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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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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浸在这幅作品带给他的兴奋之中,马上收拾好画夹,几乎是小跑到旅馆里。这幅作品使他感觉到他现在惟一需要的是一间宽敞的画室,可以用来在坏天气下作室内创作和阴干作品,即使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回到旅馆,收到提奥的一封信。提奥告诉他表姐夫安东·毛威在海牙去世。他的心头立即涌起一种沉痛的情绪,悲伤堵住了他的喉咙。毛威高大的身影一下跳到他的面前,他在说:“小伙子,机器正开足马力呢!”“我总是把你当作一个傻瓜,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在温森特离开海牙的时候,他举起酒杯的神态更是明晰:“也许我过去做得过分了。 祝你好运,温森特。” 他的眼泪悄悄淌了下来。 此后一种更可怕的打击袭来,毛威才50岁呢,他那么强壮,但是死了。紧迫感鹰爪一样攫住温森特的心,把它抓得鲜血淋漓! 《果园的桃树》在风中摇曳,温森特心头的阴影逐渐褪去。 人的生命将在他的事业中活着。 他执笔在这幅得意之作的下面写下了一行小字:纪念毛威——温森特与提奥。然后决定把它寄给杰特表姐。 纪念毛威,一定要亲切而愉快,而不应该带丝毫悲哀的调子。 3.天才是什么? 阿尔的空气使温森特感到身心愉快,烈日与星空,甚至有时候看来可恶的西北风,都能在他的身上引发一种奇妙的振奋,就像阿尔的一小杯白兰地同样使他陶醉一样,他常常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像沸水一样翻腾不止。 他每天早晨四点半左右起床,背着画箱匆匆上城,沿着罗讷河畔或者随便的一条小溪流行走,他喜欢逆流而上,流水与步行的反差造成行动神速的感觉令他尤为兴奋。他的行动永远是激进的,超乎一个常人应有的闲适的心态。然后他被某一个地方牵引住,迅速支好画架,双眼牢牢地、紧张地攫住他所发现的景致,就像一个钓鱼的人发现了浮标被鱼牵动时的眼神,他得屏声静气,全神贯注地捕捉到它。他成了一个机械的人,他根本不考虑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干,他只是不厌其烦地一幅接一幅地画着。春暖花开的时节,乡村的自然景色太美了,他只感觉到时间的紧迫,他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全部画下来,甚至在睡梦中常常半夜惊醒,全身虚汗淋漓,他梦见阿尔的果树花一瞬间被西北风卷起,消失在地中海的上空,留下一片黑暗和荒凉。这是人的自然属性,就如同贪心的掏金者忽然在某一个地窖里找到一个金库,而他又无法一下子搬走它,所以逐批拼命地运载一样。这种占有欲是永不会满足的。 整整八年的时光,他在逆流中奋然击水前行,周围没有船只和同伴,衰弱了的只是皮肉与容貌,力量却在枯槁而孱弱的外表下与日俱增。阿尔的飓风能像鞭子一样把这座城市抽打得狂乱不安,摔烂窗户,折断树干,但奈何不了温森特,他在与风的搏斗中同时享受到一种乐趣:人和绑好的画架在风中颤抖,他在颤抖中找到一种明快的节奏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把薄薄的刀片,刃口迎着风,悄然屹立,风狂啸着扑过来捕捉他,但反被他劈作两半,拖着绵绵不绝的受到伤害的躯体,嚎叫着逃走。 每当这时,温森特就想起都德的一篇散文。它讲述了一头名叫罗曼的公牛,它是一个出色的斗士,曾在阿尔、尼姆和塔拉松等地用它的角捅破了许多人和马的肚皮,因此,它的同伴把它当做领袖。每当飓风猛烈袭击,陆地上没有任何人和物体能阻遏风的威力,牛群就挤在罗曼的周围,把凝聚着力量的广阔的额头迎着风暴低下来,虽然如此,仍抵不过飓风持久的冲击力。 愚蠢的牛永远不能成为刀!温森特从中获得另一种快感。 与自然的搏斗并取得胜利更加促成他自信心的增长。 还有烈日,那是多么好的日头啊,这正是温森特所需要的。他从来不戴帽子,慢慢地头顶晒秃了,阳光照得他眼花缭乱。这是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太阳光,到处是橙色、古铜色、金黄色或者是硫磺色,与蔚蓝的天空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惬意的美丽的景色! 他就是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爆裂的状态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灵感的,他眼中仅存的是在白热化的天空下波动炫耀的金黄色,大地和村庄都在燃烧中展示它自然的裸体,他要把自然界这种活泛的热情搬到他的画布上去,使之一样鲜美激荡,一样具有火辣辣的金黄色,一样充满熏人欲醉的空气和狂风旋转的感觉。 他每天上午和下午各画一幅油画,这种速度使他新结识的那些朋友们无法理解,如果修拉知道了,同样也会不理解的。修拉有时候甚至两年才能完成一幅画。 阿尔春天的果树园几乎画完了,那是20幅一组、25幅一组和30幅一组的油画,此外还有一些自然风物和大量的素描与速写。旅馆的床下已经塞得满满的了,但是他没有运费寄给提奥。他给提奥写信,说他画完这些画,几乎累坏了,但是他仍然觉得不尽兴,“如果能完成它的两倍,对我来说也不算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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