後漢書蔡邕傳:‘邕字伯喈,陳留圉人。董卓為司徒,舉高第,三日之間,周曆三台。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歎,有動於色。允勃然叱之,收付廷尉治罪,死獄中。’”
〔三〇〕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忤”作“訶”,宋本及余師錄作“忤”,今從之。趙曦明曰:“魏志王粲傳附:‘吳質,濟陰人。’裴松之注:‘質字季重,始為單家,少游遨貴戚間,不與鄉里相浮沉,故雖已出官,本國猶不與之士名。’”器案:王粲傳注引質別傳:“質先以怙威肆行,諡曰醜侯。質子應上書論枉,至正元中,乃改諡威侯。”此雲“詆忤鄉里”,當即其怙威肆行,為鄉人所不滿,故士名不立也。
〔三一〕趙曦明曰:“魏志陳思王植傳:‘善屬文,太祖特見寵愛,幾為太子者數矣。文帝即位,植與諸侯並就國。黃初二年,監國謁者灌均希旨,奏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有司請治罪。帝以太后故,貶爵安鄉侯。’餘已見前。”
〔三二〕趙曦明曰:“後漢書文苑傳:‘杜篤,字季雅,京兆杜陵人。博學不修小節,不為鄉人所禮。居美陽,與令遊,數從請托,不諧,頗相恨。令怨,收篤送京師。’”
〔三三〕趙曦明曰:“魏志王粲傳:‘自潁川邯鄲淳、繁欽、陳留路粹、沛國丁儀、丁廙、弘農楊修、河內荀緯等,亦有文采,而不在七人之列。’裴注引典略曰:‘粹字文蔚,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承指數致孔融罪;融誅之後,人睹粹所作,無不嘉其才而畏其筆也。至十九年,從大軍至漢中,坐違禁賤請驢,伏法。’魚豢曰:‘文蔚性頗忿鷙。’”
〔三四〕陳琳實號麤疏,詳見下條。
〔三五〕趙曦明曰:“魏志裴注:‘繁音婆。典略曰:“欽字休伯,以文才機辯,少得名於汝、潁,其所與太子書,記喉轉意,率皆巧麗。為丞相主簿,卒。”韋仲將曰:“陳琳實自麤疏,休伯都無檢格。”’”器案:檢格,猶言法式。北史儒林傳:“徐遵明游燕、趙,師事張吾貴,伏膺數月,乃私謂友人曰:‘張生名高,而義無檢格,請更從師。’”
〔三六〕趙曦明曰:“王粲傳:‘東平劉楨字公干,太祖辟為丞相掾屬,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裴注引典略曰:‘太子嘗請諸文學,酒酣坐歡,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眾人咸伏,而楨獨平視。太祖聞之,乃收楨,減死輸作。’”器案:世說言語篇注引文士傳:“楨性辨捷,所問應聲而答,坐平視甄夫人,配輸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觀作者,見楨匡坐正色磨石,武帝問曰:‘石何如?’楨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對曰:‘石出荊山懸岩之巔,外有五色之章,內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瑩,雕之不增文,□氣堅貞,受之自然;顧其理枉屈紆繞,而不得申。’帝顧左右大笑,即日赦之。”又見水經谷水注引。
〔三七〕趙曦明曰:“魏志王粲傳:‘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以西京擾亂,乃之荊州,依劉表。表以粲貌寢,而體弱通侻,不甚重也。太祖辟為丞相掾,魏國建,拜侍中。’裴注引韋仲將曰:‘仲宣傷於肥戇。’”器案:三國志魏書杜襲傳:“王粲性躁競。”文心雕龍程器篇:“仲宣輕脆以躁競。”此皆六朝人謂王粲為率躁之證。
〔三八〕趙曦明曰:“後漢書孔融傳:‘融見操雄詐漸著,數不能堪,故發辭偏宕,多致乖忤。’文苑傳:‘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少有才辯,而氣尚剛傲,好矯時慢物,惟善孔融,融亦深愛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為交友,稱于曹操。而衡素輕操,操不能容,送與劉表。後複傲慢於表,表恥不能容,以送江夏太守黃祖,祖性急,故送衡與之。祖大會賓客,而衡言不遜。祖大怒,欲加捶,而衡方大罵祖,遂令殺之。’”器案:藝文類聚四〇引袁淑吊古文:“文舉疏誕以殃速。”又抱朴子有彈禰篇,詳正平誕傲致殞之故。
〔三九〕趙曦明曰:“魏志陳思王植傳:‘植既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修為之羽翼,幾為太子者數矣。文帝禦之以術,故遂定為嗣。太祖既慮終始之變,以修頗有才策,於是以罪誅修。文帝即位,誅丁儀、丁廙,並其男口。’裴注:‘丁儀,字正禮,沛郡人。丁廙,字敬禮,儀之弟。’”盧文弨曰:“廙音異。”器案:陳思王植傳注引文士傳:“廙嘗從容謂太祖曰:‘臨淄侯天性仁孝,發于自然,而聰明智達,其殆庶幾。至於博學淵識,文章絕倫,當今天下之賢才君子,不問少長,皆願從其遊而為之死,實天之所以鐘福于大魏,而永受無窮之祚也。’欲以勸動太祖,太祖答曰:‘植吾愛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為嗣何如?’廙曰:‘此國家之所以興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賤者所敢與及。廙聞知臣莫若於君,知子莫若于父。至於君不論明闇,父不問賢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蓋猶相知非一事一物,相盡非一旦一夕。況名公加之以聖哲,習之以人子,今發明達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謂上應天命,下合人心,得之於須臾,垂之于萬世者也。廙不避斧鉞之誅,敢不盡心。’太祖深納之。”
〔四〇〕趙曦明曰:“晉書阮籍傳:‘籍母終,正與人圍棋,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二鬥,舉聲一號,吐血數升。裴楷往吊之,籍散發箕踞,醉而直視。’劉孝標注世說引晉陽秋曰:‘何曾于太祖座謂阮籍曰:“卿任性放蕩,傷禮敗俗,若不變革,王憲豈能相容?”謂太祖:“宜投之四裔,以潔王道。”太祖曰:“此賢羸病,君為我恕之。”’”
〔四一〕趙曦明曰:“已見三卷。”案:詩品中:“晉中散嵇康詩,頗似魏文,過為峻切,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
〔四二〕趙曦明曰:“晉書傅玄傳:‘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武帝受禪,廣納直言,玄及散騎常侍皇甫陶共掌諫職,俄遷侍中。初玄進陶,及陶入而抵玄以事,玄與陶爭言諠嘩,為有司所奏,二人竟坐免官。’”
〔四三〕趙曦明曰:“晉書孫楚傳:‘楚字子荊,太原中都人。才藻卓絕,爽邁不群,多所陵傲,缺鄉曲之譽。年四十餘,始參鎮東軍事,後遷佐著作郎,複參石苞驃騎將軍事。楚既負其才氣,頗侮易於苞,至則長揖曰:“天子命我參卿軍事。”因此而嫌隙遂構。’”案:“矜誇”省事篇作“矜誇”,同。
〔四四〕藝苑卮言八“履”作“陵”。趙曦明曰:“晉書陸機傳:‘趙王倫輔政,引為相國參軍。倫將篡位,以為中書郎。倫之誅也,齊王冏疑九錫文及禪詔,機必與焉,收機等九人付廷尉。成都王穎、吳王晏並救理之,得減死徙邊,遇赦而止。時成都王穎推功不居,勞謙下士,機遂委身焉。太安初,穎與河間王顒起兵討長沙王乂,假機後將軍河北大都督,戰于鹿苑,機軍大敗。宦人孟玖,譖其有異志;穎大怒,使牽秀密收機,遂遇害於軍中。’”器案:弘明集四顏延之又釋何衡陽達性論:“至人尚矣,何為犯順而居逆哉。”
〔四五〕趙曦明曰:“晉書潘嶽傳:‘岳字安仁,滎陽中牟人。性輕躁,趨世利。其母數誚之曰:“爾當知足,而干沒不已乎!”嶽終不能改。初,父為琅邪內史,孫秀為小史給岳,岳惡其為人,數撻辱之。趙王倫輔政,秀為中書令,遂誣岳及石崇等謀奉淮南王允、齊王冏為亂,誅之,夷三族,無長幼一時被害。’”案:通雅五:“干沒,猶言白沒之也。張湯傳:‘始為小吏干沒。’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為干,失利為沒。’此解非也。蘇鶚謂干沒如陸沉。隋書王劭贊:‘干沒營利。’宋子京撰劉待制墓銘:‘吏得傍緣干沒。’干猶言干得之也,沒猶言沒為己有也,今人動言落錢,落即沒字意。”日知錄三二曰:“史記酷吏傳:‘張湯始為小吏干沒。’徐廣曰:‘干沒,隨勢沈浮也。’服虔曰:‘干沒,射成敗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為干,失利為沒。’三國志傅嘏傳:‘豈敢寄命洪流,以徼干沒。’裴松之注:‘有所徼射,不計乾燥之與沈沒而為之也。’晉書潘嶽傳:‘其母數誚之曰:“爾當知足,而干沒不已乎!”’張駿傳:‘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不以喜怒興師,不以干沒取勝。”’盧循傳:‘姊夫徐道覆素有膽決,知劉裕已還,欲干沒一戰。’魏書宋維傳:‘維見乂寵勢日隆,便至干沒。’北史王劭傳論:‘為河朔清流,而干沒榮利。’梁書止足傳序:‘其進也光寵夷易,故愚夫之所干沒。’晉鼙鼓歌明君篇:‘昧死射干沒,覺露則滅族。’抱朴子:‘忘發膚之明戒,尋干沒于難冀。’干沒大抵是徼幸取利之意。史記春申君傳:‘沒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即此意。”黃汝成集釋引楊氏曰:“愚謂干沒者,干而亦沒,知進不知退,知得不知喪之義。”黃生義府下:“漢書注:‘得利為干,失利為沒。’非也。言以公家財物入己,如水之淹物,沈沒無跡也。不水而沒,故曰干,與陸沈意同。”
〔四六〕趙曦明曰:“南史顏延之傳:‘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讀書無所不覽,文章冠絕當時,疏誕不能取容。劉湛等恨之,言于義康,出為永嘉太守。延年怨憤,作五君詠,湛以其詞旨不遜,欲黜為遠郡,文帝詔曰:“宜令思愆裏閭,縱複不悛,當驅往東土,乃至難恕,自可隨事錄之。”於是屏居,不與人間事者七年。’”案:五代史周太祖紀:“為人負氣好使酒。”
〔四七〕趙曦明曰:“南史謝靈運傳:‘少好學,文章之美,與顏延之為江左第一。襲封康樂公。性豪侈,衣服多改舊形制,世共宗之,咸稱謝康樂也。宋受命,降爵為侯,又為太子左衛率,多愆禮度,朝廷唯以文義處之,自謂不見知,常懷憤惋。出為永嘉太守,肆意游遨,動踰旬朔,理人聽訟,不以關懷,稱疾去職。文帝征為秘書監,遷侍中。自以名輩,應參時政,多稱疾不朝,出郭遊行,經旬不歸。上不欲傷大臣,諷旨令自解。東歸,因祖父之資,生業甚厚,鑿山浚湖,功役無已。嘗自始甯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太守王琇驚駭,謂為山賊。文帝不欲複使東歸,以為臨川內史。在郡遊放,不異永嘉,為有司所糾,司徒遣使收之。靈運興兵叛逸,遂有逆志,追討禽之,廷尉論斬,降死,徙廣州。令人買弓刀等物,要合鄉里,有司奏收之,文帝詔于廣州棄市。’”錢大昕曰:“案:‘靈運空疏,延之隘薄’二語,見宋書廬陵王義真傳。”
〔四八〕趙曦明曰:“南史王弘傳:‘曾孫融,字元長,文詞捷速,竟陵王子良特相友好。武帝疾篤暫絕,融戎服絳衫,於中書省閣口斷東宮仗不得進,欲矯詔立子良。上重蘇,朝事委西昌侯鸞,俄而帝崩。融乃處分,以子良兵禁諸門。西昌侯聞,急馳到雲龍門,不得進,乃排而入,奉太孫登殿,扶出子良。郁林深怨融,即位十餘日,收下廷尉獄,賜死。’”詩小雅小明:“心之憂矣,自詒伊戚。”
