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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朱可夫下台后,他作为一个军事和政治领导人物已经在历史中消失了。他两次被打入冷宫,他自己的损失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他的遭遇对苏联政治和军事的影响却是难以估计的。特别是由于他的下台,苏联的战争史只得又一次重新编纂和改写。苏联的政客和史学家们正在巧妙地遮住朱可夫的光辉,把朱可夫的形象从人们心目中抹掉。但是历史毕竟是人民写的,苏联人民是忘不掉朱可夫的,那些想篡改历史的人,只能被历史所嘲弄。这正如朱可夫在1941年号召苏联人民抵抗侵略者时曾经引用的一句名言:"带着刀剑来的人必将被刀剑杀死。"

  退休后的朱可夫,多数时间住在莫斯科郊外的别墅里,这幢别墅是他任国防部长时由政府分配给他的,后来允许他保留下来。他以打猎、钓鱼和写回忆录打发余生。偶尔他也到莫斯科街头转转,与一些人打打招呼。

  1964年,在他68岁的时候他与妻子离了婚。随即又和比他年轻25岁的格林娜结了婚。这个女人是他在一次外出途中偶然认识的,他们相处得很好,彼此十分投机。婚后,格林娜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名叫玛莎。此时,朱可夫那颗早已灰冷的心,似乎又从格林娜和小家庭中得到新的温暖和慰藉。朱可夫的前妻仍然住在他城里的公寓中,公寓设在格拉诺夫斯基大街上,那里离克里姆林宫很近,里面住的都是苏联政府的官员。

  赫鲁晓夫在为朱可夫突然下台寻找注脚时曾说:"一个细胞死亡,另一细胞代替它,生命才能继续下去。"不过这一次不是给别人做注脚,而是轮到他自己了。

  1964年10月,赫鲁晓夫正在格鲁吉亚的黑海海边度假,当他心安理得地坐在海边钓鱼的时候,他的同僚们正在莫斯科秘密地商讨如何把这位老主子撵下台。

  几乎所有对他不满的人都来了。他们或许带着不同的成见和目的,但是在一些主要方面他们的认识基本一致。他们并不反对赫鲁晓夫的主要路线和政策,他们表示还要按着这条路线走下去。但是他们对他的粗野和轻率却难以忍受。在他们看来,赫鲁晓夫的领导是没有系统方向的,他随便地制定一个接一个的经济计划,这些互不连贯而又变来变去的计划把经济搞得一团糟。由于他的粗暴和蛮横,使一些国家利益轻易丧失。在他的干预下,苏联和中国的争吵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尤其受到大家谴责的是他的个人绝对权威。他把那些贯于阿谀奉承和唯唯诺诺的人提拔到高位,他鼓励人们对他个人进行吹捧颂扬。他已经使大多数人感到失望和厌烦。

  10月13日,赫鲁晓夫被通知回莫斯科参加一次紧急的主席团会议,他走进了一个为他编织的罗网。赫鲁晓夫在主席团会议上就像一个罪犯被审讯一样,他失去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和同情。触景生情,此时的赫鲁晓夫或许联想起1957年的同样景象。那时主席团成员向他发难时,他得到了朱可夫元帅的保驾,而现在朱可夫在哪儿呢?赫鲁晓夫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溺水者,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但是朱可夫不在了,此时的军队也保持一种中立态度。

  赫鲁晓夫又想故伎重演,他要求召开中央全会。但是这一次对手已早有准备,全会如期召开。投票的结果,赫鲁晓夫失利。

  1964年10月18日,苏联报纸宣布: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已"同意赫鲁晓夫的要求,由于年岁大和健康状况不佳等原因,解除他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苏共中央主席团成员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等职务"。同时选举勃列日涅夫担任党的第一书记,任命科西金为部长会议主席。

  赫鲁晓夫的下台,为恢复朱可夫的名誉扫清了障碍。1965年4月,在苏联人准备庆祝战胜德国20周年前夕,传说朱可夫将参加庆祝典礼。

  饶有趣味的是当年对朱可夫攻击最恶毒的科涅夫却抢先于4月28日在塔斯社广播了一篇评论,他说:

  "大家知道,朱可夫在战时曾担任重要职务。苏联政府高度评价他的贡献。朱可夫是一个伟大的军事领袖,尽管他有某些缺点,这些缺点已在我们的报纸上提到过。朱可夫元帅现在已经退职,他住在莫斯科。显然和所有的苏联人民一样,他将参加战胜法西斯德国20周年庆祝活动。"

