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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他为纠正过去的作法而做了一些新的尝试。在他新的油画中,每一个细部,包括树叶,都在没有上色之前,首先拿钢笔和墨水仔细地描绘出来。他甚至企图把颤动的形体约束在严整的轮廓中。而西斯莱也试图沿着相仿的路线改革他的风格。

  只有莫奈,一直处于焦躁不安之中。他曾经为印象派的创建而欢欣鼓舞,却眼睁睁地看到它将分崩离析。也许命运总喜欢让伟人的生活披上悲剧的外衣,命运就是要用它最强大的力量考验最强大的人物,使他们的生活充满神秘莫测的讽喻,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设置重重的障碍,以便他们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锻炼得更加坚强。莫奈由于一时激奋,毁了一些油画,后来却深感后悔。他开始不断努力地把他的许多近作加以重绘,把他的色彩和形体塑造得更为有力。莫奈后来告诉年轻画家巴依时说:“一个人应该在自然面前勇敢些,并且永远不要害怕画得坏,也不要害怕重画不满意的作品,即时它意味着毁了他的过去。如果在年轻时不大胆,以后你将干什么?”

  1886年,贝特·摩里索挺身而出拜访她的朋友们,商量再组织一次联合画展。毕沙罗引荐了两个新人:保罗·西涅克和乔治·修拉,他们曾是莫奈的热烈崇拜者。修拉曾有好几年在巴黎美术学院受业于安格尔的弟子,他也仔细地分析过德拉克罗瓦的油画,并研究过法国光学家谢弗雷关于色彩协调的科学论著。这些理论引导修拉比印象主义者更加“理性化”和“科学化”,用知识代替直觉。修拉在户外画的速写完全是印象主义者的技法,而他的大幅油画却是在画室内完成的。

  和印象主义者相反,他并不勉为其难地去保持难以捉摸的光的效果,却努力把他现场观察到的东西,转化为严密经营过的色点:用差不多大小的色点,整齐地排列成物体的形象,尽量采用接近太阳光谱的色彩。他完全不用线条,也没有依明暗交界分成的“块”或“面”,只是让视觉来完成色彩的调合。他把这种办法叫作“分色主义”,后人称之为“点彩派”。修拉放弃了印象主义乐意采取、对感觉的自发表现,使他的作品显得有点严格,有一种静谧、稳定的气氛。

  修拉的理论和技巧很快被毕沙罗所喜爱,却遭到莫奈、雷诺阿、开依波特的强烈痛斥。莫奈认为这种纯技术的方法,是对自然的虚假反应,它是一座工厂,而不是人的心灵。当第八次的联合画展允许修拉、西涅克参加时,莫奈撤走了他的全部作品,拂袖而去。

  好像是夸张这个团体的瓦解,修拉的朋友费奈翁出版了一本名为《1886年时的印象派》的小册子,他公然宣称印象主义已经被修拉的新风格所代替了“新印象派”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了。莫奈这位已近半百的印象派先驱,当他眼看着长期盼望的胜利快要到来的时候,却痛苦地在“新印象派”的作品中看到印象主义的末日。

  1886年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明白地证实了印象主义运动已经最终破灭的事实。这个运动发源于格莱尔画室,发源于落选作品沙龙,发源于枫丹白露森林,发源于烈士啤酒店和盖尔波艾斯咖啡馆。在这些地方所形成的观念,已经在19世纪60年代后期所画的作品中找到了他们最初的自由表现,已经在70年代初期得到完全的实现,并且以惊人的面目出现在1874年的展览会上。当第八届印象派联合展览会在1886年闭幕的时候,“印象派时代”继续了将近20年。

  这个时代曾是各种各样和这个运动有联系的画家们的决定性的阶段,但是他们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惋惜这个画派的结束。

  1886年以后,当印象派画家们互不相关地各自致力于他们自己的艺术,同时开始享受小小的成功,更新的一代继续为新的理想进行斗争。这一代美术家,正像他们的先驱者一样,想急于逃避学院派的专制统治,而转向印象派画家。正像印象派画家们曾经一度向巴比松派画家请教一样,他们从印象派画家有意或无意的指导中得到启发。

  1886年以后的历史,就是这样两代画家平行的历史:老一代仍然是精力旺盛,对自己的力量满怀信心;年轻的一代为发挥他们自己的能力而追求独立自主。当大胆与创新精神属于新来的人的时候,知识和经验则是老一辈人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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