〔四九〕侮,鮑本、奇賞作“悔”,不可據。趙曦明曰:“南史謝裕傳:‘裕弟述,述孫朓,字玄暉,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啟王敬則反謀,遷尚書吏部郎。東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寶玄,末更回惑,欲立始安王遙光,遙光又遣親人劉渢致意於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答。少日,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朓懼見引,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又語劉暄。暄陽驚,馳告始安王及江祏。始安王欲出朓為東陽郡,祏固執不與。先是,朓嘗輕祏為人,至是,構而害之,收朓下獄,死。’”器案:南史本傳:“先是,朓嘗輕祏為人。祏嘗詣朓,朓因言有一詩,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問其故,云:‘定複不急。’祏以為輕己。後祏及弟祀、劉渢、劉晏俱候朓,朓謂祏曰:‘可謂帶二江之雙流。’以嘲弄之,祏轉不堪。至是,構而害之。”
〔五〇〕盧文弨曰:“翹,高貌;翹秀,謂其出拔尤異者。”器案:抱朴子勖學篇:“陶冶庶類,匠成翹秀。”宋史熊克傳:“克幼而翹秀。”
〔五一〕大較,猶言大略。史記貨殖傳:“此其大較也。”
〔五二〕趙曦明曰:“漢承秦敝,禮文多闕。孝武即位,罷黜百家,表章六經,興學校,修郊祀,改正朔,定律曆,號令文章,煥然可觀;而窮兵黷武,致巫蠱之禍。魏之三祖,咸蓄盛藻,終難免於漢賊之譏。文則薄于兄弟,明則侈於土木。孝武于簡文之崩,時年十歲,至晡不臨,左右進諫,答曰:‘哀至則哭,何常之有!’謝安歎其名理不減先帝。既威權已出,雅有人君之量,已而溺於酒色,為長夜之飲,見弒寵妃。所謂皆負世議者也。”錢馥曰:“本文是宋孝武帝,注所雲乃晉武帝,蓋誤也。擬改云:‘孝武為人,機警勇決,學問博洽,文章華敏,省讀書奏,七行俱下,又善騎射,而奢欲無度,大修宮室,土木被錦繡,嬖妾幸臣,賞賜傾府藏,末年尤貪財利,終日酣飲,少有醒時,所謂皆負世議者也。’或恐趙所據本作‘晉孝武帝’,然檢諸刻,並是‘宋孝武帝’。又案晉紀:‘孝武帝或宴集酣樂之後,好為手詔詩章,以賜近臣。或文詞率爾,所言薉雜,中書舍人徐邈應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帝重覽,然後出之,時議以此多邈。’據此,則必非晉孝武也,趙翁誤耳。”李慈銘曰:“案:顏氏正文明作‘宋孝武帝’,此謂宋世祖孝武帝駿,雅好文藻,而即位後,荒淫酒色,納其叔父義宣女為殷貴妃,故雲負世議也。注以晉武帝當之,誤。”劉盼遂曰:“按鮑氏知不足齋本家訓亦作‘宋孝武帝’,趙注誤也。考晉、宋二書,于兩孝武帝,皆不言有文學,惟隋書經籍志集部:‘宋孝武帝集二十五卷。’元注:‘梁三十一卷,有錄一卷。’文心雕龍時序篇:‘自宋武愛文,文帝彬雅,孝武多才,英采雲構。’是宋之孝武,其沈思翰藻,有過越人者,而晉帝無聞焉,趙氏必欲以晉易宋,蓋其失也。”
〔五三〕論語先進篇:“文學:子游,子夏。”子遊姓言名偃,子夏姓卜名商,俱孔子弟子,詳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五四〕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孫卿子三十三篇。名況,趙人,為齊稷下祭酒。’師古注:‘本曰荀卿,避宣帝諱,故曰孫。’案今書三十二篇。”器案:荀卿,史記有傳。漢志雲“三十三篇”者,蓋並錄一卷計之也。
〔五五〕史記孟子列傳:“孟軻,騶人也。受業子思之門人。……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五六〕趙曦明曰:“漢書枚乘傳:‘乘字叔,淮陰人。為吳王濞郎中,王謀逆,諫不用,去游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孝王薨,歸淮陰。武帝自為太子時,聞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以安車征,道死。’”
〔五七〕趙曦明曰:“漢書賈誼傳:‘誼,雒陽人。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文帝召以為博士,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後為長沙王、梁懷王太傅,死,年三十三。’藝文志儒家:‘賈誼五十八篇,又賦七篇。’”
〔五八〕趙曦明曰:“漢書蘇建傳:‘建中子武,字子卿。以栘中監使匈奴,單于欲降之,武不從,留十九歲始歸。’文選載武五言詩四篇。”
〔五九〕趙曦明曰:“後漢書張衡傳:‘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人。作二京賦。’”
〔六〇〕趙曦明曰:“晉書文苑傳:‘左思,字太沖,齊國臨淄人。造齊都賦,一年乃成。複欲賦“三都”,積思十年,門庭藩溷,皆著筆紙,遇得一句,即便疏之。’”器案:王得臣麈史中:“顏氏家訓亦足為良,至論文章,以游、夏、孟、荀、枚乘、張衡、左思為狂(王正德余師錄三引作“枉”),而又詆忤子雲(楊本云:“而文崇尚釋氏。”),吾不取焉。”即指此文。移孟于荀之上,此則為尊孟而改易古文也。
〔六一〕黃叔琳曰:“文章與學問各別,深於學問,則無此病矣。”
〔六二〕淮南子要略篇:“標舉終始之壇。”許慎注:“標,末也。”世說賞譽篇:“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後遇袁悅間之,遂致疑隙。然每至興會,故有相思時。”文選謝靈運傳論:“靈運之興會標舉。”李善注:“興會,情興所會也。鄭玄注周禮曰:‘興者,托事於物也。’”
〔六三〕淮南子泛論訓:“無擅恣之志,無伐矜之色。”御覽六二一引作“矜伐”。史記淮陰侯傳論:“不伐己功,不矜其能。”三國志魏書鄧艾傳:“深自矜伐。”
〔六四〕盧文弨曰:“莊子齊物論:‘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持操與?”’‘持’一作‘特’。”
〔六五〕論語子路篇:“狂者進取。”邢昺疏:“狂者進取於善道,知進而不知退。”
〔六六〕彌切,更為深切。
〔六七〕文體明辨文章綱領引“事”作“字”。少儀外傳下“愜”引作“偶”,不可從,下文亦有“文章地理,必須愜當”之語,文選文賦:“愜心者貴當。”李善注:“欲快心者,為文貴當。愜猶快也。”
〔六八〕清巧,謂清新奇巧,為六朝詩一種特徵,下文亦言:“何遜詩實為清巧。”又云:“子朗信饒清巧。”詩品下:“鮑令暉歌詩,往往斷絕清巧。”
〔六九〕文選嵇叔夜贈秀才入軍詩:“淩厲中原。”李善注:“廣雅曰:‘淩,馳也。厲,上也。’”案:廣雅見釋詁。
〔七〇〕晉書王猛傳:“捫虱而談,旁若無人。”
〔七一〕李詳曰:“荀子榮辱篇:‘傷人之言,深於矛戟。’”
〔七二〕少儀外傳下引“塵”作“霆”,義較勝,淮南子兵略訓:“卒如雷霆,疾如風雨。”
〔七三〕易坤:“黃裳元吉。”文選東京賦:“祚靈主以元吉。”薛綜注:“元,大也;吉,福也。”
學問有利鈍,文章有巧拙。鈍學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終歸蚩鄙〔一〕。但成學士,自足為人。必乏天才,勿強操筆〔二〕。吾見世人,至無才思〔三〕,自謂清華〔四〕,流布醜拙,亦以眾矣〔五〕,江南號為詅癡符〔六〕。近在幷州,有一士族,好為可笑詩賦,誂撇〔七〕邢、魏諸公〔八〕,眾共嘲弄,虛相贊說〔九〕,便擊牛釃酒〔一〇〕,招延聲譽。其妻,明鑒婦人也〔一一〕,泣而諫之。此人歎曰:“才華不為妻子所容〔一二〕,何況行路!”至死不覺。自見之謂明〔一三〕,此誠難也。
〔一〕陳琳答東阿王箋:“然後東野、巴人,蚩鄙益著。”
〔二〕宋本“筆”下有“也”字,余師錄引有,少儀外傳下引無。梁書文學庾肩吾傳載梁簡文帝蕭綱與湘東王書:“操筆寫志,更摹酒誥之文。”黃叔琳曰:“至論。”
〔三〕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至”下有“於”字,宋本無,今從宋本,少儀外傳下、攻媿集五二詅癡符序、說郛本翻古叢編、余師錄引俱無“於”字。
〔四〕晉書左貴嬪傳:“言及文義,辭對清華。”北史辛德源傳:“文章綺豔,體調清華。”
〔五〕攻媿集、余師錄引“以”作“已”,古通。
〔六〕宋本原注:“詅,力正反。”趙曦明曰:“案:玉篇云:‘力丁切。’廣雅:‘□也。’類篇:‘鬻也。’”郝懿行曰:“案:博雅:‘詅,賣也。’”器案:詅癡符,猶後人之言賣癡騃。攻媿集詅癡符序:“海邦貨魚於市者,誇詡其美,謂之詅魚,雖微物亦然。字書以為‘詅,衒賣也。’顏黃門之推作家訓云云。”苕溪漁隱叢話後集三九:“宋子京云:‘江左有文拙而好刻石者,謂之詅嗤符。’”說郛三六翻古叢編曰:“胡氏漁隱叢話作‘詅嗤符’,宋景文書作‘嗤詅符’,要以顏氏‘詅癡’為正,大抵論其文藻骫骳,矜伐自鬻,質之集韻:‘詅,力正反。’注:‘賣也。’豈非癡自衒鬻之意!”稗史彙編一一三:“予案:宋景文題三泉龍洞詩,刊落因漕為刻石,以石本寄公,公答書有云:‘江左有文拙而好刊石,謂詅嗤符,非此乎?’予窮其原,乃出於顏之推家訓云云。”楊升庵文集七一:“和凝為文,以多為富,有集百卷,自鏤版以行,識者多非之曰:‘此顏之推所謂詅癡符也。’”
〔七〕誂撇,宋本原注:“上音窕,相呼誘也。下音瞥。”說文手部:“撇,別也;一曰擊也。”吳文英吳下方言考三:“誂撇,音調皮。顏氏家訓:‘誂撇邢、魏諸公。’案:誂撇,戲言也,吳中謂以言戲人曰誂撇。”太平廣記一五八引作“輕蔑”,臆改。
〔八〕趙曦明曰:“北齊邢邵傳:‘邵字子才,河間鄚人。讀書五行俱下,一覽便記,文章典麗,既贍且速,每一文出,京師為之紙貴。與濟陰溫子升為文士之冠,世論謂之溫、邢。钜鹿魏收,雖天才豔發,而年事在二人之後,故子升死後,方稱邢、魏焉。有集三十卷。’魏收傳:‘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陽人。以文華顯,辭藻富逸,撰魏書一百三十卷,有集七十卷。’”
〔九〕余師錄“虛”作“戲”,太平廣記“贊說”作“稱讚”。器案:魏書成淹傳:“子霄,字景鸞,亦學涉,好為文詠,但詞彩不倫,率多鄙俗。與河東薑質等朋游相好,詩賦間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閭巷淺識,頌諷成群,乃至大行於世。”疑薑質其人,即顏氏所謂幷州士族也。
〔一〇〕擊牛釃酒,太平廣記作“必擊牛釃酒延之”。史記李牧傳:“日擊數牛饗士。”詩小雅伐木:“釃酒有藇。”釋文引葛洪云:“釃謂以筐□酒。”器案:後人作篩酒,一音之轉也。
〔一一〕太平廣記無“婦”字。
〔一二〕太平廣記“容”下有“與”字。
〔一三〕趙曦明曰:“老子道經:‘自知者明。’”盧文弨曰:“韓非喻老:‘知之難,不在見人,在自見。故曰:自見之謂明。’”
學為文章,先謀親友,得其評裁,知可施行〔一〕,然後出手;〔二〕慎勿師心自任〔三〕,取笑旁人也〔四〕。自古執筆為文者,〔五〕何可勝言。然至於宏麗精華,不過數十篇耳〔六〕。但使不失體裁〔七〕,辭意可觀〔八〕,便稱才士〔九〕;要須〔一〇〕動俗蓋世,亦俟河之清乎〔一一〕!
