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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尽管那天很暖和,但巨大的壁炉中仍然燃着火,试图营造出一种欢迎的气氛。两人坐在壁炉附近的坐卧两用沙发上,四周是摆得过满的罩着织锦的家具。麦克阿瑟想让裕仁放松一些,他回忆起了40年前日俄战争结束时见到天皇的父王时的情景。他给他的客人递过了一支香烟,而裕仁这位一生中从不吸烟的人此时却准备作出牺牲,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接过烟卷,麦克阿瑟小心翼翼地为他点燃。

  他们单独待在一起,只有天皇的翻译在场。麦克阿瑟不留自己的翻译而依赖裕仁的翻译,这又是他作出的一种谦恭的姿态广他们在一起待了很长的时间,琼和罗杰·埃格伯格上校一直藏在一个能俯视着这个房间的阳台上的厚厚幕布后面窥视着这次历史性的会面,他们几乎不敢呼吸。

  麦克阿瑟本以为裕仁此次前来会以个人身份乞求让他免受战犯之苦。尽管天皇制度得到了保证,但这并不能开脱裕仁个人,他还得为签署了向美国宣战的诏书而站到审判台上。

  最开始的轻松幽默一过,裕仁便立刻向麦克阿瑟说明他为什么如此急于与他会面。他郑重地说,他准备为日本的所作所为——包括从珍珠港事件到最难于启齿的残暴罪行——负全部责任。盟国可无所顾忌地把这一切责任算到他的头上,并可以采取他们认为合适的任何方式对他进行惩罚。

  麦克阿瑟震惊了。这是他认为最不可能听到的话。裕仁对其国家的错误行径承担全部责任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消除他的愤怒广他的答复是对空中力量和原子弹的破坏力滔滔不绝地说了20分钟。可能没有谁会比日本人更不欣赏这些有关武器弹药的大规模杀伤力的补充说明了,但是这位天皇机智地回避了这一话题。也许只是因为太痛苦的缘故。

  人性,麦克阿瑟不祥地显示出的人性,现在足以摧毁它自身了。下一场大战才是最后一场战争。政界和军界的领导人在这个翻天覆地的新时代中的责任不是考虑如何打赢战争,而是如何引导他们的国家走向和平。他祝贺天皇采取了结束战争的步骤,使他的国家免遭彻底的毁灭。

  裕仁叫麦克阿瑟相信,他不曾希望发生这场战争。当他的国家进攻美国时他感到难过,但是他不得木接受大臣们的建议。“那么,为什么在有些时候你就不能告诉你的大臣们不能那么做呢?”麦克阿瑟困惑不解地问道。

  “我是立宪君主,”裕仁回答道,“如果我的首相和其他大臣提出建议说必须做什么,我就必须那么做,即使我并不喜欢。”这番话令麦克阿瑟感到吃惊。他阅读过大量关于日本的书籍,但是听到这番揭示出天皇如此无能为力的话时,他还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那些受人尊重的学者仍然争辩说天皇还是有一定支配权的,即便这种权力十分有限。

  不论哪种说法是真实的,麦克阿瑟相信裕仁的诚恳。裕仁最后表示,他和他的人民一样接受日本战败的事实,从今以后,他要为建立一个和平的日本尽一切努力。

  麦克阿瑟答道,他在任何时候都将很高兴听取天皇的建议,然后他把话题转向一些亟待解决的政治问题上。也许需要一个新内阁来负责日军复员的事务。遣散现有的军队人员可能很复杂。裕仁对这两点均表示同意。

  两人的初次会面就像普通人一样以谈论天气结束。然后麦克阿瑟叫他的公务摄影师盖塔诺·费拉斯少校为他们两人拍摄合影。费拉斯让他们站在窗口附近的桌子前。麦克阿瑟背着手,费拉斯拍下了3张照片。尔后,麦克阿瑟把天皇送到大使馆的正门门口。

  当车队驶离美国大使馆,上了返回皇宫的车道后,琼从她藏身的地方回到客厅。麦克阿瑟转向琼,叹道:“我是个天生的民主主义者,从小被培养成一个自由主义者,但是我想告诉你,当我见到一个曾经那么高高在上、一手遮天的人如今被降到这种地位时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3幅照片中只有一幅还称得上拍得不错,麦克阿瑟下令把这张照片刊登在两天后的日本报纸上。这张照片上的他高大、威武,而裕仁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贴身男仆。对千百万日本人来说,这张黑白照片引起强烈震撼,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它,就像美国人永远不会忘记“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的投降仪式一样。胜利者的脸和失败者的脸最为雄辩地显示出了谁拥有实力而谁没有。

