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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因为忙着寻觅手套,没有多少剩余时间给我梳装,故而我未能随朱莉同行。当那辆花车载着朱莉离去时,我只得在窗口向她高呼:“‘祝你永远幸福。”

  我求爱提安替我寻觅一块天蓝色彩缎来做一件宴会礼服。我指示裁缝把裙子剪裁得紧窄一点,仿着巴黎新袋款式。原来风行的点缀在腰间的丝纱;在泰利安夫人画片中已提高地位,改为在腰与胸之间,他们称她为“革命女神”。但是我的新衣服,并未能达到我的理想,尽管如此,当我穿上这套新衣时,我憧憬自己是喜巴女皇再世,盛装准备去诱惑所罗门王。事实上、在不久的将来,我自己不也就是一位新娘吗?虽然爱提安认为,昨宵园中婚约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玩笑。

  我尚未准备完毕,宾客已相继而至。波拿巴夫人梳着一个发髻盘在耳后,身上穿了一件深绿色礼服;伊莉莎得象个洋娃娃,衣服上装着无数小花结;在她身边,宝莉穿着一件玫瑰红麻纱衣裙;杰罗吵闹着肚子饥饿;第一次我看到嘉罗琳穿得清洁整齐,还有一位波拿巴的家属是以前未晤过,那就是费希叔叔。苏姗与我来回的斟酒递给宾客。

  大家正在焦急的时候,终于有一辆白玫瑰花车载着新郎、新娘、妈妈及拿破仑停在家门前。接着第二辆载着爱提安、卢欣和苏密司舅舅,朱莉与约瑟夫跑到我们面前,约瑟夫拥抱妈妈,同时所有波拿巴家的人跑去包围着朱莉。费希叔叔去搂妈妈,妈妈惊讶地接受他的拥抱,不知道他是谁。苏密司舅舅给我一个响吻。于是克来雷与波拿巴两家彼此拥抱,乱成一片。我与拿破仑乘机相吻,可惜又被爱提安看到,他顿时怒容满面。

  在宴席桌上,新郎和新娘坐在苏密司舅舅与拿破仑之间,而我则在费希叔叔和卢欣当中。朱莉双颊飞上两朵红云、眼中闪出愉快的光芒。第一次我感觉她非常美丽。爱可以使人年青,可以使人美丽。吃完第一道汤,费希叔叔立起身来致词,他说,这是天意使克来雷与波拿巴两家联姻,我们今天能得到这种快乐,和谐的家庭团聚,这一切我们都应该感谢命运,这皆是上苍的恩赐,朱莉愉快微笑着,约瑟夫挤挤眼睛,拿破仑眼光闪亮,他放声大笑,妈妈感动的流下泪来。只有爱提安投给我一瞥怨恨的眼光,因为一切皆由我而起,虽然如此,他也勉强立起身来作了一个简短的致词。于是大家祝新婚夫妇幸福。

  晚餐接近尾声,拿破仑突然立起身来向大家说道:“请静下来!”他说他今日能回至到家中参加盛典并不归功于天命,而应该感谢巴黎军政部把他释放。他停了停,看着我,我的心跳动得堵到喉咙,因为我直觉意识到他的来意,而我怕看到爱提安的反应。

  “我乘克来雷与波拿巴两家欢聚机会,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拿破仑说到这里,大家寂静无声,期待神情露于面上。“我现在要宣布的就是昨晚我已向欧仁妮小姐求婚,并且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已获得她的允诺。”

  一阵风暴似的祝词加在拿破仑和我的身上,同时我发现波拿巴夫人搂抱着我,我窥视妈妈面上表情,她象受了重大的打击,僵坐在倚子上不言不语,她回头看着爱提安,后者耸耸肩。拿破仑与生具有一种超人的魄力,当他走到爱提安身旁向他碰杯时,尽管心中如何不愿,爱提安也不由自主地举起杯子。宝莉拥抱着我唤我姐姐,波拿巴夫人激动得用意大利语来表达她愉快的心情。

  不久,朱莉与约瑟夫告别,乘着花车去他他们的新居,我们送这对新婚夫妇至花园门口。我劝妈妈不要流泪,因为今天是个快活的日子,接着大家先后起身告辞,最后只剩了拿破仑一人。当苏密司舅舅问我大概何时举行婚礼时,妈妈坚强地走至拿破仑面前拉着他的双手说道:“拿破仑将军,请允许我一项要求,请你等待欧仁妮满十六岁再论婚嫁,可以吗?”

  “这不是我的问题。这在于夫人、爱提安和欧仁妮。”拿破仑答道。

  妈妈摇摇头,惨淡地笑着说:“我不知道如何说,但你身上有一种力量,支配一切的人依照你的意思行动。故而我请求你,欧仁妮太年轻,等待她满了十六岁。”

  拿破仑俯首吻了妈妈的手,给妈妈一个无言的默契。

  第二天,拿破仑接到命令到旺代去报到,在荷缺将军部下统率炮兵部队。我坐在和暖阳光晒着的草地上,看他从这头走到那头,面色气的铁青。他说他们是蓄意侮辱他,把他派到旺代去追踪几个可怜虫的保皇党。“我是堂堂的军人,并非警察。”他向我大声叫道,他边说边走,来回不停地踱来踱去,两手反在背后,“我宁愿他们军事审判我,也不愿埋葬在旺代,将我看成象个退休的上校。他们阻止我赴前线,使我被人遗忘。”他发怒时,眼中射出黄色光芒,透明得如同玻璃。

  “你可以要求退役,爸爸留给我的款项,我们可以拿它在乡下买一幢小房子,几亩田地……”我说。

  他停下瞪起眼睛看着我。

  “如果你不赞成这项提议,你可以帮爱提安在店里……”我接着道。

  “欧仁妮,你疯了吗?你真心相信我会住在农场里,养鹅,养鸭?或者帮你哥哥在店内去卖缎带?”

  “我并无意触犯你,我不过想寻一个答案而已。”

  于是他放声大笑,笑声是那么尖锐,带着震颤。

  “一个答案。一个答案给全法国最佳炮队将领!这真是笑谈。你难道不相信我是全法国最佳的将领吗?”说完他又恢复着走来走去。忽然他立定说:“明天我就动身!”

  “去旺代?”

  “不,去巴黎与军政当局谈判。”

  “但是,在军队里,据我所知身为军人是不能违反军令的。”

  “是的,很对。如果我的部下这样做,我会把他枪毙。到了巴黎也许他们会枪毙我。我带久诺,马蒙一块去。”久诺和马蒙是拿破仑共生死的部属。

  “你能惜一点钱给我吗?”他问。

  我点点头。

  “我要替久诺和马蒙付旅店的账单。你能借给我多少。”

  我曾储蓄了九十八法郎,准备给他买一套新制服。

  “把你所有的借给我。”他道。

  我奔上楼,拿了藏在衣柜里的九十八法郎,又奔到园中交交给他。他小心的数了一下,放在衣袋里说:“我欠你九十八法郎。”

  他抱紧我,“我会给整个巴黎看,我是最配进军意大利的人选。我会使他们派遣我到意大利。”

  “你何时启程?”我问。

  “我立刻就去,不要忘了常给我写信,你可以把信寄到军政他们会转给我的。千万不要伤心。”

  “我不会的,你放心。我要刺绣我的嫁衣。我会很忙,我会刺许多B、B、B。”

  他点点头赞许道:“对了,刺绣许多B,B,B,未来的拿破仑将军夫人!”

  他牵了马,跳上马背,越过篱笆,向城里驶去,他骑在马上,在静静的街道消失了,他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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