〔一〕得其評裁,宋本原注:“一本無此四字。”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文津本、類說作“得其評裁者”,無此四字,余師錄引同宋本,並有原注。今從宋本。
〔二〕陳書徐陵傳:“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傳寫成誦。”
〔三〕關尹子五鑒篇:“善心者師心不師聖。”又曰:“如捕蛇,師心不怖蛇。”書斷二王獻之:“爾後改變制度,別創其法,率爾師心,冥合天矩。”
〔四〕劉盼遂曰:“案下文云:‘江南文制,欲人彈射,知有病累,隨即改之。陳王得之于丁廙也。’即發明此文之義。又唐白樂天云:‘凡人為文,私於自是,不忍割截,或失於繁多,其間妍媸,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鑒,無姑息者,討論而削奪之,然後繁簡當否,得其中矣。’最足發明顏氏此意。”
〔五〕余師錄“者”作“章”。
〔六〕黃叔琳曰:“眼大如箕。”紀昀曰:“正眼小如豆耳。以宏麗精華論文,是賣木蘭之櫝,貴文衣之媵也。”
〔七〕文選謝靈運傳論:“延年之體裁明密。”李善注:“體裁,制也。”
〔八〕宋本“意”作“義”。
〔九〕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文津本“便”作“遂”,宋本及余師錄作“便”,今從宋本。
〔一〇〕宋本、余師錄無“須”字。
〔一一〕趙曦明曰:“左氏襄八年傳:‘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器案:後漢書趙壹傳:“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亦本左傳。
不屈二姓,夷、齊之節也〔一〕;何事非君,伊、箕之義也〔二〕。自春秋已來,家有奔亡,國有吞滅,君臣固無常分矣〔三〕;然而君子之交絕無惡聲〔四〕,一旦屈膝而事人,豈以存亡而改慮?陳孔璋居袁裁書,則呼操為豺狼〔五〕;在魏制檄,則目紹為蛇虺〔六〕。在時君所命〔七〕,不得自專,然亦文人之巨患也,當務從容消息之〔八〕。
〔一〕史記伯夷列傳:“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
〔二〕傅本“非君”作“我為”。趙曦明曰:“史記宋世家:‘紂為淫佚,箕子諫,不聽,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為人臣諫不聽而去,是彰君之惡,而自悅於民,吾不忍為也。”乃披發佯狂而為奴。’”器案:孟子公孫醜上:“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趙岐注:“伊尹曰:‘事非其君,何傷也,使非其民,何傷也,要欲為天理物,冀得行道而已矣。’”又萬章下:“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
〔三〕盧文弨曰:“左氏昭三十二年傳:‘史墨曰:“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案:此顏氏自解之辭也。
〔四〕趙曦明曰:“戰國燕策:‘樂毅報燕惠王書曰:“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
〔五〕趙曦明曰:“魏志袁紹傳注引魏氏春秋:‘陳琳為袁紹檄州郡文云:“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撓折棟樑,孤弱漢室。”’”
〔六〕趙曦明曰:“琳集不傳,此無考。”
〔七〕黃本“在”作“任”。
〔八〕消息,注詳風操篇。
或問揚雄曰:“吾子少而好賦?”雄曰:“然。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一〕。”餘竊非之曰:虞舜歌南風之詩〔二〕,周公作鴟鴞之詠〔三〕,吉甫、史克雅、頌之美者〔四〕,未聞皆在幼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五〕。”“自衛返魯,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六〕。”大明孝道,引詩證之〔七〕。揚雄安敢忽之也?若論“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八〕,但知變之而已,又未知雄自為壯夫何如也?著劇秦美新〔九〕,妄投於閣〔一〇〕,周章〔一一〕怖懾,不達天命,童子之為耳。桓譚以勝老子〔一二〕,葛洪以方仲尼〔一三〕,使人歎息。此人直以曉算術〔一四〕,解陰陽〔一五〕,故著太玄經〔一六〕,數子為所惑耳〔一七〕;其遺言余行,孫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聖之清塵〔一八〕?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醬瓿而已〔一九〕。
〔一〕羅本、顏本、程本,何本、朱本“雕”作“雕”,“雕”後起字。宋本“壯夫”作“壯士”,余本及余師錄作“壯夫”。趙曦明曰:“宋本‘壯夫’作‘壯士’,非,案:見法言吾子篇。”汪榮寶法言義疏三曰:“‘童子雕蟲篆刻’者,說文:‘雕,琢文也。’‘篆,引書也。’蟲者,蟲書;刻者,刻符。說文序云:‘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漢興有草書。尉律:“學僮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乃得為史,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吏,並課最者以為尚書史。’系傳云:‘案漢書注,蟲書即鳥書,以書幡信,首象鳥形,即下雲鳥蟲也。又案:蕭子良以刻符摹印,合為一體。臣以為符者內外之信,若晉鄙奪魏王兵符,又雲借符以罵宋;然則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應別為一體。’是蟲書刻符,尤八書中纖巧難工之體,以皆學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蟲篆刻,言文章之有賦,猶書體之有蟲書刻符,為之者勞力甚多,而施於實用者甚寡,可以為小技,不可以為大道也。壯夫不為者,曲禮云:‘三十曰壯。’自序云:‘雄以為賦者,又頗似俳優淳於髡、優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復為賦。’”器案:齊書陸厥傳載沈約答陸厥書:“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學,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曆已不能盡,何況複過於此者乎?靈均已來,未經用之於懷抱,固無從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聖人不尚,何邪?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於訓義,非聖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雲譬之雕蟲篆刻,云:‘壯夫不為。’”
〔二〕趙曦明曰:“禮記樂記:‘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家語辯樂解:‘昔者,舜彈五弦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器案:樂記鄭注:“歌詞未聞。”孔疏:“尸子亦載此歌。尸子雜書,家語非鄭所見,故雲未詳。”
〔三〕趙曦明曰:“詩序:‘鴟鴞,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為詩以遺王。’”
〔四〕趙曦明曰:“詩序:‘大雅嵩高、蒸民、韓奕,皆尹吉甫美宣王之詩,駉,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頌。’”郝懿行曰:“楊德祖答陳思王書,已嘗非之,顏氏即本其意為說爾。”案:文選楊德祖答臨淄侯箋:“修家子雲,老不曉事,強著一書,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儔,為皆有□邪?”李善注:“毛詩序曰:‘七月,周公遭變,陳王業之艱難。’然詩無仲山甫作者,而吉甫美仲山甫之德,未詳德祖何以言之?”
〔五〕見論語季氏篇。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喻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器案:詩墉風定之方中傳敘九能之士,中有“登高能賦”一項,即言會同之時,壇坫之上,能賦詩見意也,事見左傳、國語者,多不勝舉也。
〔六〕論語子罕篇:“子曰:‘吾自衛返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史記孔子世家:“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後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
〔七〕趙曦明曰:“謂孝經。”器案:孔子為曾子陳孝道,撰述孝經,每章之末,俱引詩以明之。
〔八〕趙曦明曰:“二語亦見吾子篇。”汪榮寶義疏曰:“詩人之賦,謂六義之一之賦,即詩也。周禮太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班孟堅兩都賦序云:‘賦者,古詩之流也。’李注云:‘毛詩序曰:“詩有六義焉,二曰賦。”故賦為古詩之流也。’爾雅釋詁云:‘則,法也。’詩人之賦麗以則者,謂古詩之作,以發情止義為美,即自序所謂:‘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故其麗以則。藝文志顏注云:‘辭人,謂後代之為文辭。’辭人之賦麗以淫者,謂今賦之作,以形容過度為美,即自序雲‘必推類而言,閎侈钜衍,使人不能加也’,故其麗以淫。藝文類聚五十六引摯虞文章流別論云:‘古之作詩者,發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因辭以形之,禮義之指,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像盡辭,敷陳其志。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情義為主,則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為本,則言富而辭無常矣。文之煩省,辭之險易,蓋由於此。夫假像過大,則與類相遠;逸辭過壯,則與事相違;辨言過理,則與義相失;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此四過者,所以背大體而害政教,是以司馬遷割相如之浮說,楊雄疾辭人之賦麗以淫。’案:過即淫也。仲洽此論,推闡楊旨,可為此文之義疏。”
〔九〕趙曦明曰:“文見文選。”案:李善注曰:“李充翰林論曰:‘揚子論秦之劇,稱新之美,此乃計其勝負,比其優劣之義。’漢書:‘王莽下書曰:“定有天下之號曰新。”’”
〔一〇〕趙曦明曰:“漢書楊雄傳:‘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欲絕其原,豐子尋,歆子棻複獻之。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事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何故在此間?”問其故,乃棻嘗從雄學作奇字,雄不知情,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器案:雄解嘲云:“惟寂惟寞,守德之宅;爰清爰靜,遊神之庭。”京師語據此以諷雄。
〔一一〕周章,注詳風操篇。
〔一二〕宋本“桓譚”作“袁亮”,余師錄同,並有注云:“案‘袁亮’今本作‘桓譚’。”趙曦明曰:“漢書楊雄傳:‘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問桓譚曰:“子嘗稱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子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樂,然後世好之者,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楊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于聖人,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宋本‘桓譚’作‘袁亮’,未詳,當由避‘桓’字,並下字亦訛。”劉盼遂引吳承仕曰:“楊雄本傳:‘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後世好之者,以為過於五經,今楊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于聖人,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智,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桓譚新論稱:‘玄經數百年,其書必傳,世咸尊古卑今,故輕易之;若遇上好事,必乙太玄次五經也。’又云:‘老子其心玄遠,而與道合。’此太玄勝老子之說,班書蓋本于桓譚也。家訓應作‘桓譚’,事在不疑。本作‘袁亮’者,‘老子與道合’一語,引見袁彥伯三國名臣贊李善注,後世校書者,因相涉而致誤歟?”
〔一三〕趙曦明曰:“晉書葛洪傳:‘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自號抱朴子,因以名書。’其尚博篇云:‘世俗率神貴古昔,而黷賤同時,雖有益世之書,猶謂之不及前代之遺文也。是以仲尼不見重於當時,太玄見蚩薄於比肩也。’”器案:文選劇秦美新李善注:“王莽潛移龜鼎,子雲進不能辟戟丹墀,亢辭鯁議,退不能草玄虛室,頤性全真,而反露才以耽寵,詭情以懷祿,素餐所刺,何以加焉。抱朴方之仲尼,斯為過矣。”抱朴子吳失篇:“孔、墨之道,昔曾不行;孟軻、楊雄,亦居困否,有德無時,有自來耳。”此亦抱樸以子雲方仲尼之證。
〔一四〕漢書藝文志數術略有許商算術二十六卷,杜忠算術十六卷。今有九章算術傳於世。直,特也。
〔一五〕漢書藝文志諸子略:“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於禁忌,泥於小數,舍人事而任鬼。”
〔一六〕趙曦明曰:“雄傳:‘以為經莫大于易,故作太玄。’”盧文弨曰:“王涯說玄:‘合而連之者易也,分而著之者玄也。四位之次:曰方,曰州,曰部,曰家。最上為方,順而數之,至於家。家一一而轉,而有八十一家。部三三而轉,故有二十七部。州九九而轉,故有九州。一方,二十七首而轉,故三方而有八十一首。一首九贊,故有七百二十九贊。其外踦贏二贊,以備一儀之月。’”
〔一七〕此句原作“為數子所惑耳”,向宗魯先生曰:“當作‘數子為所惑耳’。”今據改。
〔一八〕後漢書趙咨傳:“複拜東海相,之官,道經滎陽,令敦煌曹嵩,咨之故孝廉也,迎路謁候,咨不為留;嵩送至亭次,望塵不及。”文選盧子諒贈劉琨詩幷書:“自奉清塵。”李善注:“楚辭曰:‘聞赤松之清塵。’然行必塵起,不敢指斥尊者,故假塵以言之。言清,尊之也。”
〔一九〕不啻,余師錄作“不翅”,古通。趙曦明曰:“雄傳:‘劉歆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祿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雄笑而不答。’師古注:‘瓿,音蔀,小罌也。’”盧文弨曰:“案侯芭而後,若虞翻、宋衷、陸績、范望、王涯、吳秘、司馬光諸人,咸重太玄,惜顏氏不及見耳。”案:盧氏此言失之,虞、宋、陸、範之徒,顏氏何嘗不及見乎?
齊世有席毗〔一〕者,清干〔二〕之士,官至行台尚書〔三〕,嗤鄙文學,嘲劉逖雲〔四〕:“君輩〔五〕辭藻,譬若榮華〔六〕,須臾之翫,非宏才也〔七〕;豈比吾徒千丈松樹〔八〕,常有風霜,不可凋悴矣!”劉應之曰:“既有寒木,又發春華,何如也?”席笑曰:“可哉〔九〕!”