  从此以后,朱可夫的名字在许多刊物上出现了,他过去的许多战友在写回忆文章时,又重新提到了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作用。在莫斯科举行庆祝活动的几天前,苏联新闻社发行了朱可夫的一张照片,只见他那宽厚的胸前挂满了金光闪闪的勋章,这也许是帮助人们追忆这位老英雄伟大历史功绩的最好办法。

  5月8日,勃列日涅夫在克里姆林宫发表重要演说,当他念到战争中著名的军事指挥员时,他首先提到了朱可夫的名字,听众席上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第二天,莫斯科举行大规模的军事检阅。这时人们看到多年不曾露面的朱可夫正与布琼尼、伏罗希洛夫、铁木辛哥等几位元帅站在列宁墓顶上。

  人民群众满心欢喜地迎接朱可夫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中来。这一天,当他穿着元帅制服走在街上时,许多行人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在晚间的招待会上,苏联军官争先恐后地与他握手致意。

  得知朱可夫在公开场合重新露面的消息,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喜不自禁,他说:

  "我认为现在是给他恢复名誉的时候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军人,他曾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使柏林的一些事情顺利进行。"

  看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艾森豪威尔和朱可夫之间的特殊感情始终都是那样真挚。他们两人跨越政治、军事、外交和意识形态上的障碍所建立起来的友谊,令世人称颂。在当时两大阵营对垒的时代,在国家级高层领导人之间,他们两个人的这种关系真可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1969年3月23日,当艾森豪威尔去世时,朱可夫本打算参加他的葬礼,可是不幸,他突然患了中风,他只有在病床上静静地思念老朋友了。

  1965年以后,朱可夫的一系列回忆文章开始公开发表。1969年他的著名回忆录——《回忆与思考》在苏联出版了,第一版就发行了60万册。与此同时,由他撰写的《朱可夫元帅的几次最伟大的战役》一书被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在这些著述中,他以目击者和参加者的权威身份对那些肆意歪曲历史事实的文章和作者毫不留情地进行了反击,他的文章得到人们的承认,他和同事们所写的回忆录对他恢复名誉无疑会起到促进作用。

  为表彰他对军队的贡献和庆贺他70岁生日,1966年12月,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授予朱可夫国家的最高级勋章——列宁勋章。朱可夫受到了应有的尊敬和爱戴。为此,他写信给《红星报》编辑说:"由于对授予我列宁勋章和对我的70岁生日的许多祝贺不能一一作答,请允许我通过《红星报》来向所有组织、苏联陆海军军官们、预备队的将军们、以及一切公民们,对他们的热烈祝贺表示我深切的、衷心的感谢,同时为了祖国的利益祝愿他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朱可夫的功绩得到世界许多国家的公认,甚至已经和苏联"老大哥"闹翻脸的阿尔巴尼亚也为朱可夫的遭遇鸣不平。1965年阿《人民之声》报发表文章称颂朱可夫为"杰出的军事领袖、伟大卫国战争中最著名的苏联军官之一,他的名字受到全世界的尊敬"。文章说,"朱可夫被赫鲁晓夫集团以一种怯懦的方式谴责为'拿破仑主义','不服从党的指挥'以及其他罪恶行为。……如果朱可夫的确有这些罪过,那么为什么苏联人还派他到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正式访问?难道他是在那里停留的9天时间里变成'拿破仑主义者'的吗?"1969年8月,蒙古人民革命党第一书记及部长会议主席泽登巴尔在纪念击败日本30周年之际,授予朱可夫以蒙古人民共和国英雄金星勋章。

  1970年,风烛残年的赫鲁晓夫在病中对朱可夫留下了这样一段评价:

  "我对他作为一个指挥员仍然十分尊敬,尽管我们后来分道扬镳了。他没有正确理解他作为国防部长的任务,我们被迫对他进行了制裁,以免他以某种构想出来的计划进行活动。但是甚至在那时,我对他作为一个军人评价还是很高的。现在我对他的高度评价丝毫也没减少。"

  赫鲁晓夫的这段话或许是对朱可夫的赞扬,或许是自己心迹的表白,也或许是对自己造成的这件历史悲剧的忏悔。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事实面前,正确和错误、荣誉和耻辱是可以分开的,并且它们都会被送到它们应该送到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样,朱可夫在他的晚年又出现在人们面前,并且重新得到了本来就应该属于他自己的荣誉——他是战场上胜利的永恒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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