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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5月初洛克哈特带全家来奇弗斯伍德过夏天。女婿认不出瓦尔特爵士来了,他看上去如此瘦弱: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很肥大,仿佛穿的是别人的,半边面颊变了形,头上剃得精光,出门时他只好在蓝色圆形软帽里再戴上一顶黑色的丝帽。此外,司各特还受着膀胱结石和肠绞痛的折磨,关节炎也使他一活动就疼。他常常忘词,有时开始说一件事,突然又不作声了,莫名其妙地四处顾盼,不知道说到哪里了。但他没有认输

  ——他还想修改小说,为全集写新的注释,并进行新的一集《祖父的故事》的工作,专写法国历史。亲人们都尽量迁就他。

  他的生命就这样平静地流逝。女儿们希望,他不会想起即将举行的杰德堡选举。她们本已很有把握,她们能够劝父亲不要参与这出政治闹剧。当5月18日早晨她们得知,他吩咐备车,打算到那里去时,可以想象出她们有多么惊恐不安。洛克哈特陪着他去。全城在激烈动荡。人们敲着鼓,拿着旗帜堵住大街,辱骂一切带有对立党色彩的人。司各特的马车被投掷石块。当他步行从肖特里德宫走到法院大楼时,辱骂声和诅咒声陪伴了他一路;有一个娘们甚至从窗口对他吐唾沫。司各特试图从为法官们搭的台上说几句话,但他的话淹没在热心促进“自由”的人们的叫喊声中了。他的亲戚以多数票当选了,这以后,人们变得凶狠至极。

  有人劝司各特的朋友们把他偷偷送出城去,尽量不让人发觉。他们好容易才说服司各特穿小巷上了马车。在桥头又挨了一阵石头,还有“吊死瓦尔特爵士!”的叫喊声。他的马车终于逃出了这个选区。他在《日记》中写道:“多亏杰德堡威武的小伙子们。”几天以后,塞尔寇克举行选举。这里大家或者热爱、或者害怕“席拉”,因而司各特安然无恙。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发现,有一个人不让托利党选民到投票地点去。他抓住破坏者,把他关了起来,直到选举结束才放掉。

  当狂热平静下来以后,司各特开始写新的小说《恐怖堡》,暂时停止记《日记》。为了给这部书寻觅地方色彩,他带洛克哈特去兰卡郡旅行了一次。他们一路上经过艾尔、阿谢斯蒂尔、英纳利顿、特拉克弗和比加尔。在离比加尔还有一英里的地方,司各特看见一个赶马车的人在抽打马匹,于是从马车车窗里对他大喝一声。那个家伙回了他一句无礼的话,司各特气极了。旅行者们在一个叫道格拉斯—米尔的小地方的驿站过了夜。第二天早上参观了司各特打算描写的那个城堡。他在这里向两位记得所有地方传说的老住户作了详细询问。立刻就有一大群人跑拢过来,他们默默地跟着司各特走,显得恋恋不舍。司各特一行继续赶路。

  司各特向洛克哈特背诵了从小记得的短篇民谣,念到自己心爱的句子,他哭了:

  我知道黑暗已向我袭来,
  因为我的创伤深重;
  请带走自己的战士,
  并把我埋葬在蕨丛下面

  他们在洛克哈特的亲戚家住了一夜,然后回家去。此后三个星期司各特改写了《巴黎的罗伯特伯爵》,并写完了《恐怖堡》。两部小说均于1831年出版,作为《我的房东的故事》第四集。使司各特惊奇的是,它们很快售罄。于是他写信给洛克哈特:“我生平第一次为两部小说感到羞愧;但既然它们为深思熟虑的读者所喜爱,我们只好一声不吭了。”

  两本书的主要缺点都是情节混乱,因而读起来枯燥无味。《巴黎的罗伯特伯爵》有一切必要条件可以成为第一流的描写宫廷阴谋的小说,而赫沃德、罗伯特伯爵和亚历克西·科姆宁的形象勾画得也相当好。

  这两本书问世时,司各特已遨游在地中海上了。他决定到那不勒斯去过冬,他儿子查尔斯在那里的英国使馆供职。司各特的朋友巴齐尔·霍尔舰长向海军大臣暗示,不妨让这位大作家乘护航舰去意大利。当时坐在英国王位上的是威廉四世,辉格党政府执政。但他们都把司各特看作国宝,因此宣布,在任何时候,只要司各特认为适当,都可以拨出一艘护航舰供他乘用。他没有开始写新的小说,愉快地在阿博茨福德和家人一起过了夏天。他自己相信,已经完全清偿了债务。虽然他身体衰弱得多了,说话也越来越费劲,但有时他显得好像又恢复了以前无忧无虑和精神抖擞的样子。不过有时候他又大动肝火。

  他常常撞到家具上,有一次正要出外散步,他突然躺倒在门厅里的大理石地板上。安娜在他回来前吩咐过要在门口铺上地毯,但他不喜欢这样明显地证明他无能,于是他用手杖把地毯从路上挑开了。他主要担心的事谁也猜想不到。他只是把它记入《日记》:“我不抱怨也不害怕死亡的临近,假如它向我走近的话。如果只有瞬间的痛苦,我同意——只要不使理智无情地昏暗,使我失去健康生活和行动的能力。”最使他高兴的是和儿子瓦尔特在一起。

  他为年轻人感到无限自豪。据说,当儿子骑着马“拿下”高高的石墙时,父亲欢呼说:“你们看看吧,你们看看吧,多棒的小伙子,啊?!”那年夏天阿博茨福德的著名客人是画家约瑟夫·特纳,他为司各特的诗集画插图,因此想看看诗集中描写过的一些地方。有一次主人带他和另外一两个客人去看斯玛尔戈姆山岩。司各特的第一部民谣《圣约翰的前夕》的情节就发生在那里。作者本人每年要到这些地方去凭吊一番,以纪念童年时对他表示过同情的亲戚们。

  9月17日阿博茨福德举行了最后一次盛大宴会。客人中有詹姆斯·彭斯上尉,他是诗人彭斯的儿子。除了莎士比亚的诗以外,司各特深深为之感动并最经常吟诵的就是彭斯的诗了。司各特少校协助父亲以司各特家特有的热情接待客人。这天晚上阿博茨福德昔日的荣耀又重新闪发出光辉。9月20日,索菲娅动身去伦敦,为父亲的来到及送他去远航做一切必要的准备。前一天华兹华斯带着女儿来和司各特道别。第二天两位诗人去了纽瓦克,结果便产生了华兹华斯的诗《重访雅罗》:

  古老的城堡,
  忘记了有谁曾用手
  去敲它的大门,
  边区的歌手,
  我站在门旁看着你,
  聆听你的歌声!

  华兹华斯这样写。他热爱司各特,谈到他时说,在26年写作生涯中他“奉献给人们这么多朴实无华的快乐,这是过去任何人一辈子未能奉献出来的。”9月23日清早,司各特离开阿博茨福德,开始了他的那不勒斯之行。华兹华斯为此写了一首送别十四行诗。在他所写的十四行诗中,这并不是最好的一首,但也许是最富有感情的一首:

  忧伤的人们,请把心放宽!
  送别的祷告定会在他身上灵验;
  无论威严的帝王,还是勇猛的英雄,
  如此纯真的热爱在世上都难以找见,
  就像这位非凡的统治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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