〔一〕席毗,宋本如此作,餘本及別解、余師錄俱作“辛毗”,下並同。趙曦明曰:“俗本誤作‘辛毗’,乃曹魏時人,今從宋本。”器案:御覽九五三、事類賦二四引亦作“席毗”,御覽五九九引三國典略載此事,正作“席毗”,今從之。
〔二〕齊書王晏傳:“晏啟曰:‘鸞清干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以居此職。’”南史阮孝緒傳:“孝緒父彥之,宋太尉從事中郎,以清干流譽。”清干,謂清明能干。
〔三〕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後齊制,官行台在令無文,其官置令、僕射,其尚書丞、郎,皆隨權制而置員焉。其文未詳。’”
〔四〕趙曦明曰:“北齊書文苑傳:‘劉逖,字子長,彭城叢亭裏人。魏末,詣霸府,倦於羈旅,發憤讀書,在遊宴之中,卷不離手。亦留心文藻,頗工詩詠。’”器案:御覽五九九引三國典略:“劉逖字子長,少好弋獵騎射,後發憤讀書,頗工詩詠。行台尚書席毗嘗嘲之曰:‘君輩辭藻,譬若春榮,須臾之翫,非宏材也;豈比吾徒千丈松樹,常有風霜,不可雕悴。’逖報之曰:‘既有寒木,又發春榮,何如也?’毗笑曰:‘可矣!’”三國典略之文,當即本此。
〔五〕輩,鮑本誤“輦”。
〔六〕榮華,宋本作“朝菌”,御覽、事類賦、余師錄、月令廣義二俱作“朝菌”。器案:文選郭景純遊仙詩:“蕣榮不終朝。”李善注:“潘嶽朝菌賦序:‘朝菌者,時人以為蕣華,莊生以為朝菌,其物向晨而結,絕日而殞。’”莊子逍遙遊:“朝菌不知晦朔。”釋文:“朝菌,支遁云:‘一名舜英。’則榮華、朝菌,一物而異名。
〔七〕才,御覽九五三作“材”,三國典略亦作“材”。
〔八〕千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奇賞、別解及余師錄俱作“十丈”,今從宋本。御覽、事類賦、月令廣義作“千丈”,三國典略亦作“千丈”。盧文弨曰:“世說賞譽上篇:‘世庾子嵩目和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磊砢有節目,施之大廈,有棟樑之用。’”器案:王隱晉書云:“庾敳見和嶠曰:‘森森如千丈松,雖磥砢多節目,施之大廈,梁棟之用。’”見御覽九五三引。
〔九〕可哉,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朱本、文津本、奇賞、別解及月令廣義作“可矣”,三國典略亦作“可矣”,事類賦作“可也”,今從宋本。御覽、余師錄亦作“可哉”。傅本、鮑本不分段。
凡為文章,猶人乘騏驥〔一〕,雖有逸氣〔二〕,當以銜勒制之〔三〕,勿使流亂軌躅〔四〕,放意〔五〕填坑岸〔六〕也。
〔一〕宋本無“人”字,余師錄亦無;餘本有“人”字,類說、文體明辨文章綱領亦有,今從之。
〔二〕文選魏文帝與吳質書:“公干有逸氣,但未遒耳。”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典論論文:“徐干時有逸氣,然非粲匹也。”文心雕龍風骨篇論劉楨亦云:“有逸氣。”逸氣,謂俊逸之氣。
〔三〕銜勒,宋本及余師錄作“銜策”,餘本作“銜勒”,類說同,今從之。趙曦明曰:“宋本‘銜勒’作‘銜策’,非。說文:‘銜,馬勒口中銜行馬者也。’‘勒,馬頭絡銜也。’家語執轡篇:‘夫德法者,禦民之具,猶禦馬之有銜勒也。’此言文貴有節制,自當用銜勒;若策者,所以鞭馬而使之疾行,非本意矣。”
〔四〕軌躅,猶言軌跡。漢書敘傳上:“伏周、孔之軌躅。”注:“鄭氏曰:‘躅,跡也,三輔謂牛蹄處為躅。’”文選魏都賦:“不睹皇輿之軌躅。”
〔五〕放意,猶言肆意、縱意。列子楊朱篇:“衛端木叔者,子貢之世也。籍其先資,家累萬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為,人意之所欲玩者,無不為也,無不玩也。”陶潛詠二疏:“放意樂餘年,遑恤身後慮。”
〔六〕盧文弨曰:“坑岸,猶言坑塹。”案:後漢書朱穆傳:“顛隊坑岸。”
文章當以理致為心腎〔一〕,氣調〔二〕為筋骨,事義為皮膚,華麗為冠冕〔三〕。今世相承,趨本棄末,率多浮豔〔四〕。辭與理競,辭勝而理伏;事與才爭,事繁而才損〔五〕。放逸者流宕而忘歸〔六〕,穿鑿者補綴而不足〔七〕。時俗如此,安能獨違?但務去泰去甚耳〔八〕。必有盛才重譽〔九〕,改革體裁者,實吾所希〔一〇〕。
〔一〕理致,義理情致。南史劉之遴傳:“說義屬詩,皆有理致。”傅本、文體明辨文章綱領引“心腎”作“心胸”,未可從。
〔二〕氣調,氣韻才調。隋書豆盧績傳:“績器識優良,氣調英遠。”
〔三〕之推所持文學理論,以思想性為第一,藝術性為第二。文心雕龍附會篇云:“夫才量學文,宜正體制,必以情志為神明,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宮商為聲色;然後品藻玄黃,摛振金玉,獻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綴思之恒數也。”所論與顏氏相合,可以互參。蕭統文選序曰:“事出於沈思,義歸於翰藻。”蕭統之所謂事,即劉、顏之所謂事義;其所謂義,則劉、顏之所謂辭藻也。
〔四〕浮豔,輕浮華豔。陳書江總傳:“總好學,能屬文,於五言、七言尤善,然傷於浮豔。”
〔五〕黃叔琳曰:“南北朝文章之弊,兩言道盡。”
〔六〕藝文類聚二五引梁簡文帝誡當陽公大心書:“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與之推之說相合,足覘當時風尚。
〔七〕補綴,補葺聯綴。類說作“補衲”。
〔八〕去泰去甚,余師錄作“去太甚”。紀昀曰:“老世故語,隔紙捫之,亦知為顏黃門語。”
〔九〕重譽,謂隆重之聲譽,與下文重名意同。
〔一〇〕盧文弨曰:“希,望也,本當作‘睎’。”案:傅本、鮑本不分段。
古人之文〔一〕,宏材〔二〕逸氣,體度〔三〕風格〔四〕,去今實遠;但緝綴疏樸〔五〕,未為密緻耳。今世音律諧靡〔六〕,章句偶對〔七〕,諱避精詳〔八〕,賢於往昔多矣〔九〕。宜以古之制裁為本〔一〇〕,今之辭調為末,並須兩存,不可偏棄也。
〔一〕廣川書跋五引無“人”字。
〔二〕廣川書跋、余師錄“材”作“才”。
〔三〕體度,體態風度。左傳文公十八年正義:“和者,體度寬簡,物無乖爭也。”
〔四〕風格,風標格範。晉書和嶠傳:“少有風格。”文心雕龍議對篇:“亦各有美,風格存焉。”
〔五〕緝綴:緝,編緝;綴即綴文之綴,綴屬也。廣川書跋“疏”作“疏”,古通。
〔六〕諧靡,和諧靡麗。
〔七〕偶對,偶配對稱。
〔八〕諱避,廣川書跋作“避諱”。
〔九〕南史陸厥傳:“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輕重悉異,兩句之內,角征不同,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
〔一〇〕抱經堂本脫“之”字,各本俱有,今據補。
吾家世文章,甚為典正,不從流俗;梁孝元在蕃邸時〔一〕,撰西府新文,訖無一篇見錄者〔二〕,亦以不偶於世,無鄭、衛之音〔三〕故也。有詩賦銘誄書表啟疏二十卷,吾兄弟始在草土〔四〕,並未得編次,便遭火蕩盡,竟不傳於世。銜酷茹恨,徹於心髓!操行見於梁史文士傳〔五〕及孝元懷舊志〔六〕。
〔一〕蕃邸,指湘東王。
〔二〕訖,宋本作“紀”,餘本作“記”,今從傅本;惟傅本“文”下誤衍“史”字。盧文弨曰:“隋書經籍志:‘西府新文十一卷,幷錄,梁蕭淑撰。’案:金樓子著書篇所載諸書,有自撰者,有使顏協、劉緩、蕭賁諸人撰者,此書當亦元帝所使為之。”器案:唐書藝文志又著錄有蕭淑新文要集十卷。淑,蘭陵人,見齊書蕭介傳。西府,指江陵,時荊州居分陝之要,故稱江陵為西府,猶東晉以曆陽為西府也。西府新文,蓋梁孝元使蕭淑輯錄諸臣寮之文,時之推父協正為鎮西府諮議參軍,未見收錄,故之推引以為恨耳。
〔三〕鄭、衛之音,指當時浮豔之文。南史蕭惠基傳:“宋大明以來,聲伎所尚多鄭、衛,而雅樂正聲,鮮有好者。”
〔四〕盧文弨曰:“草土,謂在苫塊之中也。”
〔五〕趙曦明曰:“梁書文學傳:‘顏協,字子和。七代祖含,晉侍中國子監祭酒西平靖侯。父見遠,博學有志行,齊治書侍御史兼中丞,高祖受禪,不食卒。協幼孤,養于舅氏,博涉群書,工草隸。釋褐,湘東王國常侍兼記室,世祖鎮荊州,轉正記室。時吳郡顧協,亦在蕃邸,才學相亞,府中稱為二協。舅謝暕卒,協居喪,如伯叔之禮,議者重焉。又感家門事義,不求顯達,恒辭征辟。大同五年卒。所撰晉伯傳五篇,日月災異圖兩卷,遇火湮滅。二子:之儀,之推。’”劉盼遂曰:“按:此雲梁史,蓋謂陳領軍大著作郎許亨所著之梁史五十三卷(見隋書經籍志),顏不見姚思廉梁史也。此處殊宜分辨。”
〔六〕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懷舊志九卷,梁元帝撰。’”劉盼遂曰:“孝元懷舊志一秩一卷,見金樓子著書篇。又案:北周書顏之儀傳:‘父協,以見遠蹈義忤時,遂不仕進,湘東王引為府記室參軍,協不得已乃應命。梁元帝后著懷舊志及詩,並稱讚其美。’恐即本家訓之說。”案:金樓子著書篇懷舊序曰:“吾自北守琅台,東探禹穴,觀濤廣陵,面金湯之設險,方舟宛委,眺玉笥之干霄,臨水登山,命儔嘯侶。中年承乏,攝牧神州,戚裏英賢,南冠髦俊,蔭真長之弱柳,觀茂宏之舞鶴,清酒繼進,甘果徐行,長安郡公,為延譽,扶風長者,刷其羽毛。於是駐伏熊,回駟□,命鄒湛,召王祥,余顧而言曰:‘斯樂難常,誠有之矣!日月不居,零露相半,素車白馬,往矣不追,春華秋實,懷哉何已!獨軫魂交,情深宿草,故備書爵裏,陳懷舊焉。’”
沈隱侯曰〔一〕:“文章當從三易〔二〕:易見事,一也;易識字,二也;易讀誦,三也〔三〕。”邢子才〔四〕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覺,若胸憶語也〔五〕。”深以此服之。祖孝征〔六〕亦嘗謂吾曰:“沈詩云:‘崖傾護石髓〔七〕。’此豈似用事邪〔八〕?”