  不论麦克阿瑟个人对裕仁抱以多大的同情,这张照片比任何东西都更能让日本人不再把他们的天皇看作神明,不再像麦克阿瑟所希望、所需要的那样看待他,而将他视为一个人,完全和他们自己一样平凡和难免犯错误的人。

  尽管裕仁看作日本发动战争的领导人是毋庸置疑的,但仍有数十名日本人将被指控为战犯。澳大利亚政府极其盼望看到裕仁被划入战犯之列。威洛比同意澳大利亚的观点,他把裕仁称为“现代的成吉思汗”。麦克阿瑟不这样考虑问题。首先,他个人相信,即使裕仁了解日军的暴行,他也没有能力阻止他们的行为。其次,把天皇列入战犯风险太大。根据邦纳·费勒斯准将提交给麦克阿瑟的一份备忘录,他的一位研究日本人心理的专家认为,“如果将天皇作为战犯论处,日本政府机构就会崩溃,一场大规模的暴乱便木可避免……占领时间将延长,而我们将会与日本人疏远。”

  然而在东京召开的首轮战犯审判会接近尾声时,有人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有谣言称裕仁即将退位的,以赎清自己对战争的负罪感。麦克阿瑟的态度是坚决的。“我不会让他退位,”他告诉一位加拿大外交官说,“我会要求他留下来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当天皇直接向麦克阿瑟提出这件事时,他的确是照自己的意思说的。吉田说,他拒绝把天皇送上审判台的做法比他以前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更能起到确保占领成功的作用。

  9月8日,麦克阿瑟驱车从“新大饭店”前往东京,为的是收回美国大使馆并将之作为他自己的家。这需要举行一次仪式,一”次象征日本再次被征服和这块位于日本土地上的小小美国领上再次光复的仪式。

  上午11时整,麦克阿瑟的车停在使馆门口,一支仪仗队在大使馆前迷人的题莲花地周围列队迎候。士兵们自豪地高举着三角旗和第11空降临各团战斗旗。一枚陈军航空兵的炸弹把大使馆的屋顶炸毁了大半,但是那摇摇欲坠的旗杆已经被美国陆军的工兵们矫直,以备今天举行的仪式使用。

  麦克阿瑟和师长威廉·C·蔡斯少将带领着哈尔西、艾克尔伯格、萨瑟兰以及陆军与海军的其他将军们健步走上通往大使馆正前方的缓坡道。“艾克尔伯格将军,”麦克阿瑟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嗓音命令道,“把我们的国旗展开,让它在东京的阳光下飘扬,展现出它所有的风采,它象征着所有受压迫者的希望和正义战胜邪恶的前兆。

  陆军的牧师宣读祷文。仪仗队长下令:“持枪敬礼!”那一面曾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举行的投降仪式中用过的美国国旗在大使馆的旗杆上冉冉升起,第11空降师军乐队庄严地奏响了《美国国歌》。

  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紧紧地扣住了在场的每一位将军的心,他们的喉咙哽咽了,许多记忆无法抑制地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战争初期的失败、战友的牺牲、心惊胆战的恐惧、挥之不去的失落感,还有战争结束时那令人激动得几乎站立不住的欣慰……现在正是这样。将军们举起的右手保持着僵硬的军礼姿势,很多人在努力地克制着涌出眼睛的泪水。军官们似乎永远都不应在士兵面前流泪——这容易影响士气,因为流泪看起来太脆弱,而他们必须树立一个好榜样,我不再是个毛孩子了——但是,他妈的,有些时候还是会流泪的。

  升旗仪式过后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及美国空军的副司令巴尼·贾尔斯中将一起步入大使馆。榴弹片的痕迹把墙面划得满目痍,墙角里还堆着残砖碎瓦。到处是破裂的管道和一汪汪死水、打破的窗户和毁坏的家具。“现在,比尔,你不觉得羞愧吗?”麦克阿瑟调侃哈尔西道。

  “这事不能怪海军,”哈尔西回敬道,“该指责的是空军第20军航空队。”他指着贾尔斯说:“该骂的是站在那儿的巴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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