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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自己也有点激动。他不时地看着过道上面正对着他的那座大钟。还有时间,他应该再讲几句。但是讲什么好呢?他一向主张科学应该为物质生产服务。

  那就谈谈科学、文艺的进步和国家经济的关系吧大厅里也许只有一个人,既没有觉察出听众的依恋之情,也没有注意到戴维的激动,他就是20岁的学徒工迈克尔·法拉第。那天晚上,他和戴维的视线或许相遇过几次,但是又匆匆地分开了。戴维看着法拉第下面的那座钟,法拉第看着马蹄形大讲桌上的仪器。

  每听一次演讲,法拉第的决定就增强一次。现在,他的决心已经下定了。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在昏暗的烛光下,整理戴维的讲演记录。真像重温旧梦一样。在自己的笔记里,他又和戴维,和戴维的科学相会了。可是重温旧梦是令人失望的,这毕竟是梦,而且是过去的梦。戴维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旅游去了;裁纸刀、纸面、布面、小牛皮面这些东西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已经在美丽、庄严、圣洁的科学殿堂里游历过了,那里阳光灿烂,照得他心里又光明又温暖。他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已经萌发,钻破了地表。虽然上面还压着一块巨石,挡住他的生长,但是他已经从石缝中瞥见了阳光,要他再钻回地下去是不可能的了。他将走一条曲折的路,但是他将生长,向着太阳生长。他的太阳就是科学!

  研究科学需要时间,然而他的时间,青春,生命,却消磨在这书籍装帧铺里!他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阿伯特写信:

  “先生,我需要的只是时间,我要大声疾呼:我需要时间。我们现代上流社会的先生们闲得无聊,要是我能出低价论钟点——不,论天,买了些他们的时间,该有多好!”

  怎么办呢?最好、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向亨弗利·戴维爵士请求帮助,但是他走了,不到冬天是不会回来的。除了戴维,还有谁呢?他想起了约瑟夫·班克斯爵士。人家跟他谈起过这位皇家学会会长兼皇家学院院长。法拉第拿起鹅翎笔开始写信了。他写了自己的经历和爱好,写了自己的理想和希望,他表示愿意到皇家学院来工作,不管干什么都行,要是为科学服务,他就幸福了。

  他把信揣在怀里,来到了艾伯马尔街二十一号。

  大门紧闭着,但是边上有个侧门,忽然又犹豫了。他想:这样做对吗?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千万种思绪在他头脑中汹涌。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和艰辛,他点点滴滴地学习积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现在,前面该是光明境地了。他已经有相当的基础,戴维的讲演,他不仅能听懂,记录下来,而且还能作许多补充。他想起里波先生、妈妈和罗伯特对他的帮助;可惜爸爸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他要是活着,一定也会鼓励自己的法拉第终于鼓起勇气敲门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老的仆人,法拉第似乎觉得,就是他第一次来听戴维讲演所看到的那个穿制服的仆人。

  可是今天仆人没有谦恭地低着头,他用势利的目光把法拉第那身寒酸的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年轻人,有何贵干?”年轻人把信交给他。他又把年轻人打量一番。门关上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法拉第坐在布兰福德街二号的店堂里心神不宁,外面每进来一个人,他都要暗自发问:“是送约瑟夫·班克斯爵士的回信吗?”

  不是的,没有回信。

  过了一星期,法拉第忍不住了。莫非回信要自己去取?他又到艾伯马尔街去了。这一次仆人没有出来,只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说了一句:“约瑟夫·班克斯爵士说,你的信不必回了,就又把门关上了。

  皇家学院的门关上了。“难道永远关上了吗?”

  法拉第问自己。“难道我注定一辈子做订书匠吗?”

  在那个时代,对于穷苦出身的人,命运从来不露出笑脸,它永远一副威严、凶恶的面孔,叫你对它膜拜、屈服。然而,也有许多穷苦出身的人并不屈从命运,他们顽强地和它搏斗。法拉第就是其中最顽强的一个。

  1812年10月,法拉第满师了。他成了迈克尔·法拉第师傅。现在自由了,他可以回家去住,可以登门到别人家里去干活,也可以应聘到别的店里去干活。也许是经过那位法国流亡画家的介绍,法拉第进了法国人德拉罗舍先生的书籍装订铺。

  这位新东家可不像里波先生那样脸上总堆着笑容。

  法拉第刚去没有几天,就挨了好几回骂。不过,法拉第也不是原来的法拉第了。当年在里波先生那里,他觉得书籍装订店里的气味像田野里的野花那样芬芳,而现在他一踏进德拉罗舍的店堂,只觉得浊气逼人。

  他给市哲学会里的朋友医科大学生赫克斯特布尔写信说:

  “我还在干我的老本行,一有机会我就将设法离开它。关于科学的进展,我本来就知道得很少,现在更不可能知道多少了。确实,只要我目前的处境得不到改变,我就不得不让位,让那些有幸比我占有更多时间和金钱的人去思考学术问题。”

  法拉第这封信是在10月写的。不久以后,戴维就回到伦敦。虽然他的新夫人喜欢在自己老家幽静的苏格兰乡村别墅垂钓,希望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再在那里玩两个月,但是戴维早就憋不住了。事实上,他出发度蜜月的时候,就带着一箱化学仪器。爵士夫人没有反对。她反而觉得,这样带着科学一起度蜜月更富有浪漫主义的情调。她和爵士来到苏格兰首府爱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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