〔一〕趙曦明曰:“梁書沈約傳:‘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高祖受禪,封建昌縣侯,卒諡隱。’”
〔二〕清波雜誌十用此文,“文章當從三易”作“古儒士為文,當從三易”,蓋以臆自為添設。
〔三〕黃叔琳曰:“古今文章,不出難易兩途,終以易者為得,與‘辭達而已矣’之旨差近也。”徐時棟曰:“吾生平最服此語,以為此自是文章家正法眼藏。故每作文,偶以比事,須用僻典,亦必使之明白暢曉,令讀者雖不知本事,亦可會意,至於難字拗句,則一切禁絕之。世之專以怪澀自矜奧博者,真不知其何心也。”
〔四〕盧文弨曰:“子才,邢邵字。”
〔五〕文選文賦:“思風發於胸臆。”
〔六〕盧文弨曰:“孝征,祖珽字。”
〔七〕趙曦明曰:“晉書嵇康傳:‘康遇王烈共入山,嘗得石髓如飴,即自服半,余半與康,皆凝而為石。’”器案:此詩今不見沈集,沈游沈道士館詩有云:“朋來握石髓。”見文選,李善注云:“袁彥伯竹林名士傳曰:‘王烈服食養性,嵇康甚敬之,隨入山。烈嘗得石髓,柔滑如飴,即自服半,餘半取以與康,皆凝而為石。’”不知為此詩異文,抑別是一詩。
〔八〕傅本不分段。
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一〕,時俗准的〔二〕,以為師匠〔三〕。邢賞服〔四〕沈約而輕任昉〔五〕,魏〔六〕愛慕任昉而毀沈約,每于談燕,辭色以之〔七〕。鄴下紛紜,各有朋黨〔八〕。祖孝征嘗謂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優劣也〔九〕。”
〔一〕重名,猶言盛名、大名,與前文言“重譽”義同。後漢書孔融傳:“孔文舉有重名。”魏書文苑傳:“楊遵彥作文德論,以為古今辭人,皆負才遺行,澆薄險忌;惟邢子才、王元美、溫子升彬彬有德素。”
〔二〕後漢書靈帝紀:“其僚輩皆瞻望於憲,以為准的。”淮南原道篇高誘注:“質的,射者之准蓺也。”案:准的,猶今言標準目的。
〔三〕師匠,即宗師大匠。范甯春秋谷梁序:“膚淺末學,不經師匠。”廣弘明集二八上王筠與雲僧正書:“一代師匠,四海推崇。”
〔四〕賞服,顏本、朱本作“常服”。
〔五〕趙曦明曰:“梁書任昉傳:‘昉字彥升,樂安博昌人。雅善屬文,尤長載筆,才思無窮,起草不加點竄。沈約一代詞宗,深所推挹。’”
〔六〕抱經堂校定本“魏”下有“收”字,各本及類說俱無,今據刪。
〔七〕辭色以之,猶今言爭得面紅耳熱。晉書祖逖傳:“辭色壯烈,眾皆慨歡。”
〔八〕宋本及余師錄“有”作“為”。
〔九〕北齊書魏收傳:“始收與溫子升、邢邵稱為後進。邢既被疏出,子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獨步一時,議論更相訾毀,各有朋黨。收每議鄙邢文。邢又云:‘江南任昉,文體本疏,魏收非直仿真,亦大偷竊。’收聞,乃曰:‘伊常于沈約集中作賊,何意道我偷任!’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黃門顏之推以二公意問僕射祖珽。珽答曰:‘見邢、魏之臧否,即是任、沈之優劣。’”又見北史魏收傳及御覽五九九引三國典略。器案:六朝時品題人物或文章,往往以所批評之物件的優劣,來定批評者之優劣,曹魏時亦有與此類似之事。三國志陳思王植傳注引荀綽冀州記:“劉准子:嶠字國彥,髦字士彥,並為後出之俊。准與裴頠、樂廣善,遣往見之。頠性弘方,愛嶠之有高韻,謂准曰:‘嶠當及卿,然髦少減也。’廣性清淳,愛髦之有神檢,謂准曰:‘嶠自及卿,然髦尤精出。’准歎曰:‘我二兒之優劣,乃裴、樂之優劣也。’”(又見御覽四〇九、四四四引郭子。)
吳均集〔一〕有破鏡賦〔二〕。昔者,邑號朝歌,顏淵不舍〔三〕;裏名勝母,曾子斂襟〔四〕:蓋忌夫惡名之傷實也。破鏡乃凶逆之獸,事見漢書〔五〕,為文幸避此名也。比世往往見有和人詩者,題雲敬同〔六〕,孝經雲〔七〕:“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八〕。”不可輕言也。梁世費旭詩云:“不知是耶非〔九〕。”殷澐詩云:“颻揚雲母舟〔一〇〕。”簡文曰:“旭既不識其父〔一一〕,澐又颻揚其母。”此雖悉古事,不可用也。世人或有文章引詩“伐鼓淵淵”者〔一二〕,宋書已有屢遊之誚〔一三〕;如此流比〔一四〕,幸須避之。北面事親,別舅摛渭陽之詠〔一五〕;堂上養老,送兄賦桓山之悲〔一六〕,皆大失也。舉此一隅〔一七〕,觸塗〔一八〕宜慎。
〔一〕趙曦明曰:“梁書文學傳:‘吳均,字叔庠,吳興故鄣人。文體清拔,有古氣,好事者或效之,謂為吳均體。’隋書經籍志:‘梁奉朝請吳均集二十卷。’本傳同。”
〔二〕破鏡賦,趙曦明曰:“今不傳。”
〔三〕趙曦明曰:“漢書鄒陽傳:‘裏名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案:此文不同,蓋有所本。”郝懿行曰:“諸書多稱‘邑號朝歌,墨子不入’。”洪亮吉曉讀書齋二錄曰:“顏淵事,不知所出,或系曾參之誤。”陳漢章曰:“案下句即稱曾子,何得上句更是曾子?淮南說山訓曰:‘曾子立孝,不過勝母之閭;墨子非樂,不入朝歌之邑。’崔駰達旨又云:‘顏回明仁於度轂。’”龔道耕先生曰:“水經淇水注引論語撰考讖云:‘邑名朝歌,顏淵不舍,七十弟子掩目,宰予獨顧,由蹶墮車。’”器案:劉晝新論鄙名章:“水名盜泉,尼父不漱;邑名朝歌,顏淵不舍;裏名勝母,曾子還軔;亭名柏人,漢君夜遁。何者?以其名害義也。”亦以回車朝歌為顏淵事,與本書同。
〔四〕鄭珍曰:“水經淇水注引論語撰考讖云:‘邑名朝歌,顏淵不舍。’淮南子、鹽鐵論(案見晁錯篇)並云:‘裏名勝母,曾子不入。’”器案:御覽一五七引論語撰考讖:“裏名勝母,曾子斂襟。”說苑談叢篇、論衡問孔篇、新論鄙名章亦以不入勝母為曾子,與本書同;史記鄒陽傳索隱引尸子,則又以為孔子。
〔五〕趙曦明曰:“漢書郊祀志:‘有言古天子嘗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注:‘孟康曰:梟,鳥名,食母。破鏡,獸名,食父。黃帝欲絕其類,故使百吏祠皆用之。’”
〔六〕盧文弨曰:“以同為和,初唐人如駱賓王、陳子昂諸人集中猶然,別有作奉和同云云者,和字乃後人所增入。”器案:葉夢得玉澗新書云:“類文有梁武帝同王筠和太子懺悔詩云:‘仍取筠韻。’”此當時和詩言同之證。白居易和答詩十首序云:“其間所見,同者固不能自異,異者亦不能強同,同者謂之和,異者謂之答。”
〔七〕見士章。
〔八〕唐明皇注云:“資,取也,言敬父與敬君同。”
〔九〕趙曦明曰:“漢武帝李夫人歌:‘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盧文弨曰:“費旭,江夏人。”劉盼遂曰:“案‘旭’皆‘甝’之誤字也,隋書經籍志:‘尚書義疏,梁國子助教費甝作。’陸氏經典釋文敘錄同。三國、六朝,費氏望出江夏鄳縣。”器案:“費旭”當作“費昶”,南史何思澄傳:“王子雲,太原人,及江夏費昶,並為閭裏才子。昶善為樂府,又作鼓吹曲,武帝重之。”隋書經籍志集部有梁新田令費昶集三卷。樂府詩集卷十七載梁費昶巫山高云:“彼美岩之曲,寧知心是非。”下句當即顏氏所引異文,抑或因顏氏彈射而改之也。劉盼遂以為當作“費甝”,非是。
〔一〇〕抱經堂本“颻”作“飄”,下同。趙曦明曰:“晉宮閣記:‘舍利池有雲母舟。’見初學記。”盧文弨曰:“‘殷澐’疑是‘殷芸’,梁書有傳:‘芸字灌蔬,陳郡長平人。勵精勤學,博洽群書,為昭明太子侍讀。’宜與簡文相接也。又有湘東王記室參軍褚澐,河南陽澤人,有詩。二者姓名,必有一訛。”
〔一一〕盧文弨曰:“以耶為父,蓋俗稱也。古木蘭詩:‘卷卷有耶名。’”劉盼遂曰:“按南朝通俗稱父為耶。南史王彧傳:‘長子絢,年五六歲,讀論語至“周監於二代”,外祖何尚之戲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絢即答曰:“尊者之名安可戲?寧可道‘草翁之風必舅’?”’緣論語此句為‘彧彧乎文哉’,彧是絢之父之名,故何戲改為耶,知南朝通稱父為耶矣。”器案:文心雕龍指瑕篇:“至於比語求蚩,反音取瑕,雖不屑于古,而有擇於今焉。”“是耶”之耶為父,“雲母”之母為母,即比語求蚩之證;下文“伐鼓”,又反音取瑕之證也,此皆所謂“諱避精詳”者也。
〔一二〕宋本及余師錄無“文章”二字。伐鼓淵淵,詩小雅采芑文。
〔一三〕李慈銘曰:“案金樓子(雜記上)云:‘宋玉戲太宰屢游之談,流連反語,遂有鮑照伐鼓、孝綽布武、韋粲浮柱之作。’此處‘宋書’,本亦作‘宋玉’。”劉盼遂曰:“案梁元帝金樓子雜記篇……據孝元之言,是引詩‘伐鼓淵淵’者為鮑照,然而沈約宋書明遠附見南平王鑠傳中,不見‘伐鼓’之文,亦無‘屢遊’之誚。隋書經籍志正史類有徐爰宋書六十五卷,孫嚴宋書六十五卷,宋文明中撰宋書六十一卷,則明遠‘伐鼓’‘屢遊’故實,當在此三史中矣。”器案:文鏡秘府論西冊論病文二十八病第二十:“翻語病者,正言是佳詞,反語則深累是也。如鮑明遠詩云:‘雞鳴關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正言是佳詞,反語則不祥,是其病也。崔氏云:‘伐鼓,反語腐骨,是其病。’”是伐鼓反語為腐骨。屢遊反語未詳。鮑明遠詩,見文選行藥至城東橋一首。又案:陸機贈顧交趾公貞詩:“伐鼓五嶺表,揚旌萬裏外。”謝惠連猛虎行:“伐鼓功未著,振旅何時從?”梁武帝借田詩:“啟行天猶暗,伐鼓地未悄。”均引詩“伐鼓淵淵”,不獨明遠一人而已。詩中密旨六病例反語病六亦云:“篇中正言是佳詞,反語則理累。鮑明遠詩:‘伐鼓早通晨。’伐鼓則正字,反語則反字。”器又案:六朝人所用伐鼓有二義:一為出師,即本詩經;一為戒晨,水經□水注云:“後置大鼓於其上(平城白樓),晨昏伐以千椎,為城裏諸門啟閉之候,謂之戒晨鼓也。”即其義也。若鮑詩所用,則後一義也,此應分別。
〔一四〕流比,流輩比類。三國志魏書夏侯太初傳:“擬其倫比,勿使偏頗。”義同。
〔一五〕趙曦明曰:“詩小序:‘渭陽,秦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麗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器案:此言母在北堂,而別舅摛渭陽之詠,是為大失也。太平廣記二六二引笑林:“甲父母在,出學三年而歸,舅氏問其學何得,幷序別父久。乃答曰:‘渭陽之思,過於秦康。’既而父數之:‘爾學奚益?’答曰:‘少失過庭之訓,故學無益。’”資暇集上:“征舅氏事,必用渭陽,前輩名公,往往亦然,茲失於識,豈可輕相承耶?審詩文當悟,皆不可徵用矣。是以齊楊愔幼時,其舅源子恭問讀詩至渭陽未,愔便號泣,子恭亦對之欷歔。”
〔一六〕沈揆曰:“家語:‘顏回聞哭聲,非但為死者而已,又有生離別者也。聞桓山之鳥,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將分于四海,其母悲鳴而送之,聲有似於此,謂其往而不返也。孔子使人問哭者,果曰:“父死家貧,賣子以葬,與之長決。”子曰:“回也善於識音矣。”’一本作‘恒山’者,非。”趙曦明曰:“案:沈氏所引家語,見顏回篇,說苑辨物篇亦載之,‘桓山’作‘完山’。”器案:桓山之悲,取喻父死而賣子;今父尚健在,而送兄引用桓山之事,是為大失也。又案:初學記十八、御覽四八九引家語作“恒山”,與沈氏所見一本合;抱朴子辨問篇作“完山”,與說苑合。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及余師錄引“桓山”作“柏山”,系避宋諱缺末筆而誤;朱本作“北山”,又緣“柏山”音近而誤也。
〔一七〕一隅,注詳勉學篇“校定書籍”條。
〔一八〕觸塗之觸,與“觸類旁通”之觸義同,唐書崔融傳:“量物而稅,觸塗淹久。”
江南文制〔一〕,欲人彈射〔二〕,知有病累〔三〕,隨即改之,陳王得之于丁廙也〔四〕。山東風俗,不通擊難〔五〕。吾初入鄴,遂嘗以此忤人〔六〕,至今為悔;汝曹必無輕議也。
〔一〕趙曦明曰:“文制,猶言制文。”器案:徐陵答李顒之書:“忽辱來告,文制兼美。”制、制古通。
〔二〕彈射,猶言指摘、批評。李詳曰:“張衡西京賦:‘彈射臧否。’”器案:晉書五行志:“吳之風俗,相驅以急,言論彈射,以刻薄相尚。”
〔三〕詩品上:“張協文體華淨,少病累。”所謂病累,主要指聲病而言。通鑒二二二胡注:“聲病,謂以平上去入四聲,緝而成文,音從文順謂之聲,反是則謂之病。”文鏡秘府論西冊:“家制格式,人談疾累。”疾累即病累也,其書列有文二十八病。
〔四〕趙曦明曰:“文選曹子建與楊德祖書:‘僕嘗好人譏彈其文,有不善者,應時改定。昔丁敬禮常作小文,使僕潤飾之。僕自以才不能過若人,辭不為也。敬禮謂僕:“卿何所疑難,文之佳惡,吾自得之,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嘗歎此達言,以為美談。’”
〔五〕盧文弨曰:“難,乃旦切。”案:擊難,攻擊責難也。世說新語文學篇:“桓南郡與殷荊州共談,每相攻難。”攻難即此擊難也。
〔六〕宋本無“此”字。
凡代人為文,皆作彼語,理宜然矣。至於哀傷凶禍之辭,不可輒代〔一〕。蔡邕為胡金盈作母靈表頌曰:“悲母氏之不永,然委我而夙喪〔二〕。”又為胡顥作其父銘曰:“葬我考議郎君〔三〕。”袁三公頌曰:“猗歟我祖,出自有媯〔四〕。”王粲為潘文則思親詩云:“躬此勞悴〔五〕,鞠予小人〔六〕;庶我顯妣,克保遐年。”而並載乎邕、粲之集〔七〕,此例甚眾。古人之所行,今世以為諱〔八〕。陳思王武帝誄,遂深永蟄之思〔九〕;潘嶽悼亡賦,乃愴手澤之遺〔一〇〕:是方父于蟲〔一一〕,匹婦於考也〔一二〕。蔡邕楊秉碑云:“統大麓之重〔一三〕。”潘尼贈盧景宣詩云:“九五思龍飛〔一四〕。”孫楚王驃騎誄云:“奄忽登遐〔一五〕。”陸機父誄〔一六〕云:“億兆宅心,敦敘百揆〔一七〕。”姊誄云:“俔天之和〔一八〕。”今為此言,則朝廷之罪人也〔一九〕。王粲贈楊德祖詩云:“我君餞之,其樂泄泄〔二〇〕。”不可妄施人子,況儲君乎?〔二一〕
〔一〕郝懿行曰:“此論亦未盡然,如詩之小弁,宜臼之傅所作,即是哀傷凶禍之辭,可得代為也。”
〔二〕余師錄“然”作“倏”,義較佳。盧文弨曰:“此文今蔡集有之。胡金盈,胡廣之女。此句作‘胡委我以夙喪’。”劉寶楠漢石例一稱靈表例舉此及司徒袁公夫人馬氏靈表,云:“靈之為善,常訓也,大戴禮曾子篇:‘神靈者,品物之本也,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詩靈台傳:‘神之精明者稱靈。’故漢書禮樂志安世房中歌,靈凡再見,郊祀歌練時日,靈凡八見,天地一見,赤蛟五見,皆謂神靈也。說文云:‘靈,靈巫以玉事神,從玉霝聲。’又云:‘靈或從巫。’案:靈本事神之玉,因以名神;其事神之巫,亦因以名靈。然則靈表者,以兆域為神所依,故表其神靈,王稚子闕稱先靈是也。”
〔三〕盧文弨曰:“胡顥,廣之孫,議郎,名寧。今蔡集無此篇,與下袁三公頌同逸。”
〔四〕左傳昭公八年杜注:“胡公滿,遂之後也,事周武王,賜姓曰媯,封之陳。”廣韻二十一欣:“袁姓出陳郡、汝南、彭城三望,本自胡公之後。”詩周頌潛:“猗與漆、沮。”鄭箋:“猗與,歎美之言也。”
〔五〕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余師錄“悴”作“瘁”,字通。詩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勞瘁。”鄭箋:“瘁,病也。”
〔六〕蓼莪:“母兮鞠我。”毛傳:“鞠,養。”
〔七〕趙曦明曰:“思親詩,今見粲集中。”
〔八〕宋本及余師錄引句末有“也”字。
〔九〕郝懿行曰:“文心雕龍指瑕篇云:‘永蟄頗疑於昆蟲。’”李詳曰:“案藝文類聚十四,曹植武帝誄:‘潛闥一扃,尊靈永蟄。’”
〔一〇〕趙曦明曰:“岳集中載悼亡賦,無此句。”郝懿行曰:“潘岳悲內兄則雲‘感口澤’,及此雲悼亡賦‘愴手澤’,今檢潘集,都未見此二語,何也?”
