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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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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死后的第十天就是圣诞节。这个应该是属于这对皇家夫妇所共同拥有的日子,现在却由维多利亚一个人来细细咀嚼了。这是极其痛苦而漫长的一天。她无数次地想象要是阿尔伯特还在的话,那该是怎样的情境?她想得很细,很细,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细节都不曾放过。惟有在这种饮鸩止渴的想象中她才暂时忘却了悲伤与痛苦,她和丈夫阿尔伯特在一个极其遥远的世界里尽情游逛。 但这种游逛却是何其的虚空,有时,她猛然被教堂的钟声敲回现实,这时她才发现,什么也不曾留住,他的漂亮的眸子,生动的嘴唇,高大的身材,他的幽雅的琴声与稳重而不乏诙谐的谈话,他的……好几次,她俯伏在夫君的衣服上大哭不已。 接连的好几个星期,她都宣称自己无法上朝会见诸大臣,她的生活又重新变得与世隔绝起来,只是在过去,在肯辛顿她是被困在鸟笼里的鸟,而现在她是自己主动蜷缩在阴冷而孤寂的氛围中,默默地承受着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她乐意如此,只有这种悲苦凄凉的蜷缩才使她感到她与阿尔伯特仍旧息息相通,她成天披着厚厚的黑绉纱,凄凄楚楚地从温莎到奥斯本,又从奥斯本到巴莫罗,很少涉足京都,也拒绝参加任何国家仪典,她断绝了自己和社会、和臣民们最细微的联系,在臣民们看来,原先那个开明、正直、充满了乐观、自信的女王现在愈来愈被蒙上了一层难以明辨的薄雾,她深居简出,简直就是个典型的东方君主,神秘莫测。 然而这样的一种神秘莫测历来不受英国人的欢迎,人们像当初厌恶乔治四世、威廉国王等老朽一样对维多利亚过于长久的守丧、过于沉闷的气氛表示了极大的不耐烦,而把她刚上台时的亮丽动人情景早忘得一干二净。有这样一种说法,女王过久的蛰居生活不仅使上流社会罩上了一层阴影,也不仅是使大众再无缘见到那壮丽的景观,同时还对女装、女帽及女鞋诸行业产生了极其不利的影响,甚至到了1864年初还有传闻,说女王陛下就要除服了,全社会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浪漫的英国人渴望着生动充满活力的局面的到来,而令人遗憾的是,那个完全沉醉于凄苦之中的妇人已无法走出来自夫君之死的巨大阴影,她甚至在报上辟谣宣称自己将坚定如故,以保持与夫君灵魂上的相会。 她感到阿尔伯特无时不在她的身边。她走进工作室,她坐在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绿色台灯下。她来得很早,也去得很晚,她不断地抚摸着那些被阿尔伯特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是的,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谁能这样了。他的深入浅出的解说,他的对是否好坏的精辟的分析,他细致的关怀与体贴,他的咄咄逼人的远见与才干,都将与她无缘了。堆积如山的文件匣将把这个可怜矮小的女人包围得透不过气来。她惟有孤零零地在写字台上阅读和批写。她甚至拒绝用她的私人秘书,这些私人秘书能代替阿尔伯特吗? 这样的一种守丧,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三、固执与任性又回到了那个女人身边,她以一种近乎变态的自私的方式,纪念着她的夫君。 很长一段时间,维多利亚这个典型的英国女人,不知不觉中完全沉醉在那个高大而英俊的日耳曼男人的阴影中,连同她天性中的那份固执与任性,也消弥在那个非凡的男性的沉稳与严谨之中。 而现在,那个高大的形象轰然倒塌。空虚如同一只巨大的魔掌将她死死地攫住。 正是在这样的一种空虚、一种无所寄托的心境中,为着要找到一种精神寄托,她几乎是饥不择食,毫不费力地回到了从前。是的,阿尔伯特的缜密的理智与开阔的视野随着他那个实实在在的躯体的消失也已越来越遥远,不可捉摸。那个孱弱的女人只好回到她轻车熟路的老道,固执与任性,她潜伏多年的那种本性又一次抬起头来。 尽管在夫君死后,她曾反复地宣称,她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必须遵循亲王,但是,事实将证明维多利亚的这种遵循仅仅是限于对亲王所热忱的那些表面事物之遵循,而不是去继承亲王内在的精神,或许亲王的这种内在精神不是那个肤浅的英国女人所能透彻理解并掌握的。 一个极其明显的事情是,在阿尔伯特去世不到两年,在那场郁积了十多年的可怕的什列希维格、霍尔施坦争端越来越尖锐甚至几乎要导致一场可怕之战争的时候,维多利亚因为自己的偏见与固执,导致了一场外交上的重大失误。 维多利亚没有忘记,十多年前,在什列希维格、霍尔施坦两地归属问题上,她曾经和阿尔伯特一道与当时的外交大臣帕麦斯顿进行过激烈的斗争。她清楚地记得,她的丈夫是坚决地站在普鲁士一边而反对丹麦。现在这一争端再起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地坚持着阿尔伯特从前的立场,在她看来,阿尔伯特是永远正确,不可违背的,也惟有如此,她才对得起死去的夫君,才觉得自己永远与夫君同在。这也许是纪念夫君最好的行动,但她却忘了,此时的普鲁士与阿尔伯特在世时的普鲁士已决然不同,现在主宰着普鲁士的是那个好战的野心勃勃胃口极大的俾斯麦。她甚至更无法预见,一旦俾斯麦羽翼扩大对于大英帝国也将构成莫大的威胁,正因为如此,女王以毫不退让的热情与帕麦斯顿唱着反调,展开了激烈的争论,面对自己的大臣们,她的呼吁、抗议一如泛滥的洪水,毫无遮挡的倾泻着,她说:“对欧洲来说,保持和平的惟一机会是不要支持丹麦……”她还对一位大臣言辞恳切地说:“朕已被焦虑和不安彻底弄垮了,一心只思恋着朕亲爱夫君的帮助、忠告、支持和爱护”,她甚至“准备全力以赴”冒着即使会有外交大臣辞职的后果“也要力劝国家不要支持丹麦以陷入疯狂而徒劳的战争之危险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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