〔一一〕趙曦明曰:“禮記月令:‘季秋之月,蟄蟲咸俯。’”
〔一二〕宋本及余師錄作“譬婦為考也”。何焯曰:“白詩中‘譬’字多作‘匹’。”趙曦明曰:“禮記玉藻:‘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
〔一三〕趙曦明曰:“案今蔡集所載秉碑一篇,無此語。書舜典:‘納於大麓,烈風雷雨弗迷。’”盧文弨曰:“鄭康成注尚書大傳云:‘山足曰麓,麓者,錄也。古者,天子命大事,命諸侯,則為壇國之外。堯聚諸侯,命舜陟位居攝,致天下之事,使大錄之。’”案:漢書王莽傳中:“予前在大麓,至於攝假。”用法與此同。
〔一四〕趙曦明曰:“今集中有送盧景宣詩一首,無此句。易干卦:‘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案:九五,君位;飛龍,是聖人起而為天子,故不可泛用。”
〔一五〕趙曦明曰:“此篇今已亡。禮記曲禮下:‘告喪曰天王登假。’假讀為遐。”器案:孫楚,晉書本傳云:“字子荊,太原中都人也。”隋書經籍志:“晉馮翊太守孫楚集六卷,梁十二卷,錄一卷。”文選馬融長笛賦:“奄忽滅沒。”注:“方言:‘奄,遽也。’”三國志蜀書先主傳:“亮上言於後主曰:‘伏惟大行皇帝……奄忽升遐。’”文鏡秘府論地冊十四例輕重錯謬之例:“陳王之誄武帝,遂稱‘尊靈永蟄’,孫楚之哀人臣,乃雲‘奄忽登遐’。”原注:“子荊王驃騎誄,此錯謬一例也。見顏氏傳。”即據本文為說。王楙野客叢書卷二十八曰:“登遐二字,晉人臣下亦多稱之,如夏侯湛曰:‘我王母登遐。’孫楚除娣服詩曰:‘神爽登遐忽一周。’又誄王驃騎曰:‘奄忽登遐。’自此稱登遐者不少,亦當時未避忌爾,然不可謂臣下亦可稱也。”
〔一六〕陸機父抗,吳大司馬。類聚四七引機吳大司馬陸抗誄,無此二語,嚴可均輯全晉文失收,當據補。
〔一七〕趙曦明曰:“此語未見。左氏閔元年傳:‘天子曰兆民。’書泰誓中:‘紂有億兆夷人。’又康誥:‘汝丕遠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訓。’文選劉越石勸進表:‘純化既敷,則率土宅心。’書益稷:‘惇敘九族。’舜典:‘納於百揆,百揆時敘。’”
〔一八〕顏本、朱本及余師錄“和”作“妹”。今機集無此文。趙曦明曰:“詩大雅大明:‘大邦有子,俔天之妹。’傳:‘俔,磬也。’說文:‘俔,諭也。’謂譬喻也。牽遍切。”
〔一九〕器案:文心雕龍指瑕篇:“古來文才,異世爭驅,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纖密;而慮動難圓,鮮無瑕病。陳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誄云:‘尊靈永蟄。’明帝頌云:‘聖體浮輕。’浮輕有似於蝴蝶,永蟄頗疑于昆蟲,施之尊極,豈其當乎!左思七諷,說孝而不從,反道若斯,餘不足觀矣。潘嶽為才,善於哀文;然悲內兄則雲‘感口澤’,傷弱子則雲‘心如疑’。禮文在尊極,而施之下流,辭雖足哀,義斯替矣。”所言足與顏氏之說互證。
〔二〇〕趙曦明曰:“此篇已亡。楊修,字德祖,太尉彪之子。左氏隱元年傳:‘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薑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案:杜注:“泄泄,舒散也。”
〔二一〕後漢書安紀:“降奪儲嫡。”李賢注:“儲嫡,謂太子也。”董逌廣川書跋五:“秦、漢以後,禁忌稍嚴,文氣日益凋喪,然未若後世之纖密周細,求人功□於此也。昔左氏書子皮即位,叔向言罕樂得其國;葉公作顧命,楚、漢之際為世本者用之;潘嶽奉其母,稱萬壽以獻觴;張永謂其父柩,大行屆道;孫盛謂其父登遐;蕭惠開對劉成,甚如慈旨;竟陵謂顧憲之曰:‘非君無以聞此德音。’鮑照于始興王,則謂:‘不足宣贊聖旨。’晉武詔山濤曰:‘若居諒闇,情在難奪。’夫顧命、大行、諒闇、德音,後世人臣,不得用之。其以朕自況,與稱臣對客,自漢已絕於此,況後世多忌,而得用耶?顏之推曰:‘古之文,宏才逸氣,體度風格,去今人實遠;但綴緝疏樸,未為密緻耳。今世音律諧靡,章句對偶,避諱精詳,賢於往昔。’之推當北齊時,已避忌如此,其謂‘綴緝疏樸’,此正古人奇處,方且以避諱精詳為工,音律對偶為麗,不知文章至此,衰敝已劇,尚將倀倀求名人之遺跡邪?吾知溺於世俗之好者,此皆沈約徒隸之習也。”案:董氏之說,足與顏氏之說相輔相成,因此而附及之。又案:傅本、鮑本不分段。
挽歌辭者,或雲古者虞殯之歌〔一〕,或雲出自田橫之客〔二〕,皆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三〕。陸平原〔四〕多為死人自歎之言,〔五〕詩格〔六〕既無此例,又乖製作本意〔七〕。
〔一〕此句及下句“雲”字,抱經堂校定本俱作“曰”,宋本及各本俱作“雲”,今據改。趙曦明曰:“左氏哀十一年傳:‘公孫夏命其徒歌虞殯。’注:‘虞殯,送葬歌曲。’”
〔二〕趙曦明曰:“崔豹古今注:‘薤露、蒿裏,並喪歌也。田橫自殺,門人傷之,為作悲歌,言人命如薤上之露,易晞滅也;亦謂人死魂魄歸乎蒿裏,故有二章。至李延年乃分為二曲,薤露送王公貴人,蒿裏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呼為挽歌。’”案:田橫,齊王田榮弟,史記有傳。
〔三〕皆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傅本、胡本“告”作“苦”,不可從。
〔四〕趙曦明曰:“陸機為平原內史。”
〔五〕趙曦明曰:“陸機挽歌詩三首,不全為死人自歎之言,唯中一首云:‘廣宵何寥廓,大暮安可晨?人往有反歲,我行無歸年!’乃自歎之辭。”器案:挽歌詩見文選卷二十八。繆襲挽歌云:“造化雖神明,安能複存我云云。”陶潛挽歌辭云:“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云云。”又云:“肴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云云。”又云:“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云云。”並為死人自歎之言,固不止一陸平原也。
〔六〕案:唐書藝文志丁部著錄詩格、詩式,自元兢以下凡七家。據此,則詩格、詩式,雖自唐人始撰輯成書,而其說則六朝固已發之矣。
〔七〕宋本及余師錄“本意”作“大意”。郝懿行曰:“陶淵明自作挽歌,乃愈見其曠達,然故是變格爾。”
凡詩人之作,刺箴美頌,各有源流,未嘗混雜,善惡同篇也。陸機為齊謳篇〔一〕,前敘山川物產風教之盛,後章忽鄙山川之情〔二〕,殊〔三〕失厥體。其為吳趨行〔四〕,何不陳子光、夫差乎〔五〕?京洛行〔六〕,胡不述赧王、靈帝乎〔七〕?
〔一〕沈揆曰:“樂府(卷六十四):‘陸機齊謳行,備言齊地之美,亦欲使人推分直進,不可妄有所營也。’”器案:文選齊謳行張銑注:“此為齊人謳歌國風也,其終篇亦欲使人推分直進,不可苟有所營。”
〔二〕趙曦明曰:“非也。案本詩‘惟師’以下,刺景公據形勝之地,不能修尚父、桓公之業,而但知戀牛山之樂,思及古而無死也。”器案:齊謳行云:“鄙哉牛山歎,未及至人情。”此鄙景公耳,非鄙山川也。齊景公登牛山,悲去其國而死,見韓詩外傳卷十、晏子春秋內篇諫上及外篇、列子力命篇及御覽四二八引新序。
〔三〕“殊”原作“疏”,傅本、朱本及余師錄作“殊”,義較勝,今據改正。
〔四〕沈揆曰:“樂府云:‘崔豹古今注曰:“吳趨行,吳人以歌其地。”陸機吳趨行曰:“聽我歌吳趨。”趨,步也。’一本作‘吳越行’者,非。”器案:文選吳趨行劉良注:“此曲,吳人歌其土風也。”
〔五〕趙曦明曰:“非也。吳趨乃平原桑梓之邦,以釋回增美為體,何為而陳子光、夫差乎?”
〔六〕案:樂府詩集卷三十九煌煌京洛行,錄魏文帝以下四首,無陸機之作,蓋在宋時已亡之矣。
〔七〕羅本、傅本、顏本、何本、朱本及余師錄“胡”作“何”,程本及胡本誤作“祠”。趙曦明曰:“非也。京洛為天子之居,當以可法可戒為體,何為而述赧王、靈帝乎?”
自古宏才博學,用事誤者有矣;百家雜說,或有不同,書儻湮滅,後人不見,故未敢輕議之。今指知決紕繆者〔一〕,略舉一兩端以為誡〔二〕。詩云:“有鷕雉鳴〔三〕。”又曰〔四〕:“雉鳴求其牡。”毛傳亦曰:“鷕,雌雉聲。”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五〕”鄭玄注月令亦云:“雊,雄雉鳴〔六〕。”潘嶽賦〔七〕曰:“雉鷕鷕以朝雊〔八〕。”是則混雜其雄雌矣〔九〕。詩云:“孔懷兄弟〔一〇〕。”孔,甚也;懷,思也,言甚可思也。陸機與長沙顧母書〔一一〕,述從祖弟士璜死〔一二〕,乃言:“痛心拔腦〔一三〕,有如孔懷。”心既痛矣,即為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一四〕?觀其此意,當謂親兄弟為孔懷〔一五〕。詩云:“父母孔邇〔一六〕。”而呼二親為孔邇,於義通乎?異物志〔一七〕云:“擁劍狀如蟹〔一八〕,但一螯偏大爾〔一九〕。”何遜〔二〇〕詩云:“躍魚如擁劍〔二一〕。”是不分魚蟹也。漢書:“禦史府中列柏樹,常有野鳥數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朝夕鳥〔二二〕。”而文士往往誤作烏鳶用之〔二三〕。抱朴子說項曼都詐稱得仙〔二四〕,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與我飲之,輒不饑渴〔二五〕。”而簡文詩云:“霞流抱樸碗〔二六〕。”亦猶郭象以惠施之辨為莊周言也〔二七〕。後漢書:“囚司徒崔烈以鋃鐺鎖〔二八〕。”鋃鐺,大鎖也;世間多誤作金銀字〔二九〕。武烈太子〔三〇〕亦是數千卷學士,嘗作詩云:“銀鎖三公腳,刀撞僕射頭〔三一〕。”為俗所誤〔三二〕。
〔一〕盧文弨曰:“禮記大傳:‘五者,一物紕繆。’注:‘紕,猶錯也。’釋文:‘紕,匹彌切。繆,本或作謬。’”
〔二〕宋本、鮑本及余師錄引句末有“雲”字。
〔三〕此及下句引詩,見邶風匏有苦葉。盧文弨曰:“鷕,說文以水切,今讀戶小切。”
〔四〕又曰,抱經堂本作“又雲”,宋本及各本都作“又曰”,今從之。
〔五〕見詩小雅小弁。
〔六〕見禮記月令季冬之月。郝懿行曰:“鄭注月令,今本無‘雄’字,而云:‘雊,雉鳴也。’說文亦云:‘雊,雄雉鳴。’疑顏氏所見古本有‘雄’字,而今本脫之歟?”
〔七〕趙曦明曰:“嶽有射雉賦。”
〔八〕朱本注云:“雊,音垢,雌雄鳴也。”此朱軾臆說,不可從。
〔九〕趙曦明曰:“徐爰注此賦云:‘延年以潘為誤用。案:詩“有鷕雉鳴”,則雲“求牡”,及其“朝雊”,則雲“求雌”,今雲“鷕鷕朝雊”者,互文以舉,雄雌皆鳴也。’案:徐說甚是,古人行文,多有似此者。”段玉裁曰:“徐子玉與延年皆宋人也,黃門年代在後,其所作家訓,當是襲延年說耳。”
〔一〇〕趙曦明曰:“詩小雅常棣作‘兄弟孔懷’。”
〔一一〕趙曦明曰:“通典:‘秦長沙郡,漢為國,後漢複為郡,晉因之。’”
〔一二〕器案:御覽六九五引陸機與長沙夫人書:“士璜亡,恨一襦少,便以機新襦衣與之。”當即一書。
〔一三〕宋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腦”作“惱”,傅本、抱經堂本及余師錄作“腦”,今從之。
〔一四〕“方”字,各本俱脫,宋本、鮑本及余師錄有,今據補正。
〔一五〕器案:魏志管輅傳:“辰敘曰:‘辰不以闇淺,得因孔懷之親,數與輅有所諮論。’”通鑒一三六:“魏主乃下詔,稱‘二王所犯難恕,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懷之思云云。’”胡注:“二王于文成帝為兄弟,詩曰:‘兄弟孔懷。’”文館詞林六九一隋文帝答蜀王敕書:“嫉妒于弟,無惡不為,滅孔懷之情也。”則以兄弟為孔懷,自三國迄北隋,猶然相同也。孫能傳剡溪漫筆一曰:“詩文用歇後語,亦是一疵,東京、魏、晉以來多有之。崔駰云:‘非不欲室也,惡登牆而摟處。’崔琰云:‘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志。’傅亮云:‘照鄰殆庶。’王融云:‘風舞之情咸蕩。’皆載在文選,不以為嫌,絕不可以為法。陶淵明詩:‘再喜見友于。’梁武帝戲劉溉:‘文章假手。’孫藎曰:‘得無貽厥之力乎?’後學相承,遂謂兄弟為友于,子孫為貽厥,少陵詩:‘山鳥幽花皆友于。’昌黎詩:‘豈謂貽厥無基址。’顏魯公郭汾陽家廟碑:‘友于著睦,貽厥有光。’皆未免俗。若爾,則率土之濱莫非王,何以雲倒繃孩兒也。”案:孫氏言歇後語之疵,獨未及孔懷,此亦其鄰類也。
〔一六〕見詩周南汝墳。
〔一七〕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異物志一卷,漢議郎楊孚撰。’”
〔一八〕古今注中魚蟲第五:“□□,小蟹也,生海邊,食土,一名長卿。其有一螯偏大,謂之擁劍。亦名執火,以其螯赤,故謂執火也。”
〔一九〕北戶錄一崔龜圖注引“(上敖下骨)”作為“螯”。朱本注云:“(上敖下骨),音敖,蟹大足,螯同。”
〔二〇〕趙曦明曰:“梁書文學傳:‘何遜,字仲言,東海郯人。八歲能賦詩文章,與劉孝綽並見重當世。’”
〔二一〕案:何渡連圻二首作“魚遊若擁劍,猿掛似懸瓜”。
〔二二〕見漢書朱博傳。
〔二三〕宋祁曰:“浙本亦作‘鳥’。餘謂‘鳥’字當作‘烏’字。”緗素雜記八:“餘案:白氏六帖與李濟翁資暇集,其餘簡編所載,及人所引用,皆以為烏鳶,而獨家訓以為不然,何哉?餘所未諭。”(永樂大典二三四五用此文,失記出處。)方以智通雅二四曰:“今稱禦史為烏台,以朱博傳‘禦史府中列柏木,常有野烏數千’也。于文定泥顏氏家訓,以為‘鳥’誤作‘烏’。智案:唐、宋來皆用烏府,考漢書原作‘烏’字,或顏氏別見一本耶?”盧文弨曰:“此見朱博傳,本皆作‘烏’,宋祁因顏此言,謂當作‘鳥’。”周壽昌曰:“顏氏當日所見漢書,或傳鈔偶誤,宋氏取此孤證,欲改古書,未可信也。考禦史府稱烏署,見唐制書;烏府、烏台,見白六帖;唐張良器有烏台賦云:‘門淩晨而豸出,樹夕陽而烏來。’正用此事。是唐以來,漢書皆作‘烏’,益可證。”
〔二四〕劉盼遂曰:“案:葛說又本王充論衡道虛篇。”
〔二五〕盧文弨曰:“見袪惑篇。”
〔二六〕今本簡文集無此詩。劉盼遂曰:“案抱朴子袪惑篇之說,又本之王充論衡道虛篇。道虛篇云:‘河東蒲阪項曼都好道,學仙,委家亡去,三年而返家。問其狀,曰:“去時不能自知,忽見若臥形,有仙人數人將我上天,離月數裏而止。見月上下幽冥,幽冥不知東西。居月之旁,其寒悽愴,口饑欲食,仙人輒飲我以流霞一杯。每飲一杯,數月不饑。不知去幾何年月,不知以何為過,忽然若臥,複下至此。”河東號之曰斥仙。’此正為抱朴子所本。簡文詩云:‘霞流抱樸碗。’亦可雲‘霞流王充碗’乎?宜其為顏氏之所譏也。”
〔二七〕趙曦明曰:“案:莊子天下篇,目‘惠施多方’而下,因述施之言而辨正之。郭象注云:‘昔吾未覽莊子,嘗聞論者爭夫尺捶、連環之意,而皆雲莊生之言。案:此篇較評諸子,至於此章,則曰其道舛駁,其言不中,乃知道聽塗說之傷實也。’則郭注本分明,顏氏譏之,誤也。”
〔二八〕鋃鐺,宋本原注:“上音狼,下音當。”趙曦明曰:“後漢書崔駰傳:‘孫寔,從弟烈,因傅母入錢五百萬,得為司徒。獻帝時,子鈞與袁紹俱起兵山東,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獄,錮之鋃鐺鐵鎖。卓既誅,拜城門校尉。’”能改齋漫錄七:“韓子蒼夏夜廣壽寺偶書云:‘城郭初鳴定夜鐘,苾芻過盡法堂空。移床獨向西南角,臥看琅璫動晚風。’案:顏氏家訓云云,顏所引鋃鐺字皆從金,子蒼所用字皆從玉,仍以鋃鐺為鈴鐸,而非鎖也。子蒼博極群書,恐當別有所本,洪龜父亦云:‘琅璫鳴佛屋。’”器案:漢書王莽傳下:“以鐵鎖琅當其頸。”師古曰:“琅當,長鎖也。”字正從玉。至謂鈴鐸為琅璫,當由“三郎郎當”而來耳。
〔二九〕困學紀聞八引董彥遠除正字啟:“鎖定銀鐺之名,車改金根之目。”上句即此文所申斥之流比。何焯曰:“金銀借對,謂定銀為鋃也。”
〔三〇〕盧文弨曰:“南史忠壯世子方等傳:‘字實相,元帝長子。少聰敏,有俊才,南討軍敗溺死,諡忠壯,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
〔三一〕蕭方等無集傳世。案北齊書王紘傳:“帝使燕子獻反縛紘,長廣王捉頭,帝手刃將下,紘曰:‘楊遵彥、崔季舒,逃走避難,位至僕射尚書;冒死效命之士,反見屠戮,曠古未有此事。’帝投刃於地,曰:‘王師羅不得殺。’遂舍之。”豈方等亦用近事耶?疑不能明也。
〔三二〕能改齋漫錄此句作“蓋誤也”。
文章地理,必須愜當。梁簡文〔一〕雁門太守行〔二〕乃云:“鵝軍攻日逐〔三〕,燕騎蕩康居〔四〕,大宛歸善馬〔五〕,小月送降書〔六〕。”蕭子暉〔七〕隴頭水〔八〕云:“天寒隴水急,散漫俱分瀉,北注徂黃龍〔九〕,東流會白馬〔一〇〕。”此亦明珠之纇〔一一〕,美玉之瑕,宜慎之。
〔一〕趙曦明曰:“梁書簡文帝紀:‘諱綱,字世纘,小字六通,高祖第三子。大寶二年,侯景使王偉等弒之。帝雅好題詩,其序云:“餘七歲有詩癖,長而不倦;然傷於輕豔,當時號曰宮體。”’”案:隋書經籍志:“梁簡文帝集八十五卷,陸罩撰幷錄。”周書蕭大圜傳:“簡文集九十卷。”又案:簡文前已數見,不應在此始出注,茲仍沿趙、盧之失,率爾識之。
〔二〕趙曦明曰:“漢書匈奴傳:‘趙武靈王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置雲中、雁門、代郡。’漢書地理志:‘雁門郡,秦置,屬幷州。’”
〔三〕趙曦明曰:“左氏昭二十一年傳:‘宋公子城與華氏戰於赭丘,鄭翩願為鸛,其禦願為鵝。’漢書匈奴傳:‘狐鹿孤單於立,以左大將為左賢王,數年病死。其子先賢撣不得代,更以為日逐王。日逐王者,賤于左賢王。’”案:左傳杜注:“鸛、鵝,皆陣名。”
〔四〕趙曦明曰:“戰國燕策:‘蘇秦說燕文侯曰:“燕軍七百乘,騎六千匹。”’漢書西域傳:‘康居國與大月氏同俗,東羈事匈奴。’”
〔五〕趙曦明曰:“漢書西域傳:‘大宛國治貴城山,多善馬,馬汗血。武帝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不肯與,漢使妄言,宛遂攻殺漢使。於是天子遣貳師將軍伐宛,宛人斬其王毋寡首,獻馬三千匹。宛王蟬封與漢約,歲獻天馬二匹。’”
〔六〕趙曦明曰:“漢書西域傳:‘大月氏為單于攻破,乃遠去。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共□漢使者有五侯,皆屬大月氏。’”盧文弨曰:“氏音支。與翕同。此殆言燕、宋之軍,其與此諸國皆不相及也。”器案:此乃梁褚翔詩,非簡文詩也。梁簡文從軍行云:“先平小月陣,卻滅大宛城,善馬還長樂,黃金付水衡。”見樂府詩集卷三十二,此蓋相涉而誤。又樂府詩集卷三十九載褚翔雁門太守行云:“戎軍攻日逐,燕騎蕩康居,大宛歸善馬,小月送降書。”
〔七〕趙曦明曰:“梁書蕭子恪傳:‘弟子暉,字景光。少涉書史,亦有文才。’”案隋書經籍志:“梁蕭子暉集九卷。”
〔八〕趙曦明曰:“後漢郡國志:‘漢陽郡隴縣,州刺史治,有大阪,名隴坻。’注:‘三秦記:“其阪九回,不知高幾許,欲上者七日乃越。高處可容百余家,清水四注下。”郭仲產秦州記曰:“隴山東西百八十裏,登山嶺東望秦川四五百里,極目泯然。山東人行役升此而顧瞻者,莫不悲思,故歌曰:隴頭流水,分離四下。念我行役,飄然曠野。登高遠望,涕零雙墮。”’”
〔九〕趙曦明曰:“宋書朱修之傳:‘鮮卑馮宏稱燕王,治黃龍城。’”
〔一〇〕趙曦明曰:“漢書西南夷傳:‘自冉駹以東北,君長以十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盧文弨曰:“案:隴在西北,黃龍在北,白馬在西南,地皆隔遠,水焉得相及。”器案:此及雁門太守行所侈陳之地理,皆以誇張手法出之,顏氏以為文章瑕纇,未當。又案:史記荊燕世家:“漢四年,使劉賈將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正義:“括地志云:‘黎陽,一名白馬津,在滑州白馬縣北三十裏。’”則此處白馬,正當以白馬津釋之,始與“東流”義會,不必遠摭西南之白馬氐以實之,且白馬氐何得言“東流會”也。
〔一一〕趙曦明曰:“淮南子泛論訓:‘夏後氏之璜,不能無考;明月之珠,不能無纇。’”盧文弨曰:“考,瑕釁也。纇,若絲之結纇也,盧對切。”
王籍〔一〕入若耶溪詩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江南以為文外斷絕〔二〕,物無異議。簡文吟詠,不能忘之,孝元諷味,〔三〕以為不可複得,至懷舊志載於籍傳。范陽盧詢祖〔四〕,鄴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語,何事於能〔五〕?”魏收亦然其論〔六〕。詩雲〔七〕:“蕭蕭馬鳴,悠悠旆旌。”毛傳曰:“言不諠嘩也。”吾每歎此解有情致〔八〕,籍詩生於此耳〔九〕。
〔一〕趙曦明曰:“梁書文學傳下:‘王籍,字文海,琅邪臨沂人。七歲能屬文。及長,好學博涉,有才氣。除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境有雲門天柱山,籍嘗遊之,累月不反,至若邪溪,賦詩云云,當時以為文外獨絕。’案:此書作‘斷絕’,疑誤。”
〔二〕御覽五八六引“文外”作“文章”。
〔三〕案下文亦有“動靜輒諷味”語。文心雕龍辨騷篇:“揚雄諷味,亦言體同詩雅。”
〔四〕“祖”字各本俱脫,今據宋本補。盧文弨曰:“魏書盧觀傳:‘觀從子文偉,文偉孫詢祖,襲祖爵大夏男。有術學,文辭華美,為後生之俊,舉秀才,至鄴。’”
〔五〕器案:論語雍也篇:“何事於仁,必也聖乎?”之推造句本此。苕溪漁隱叢話前一引蔡居厚寬夫詩話:“晉、宋間詩人,造語雖秀拔,然大抵上下句多出一意,如‘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類,非不工矣,終不免此病。”此亦言籍此詩之病累者。
〔六〕黃叔琳曰:“人世好尚不一,焉能強齊?菖葅膾炙,各從所嗜耳。”
〔七〕見小雅車攻。
〔八〕宋景文筆記中:“詩曰:‘蕭蕭馬鳴,悠悠旆旌。’見整而靜也,顏之推愛之。‘楊柳依依,雨雪霏霏。’寫物態,慰人情也,謝玄愛之。‘遠猷辰告。’謝安以為佳話。”王士禛古夫於亭雜錄二曰:“愚案:玄與之推所雲是矣,太傅所謂‘雅人深致’,終不能喻其指。”
〔九〕古夫於亭雜錄六:“顏之推標舉王籍‘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以為自小雅‘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得來;此神契語也。學古人勿襲形模,正當尋其文外獨絕處。”
蘭陵〔一〕蕭愨〔二〕,梁室上黃侯之子,工於篇什〔三〕。嘗有秋詩云:“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時人未之賞也。吾愛其蕭散〔四〕,宛然在目〔五〕。潁川荀仲舉〔六〕、琅邪諸葛漢〔七〕,亦以為爾。而盧思道〔八〕之徒,雅所不愜〔九〕。
〔一〕蘭陵,故址在今山東嶧縣東五十裏。
〔二〕趙曦明曰:“北齊書文苑傳:‘蕭愨,字仁祖,梁上黃侯曄之子。天保中入國,武平中太子洗馬,曾秋夜賦詩云云,為知音所賞。’”
〔三〕隋書經籍志:“記室參軍蕭愨集九卷。”邢邵蕭仁祖集序:“蕭仁祖之文,可謂雕章間出。昔潘、陸齊軌,不襲建安之風;顏、謝同聲,遂革太原之氣。自漢逮晉,情賞猶自不諧;江北、江南,意制本應相詭。”
〔四〕文選謝玄暉始出尚書省:“乘此終蕭散,垂竿深澗底。”李周翰注:“蕭散,逸志也。”又江文通雜體詩三十首:“直置忘所宰,蕭散得遺慮。”李延濟注:“蕭散,空遠也。”
〔五〕苕溪漁隱叢話後九:“皮日休云:‘北齊美蕭愨“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孟先生(浩然)有“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此與古人爭勝于毫釐也。’”案:皮日休語見孟亭記,尤袤全唐詩話一亦載其說。許顗許彥周詩話云:“六朝詩人之詩,不可不熟讀,如‘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鍛煉至此,自唐以來,無人能及也。退之云:‘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此語,吾不敢議,亦不敢從。”朱子語類一四〇:“或問:‘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前輩多稱此語,如何?’曰:‘自然之好。又如“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則尤佳。’”李東陽麓堂詩話:“‘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有何深意,卻自是詩家語。”
〔六〕趙曦明曰:“北齊書文苑傳:‘荀仲舉,字士高,潁川人。仕梁為南沙令,從蕭明於寒山被執,長樂王尉粲甚禮之,與粲劇飲,齧粲指至骨。顯祖知之,杖仲舉一百。或問其故,答云:“我那知許,當時正疑是麈尾耳。”’”
〔七〕北史文苑傳下:“諸葛潁,字漢,丹楊建康人也。有集二十卷。”隋書亦有傳。此雲琅邪,蓋舉郡望。
〔八〕趙曦明曰:“北史盧子真傳:‘元孫思道,字子行。才學兼著,然不持細行,好輕侮人物。文宣帝崩,當朝人士各作挽歌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等不過得一二首,惟思道獨有八篇,故時人稱為八米盧郎。’”案:隋書亦有傳。
〔九〕御覽五八六引三國典略:“齊蕭愨,字仁祖,為太子洗馬,嘗於秋夜賦詩,其兩句云:‘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曰:‘蕭仁祖之斯文,可謂雕章間出。昔潘、陸齊軌,不襲建安之風;顏、謝同聲,遂革太乙之氣。自漢逮晉,情賞猶自不諧;河北、江南,意制本應相詭。’(案:“曰”上當脫“邢邵”二字。)顏黃門云:‘吾愛其蕭散,宛然在目。而盧思道之徒,雅所不愜。’箕、畢殊好,理宜固然。”“大乙”,全北齊文作“太原”。
何遜詩〔一〕實為清巧〔二〕,多形似之言〔三〕;揚都〔四〕論者,恨其每病苦辛〔五〕,饒貧寒氣〔六〕,不及劉孝綽〔七〕之雍容也〔八〕。雖然,劉甚忌之,平生誦何詩,常〔九〕云:“‘蘧車響北闕’,□□不道車〔一〇〕。”又撰詩苑〔一一〕,止取何兩篇,時人譏其不廣〔一二〕。劉孝綽當時既有重名,無所與讓;唯服謝朓〔一三〕,常以謝詩置幾案間,動靜輒諷味〔一四〕。簡文愛陶淵明〔一五〕文,亦複如此。江南語曰:“梁有三何,子朗最多〔一六〕。”三何者,遜及思澄、子朗也。子朗信饒清巧。思澄遊廬山,每有佳篇,亦為冠絕〔一七〕。
〔一〕梁書文學何遜傳:“東海王僧孺集其文為八卷。初遜文章,與劉孝綽並見重於世,世謂之何、劉。世祖著論論之云:‘詩多而能者沈約,少而能者謝朓、何遜。’”
〔二〕東觀余論跋何水曹集後云:“古人論詩,但愛遜‘露滋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及‘夜雨滴空階,曉燈暗離室’為佳,殊不知遜秀句若此者殊多,如九日侍宴云:‘疏樹翻高葉,寒流聚細紋。日斜迢遞宇,風起嵯峨雲。’答高博士云:‘幽居多卉木,飛蜨弄晚花,清池映疏竹。’還渡五洲云:‘蕭散煙霧晚,淒清江漢秋。’答庾郎云:‘蛺蝶縈空戲。’日暮望江云:‘水影漾長橋。’贈崔錄事云:‘河流繞岸清,川平看鳥遠。’送行云:‘江暗雨欲來,浪白風初起。’庾子山輩有所不逮。其他警句尚多,如早梅云:‘枝橫卻月觀,花繞淩風台。’銅爵妓云:‘曲終相顧起,日暮松柏聲。’句殊雄古。而顏黃門謂其‘每病苦辛,饒貧寒氣’,無乃太貶乎?”案詩品:“令暉歌詩,往往斷絕清巧。”
〔三〕器案:文選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相如工為形似之言,二班長于情理之說。”詩品上:“張協巧構形似之言。”形似,猶今言形象也。苕溪漁隱叢話三八載石林詩話云:“古人論詩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如初日芙蕖,沈約稱王筠為彈丸脫手,兩語最當人意。初日芙蕖,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麗之意,自然見於造化之外,然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無幾。彈丸脫手,雖是輸寫便利,動無違礙,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亦未能盡也。然作詩審到此地,豈複有餘事。韓退之贈張籍云:‘君詩多態度,靄靄空春雲。’司空圖記戴叔倫語云:‘詩人之辭,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
〔四〕劉盼遂曰:“按:揚都指建業而言,本書終制篇云:‘先君先夫人皆未還建業舊山,旅葬江陵東郭。承聖末,已啟求揚都,欲營遷厝,蒙詔賜銀百兩,已於揚州小郊北地燒磚,便值本朝淪沒,流離如此,數十年間,絕於還望。……且揚都汙毀,無複孑遺;還彼下濕,未為得計。’此處以建業與揚都並言,明揚都即建業矣。又北齊書之推本傳觀我生賦自注:‘靖侯以下七世,墳塋皆在白下。’亦即終制篇所雲之‘建業舊山’也,此亦揚都表建業之證。揚都之名,惟顏君用之,他人文中不多覯也。”器案:曹毗、庾闡並有揚都賦,唐、宋人類書多引之,則稱建業為揚都,尚矣,不得謂“他人文中多不覯”也,又世說新語文學篇兩言庾闡作揚都賦事,庾亮且“大為其名價,雲‘可三二京、四三都’”矣。
〔五〕類說引“苦辛”作“苦卒”,苕溪漁隱叢話後二引作“辛苦”,俱未可據。
〔六〕下文“子朗信饒清巧”,饒字義同。通鑒九七胡注:“寒者,衰冷無氣焰也。”
〔七〕趙曦明曰:“梁書劉孝綽傳:‘孝綽,字孝綽,彭城人。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屬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
〔八〕史記司馬相如傳:“雍容閒雅甚都。”文選聖主得賢臣頌:“雍容垂拱。”呂延濟注曰:“雍容,閑和貌。”
〔九〕各本無“常”字,宋本有,今據補。
〔一〇〕“蘧車”,原作“蘧居”,今據孫志祖說校改,孫氏讀書脞錄七曰:“案:‘蘧居’,‘居’字誤,當作為‘車’,蓋用蘧伯玉事。何遜早朝詩云:‘蘧車響北闕,鄭履入南宮。’見藝文類聚朝會類、文苑英華,彭叔夏辨證云:‘集本題作早朝車中聽望,是也。’‘□□不道車’,是譏何詩語,然不得其解,豈以‘蘧車’二字音韻不諧亮耶?”案:宋本原注:“□,呼麥反。”盧文弨曰:“玉篇:‘乖戾也。’”器案:孫雲“用蘧伯玉事”者,見列女傳仁智篇。廣韻二十一麥引李概音譜:“□□,辯快。”此以重文見義,不當引玉篇之單字。
〔一一〕案:詩苑未見著錄,隋書經籍志:“文苑一百卷,孔逭撰。”據玉海藝文志載中興書目:“逭集漢以後諸儒文章:賦,頌,騷,銘,評,吊,典,書,表,論,凡十屬目錄。”孝綽所撰詩苑,當是集漢以來諸家之詩,總此二書,則蔚為文筆之大觀矣。範德機木天禁語謂:“唐人李淑有詩苑一書,今世罕傳。”蓋在唐代,孝綽之書已亡,而李淑續作之,然至元時,則李淑之書,一如孝綽之書,俱皆失傳矣。
〔一二〕趙曦明曰:“梁書何遜傳:‘範雲見其對策,大相稱賞,因結忘年交好。自是一文一詠,雲輒嗟賞。沈約亦愛其文。’餘已見上注。”
〔一三〕齊書謝朓傳:“朓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梁書庾肩吾傳:“梁簡文與湘東王書:‘至如近世謝朓、沈約之詩,任昉、陸倕之筆,斯實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
〔一四〕動靜輒諷味,御覽五九九引作“動輒諷吟味其文”。
〔一五〕趙曦明曰:“陶潛,字淵明,一字元亮。晉、宋、南史並有傳。”
〔一六〕趙曦明曰:“梁書文苑傳:‘何思澄,字元靜,東海郯人。少勤學,工文辭。起家為南康王侍郎,累遷平南安成王行參軍兼記室,隨府江州,為遊廬山詩,沈約見之,自以為弗逮。除廷尉正,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等五人應選,遷治書侍御史。出為秣陵令。入兼東宮通事舍人,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舍人如故。時徐勉、周舍以才具當朝,並好思澄學,常遞日招致之。卒,有文集十五卷。初,思澄與宗人遜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聞之曰:“此言誤耳。如其不然,故當歸遜。”意謂宜在己也。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工清言。周舍每與共談,服其精理。世人語曰:“人中爽爽何子朗。”為固山令,卒,年二十四,文集行於世。’”
〔一七〕冠絕,為時冠首,斷絕流輩。宋書顏延之傳:“文章之美,冠絕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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