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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面之后,少不得一番拥抱接吻,于是父亲领他们看公馆,那是一座白石府邸;但是年代已久,又经过地震,墙上满布裂缝。这里天气晴和,房子不用关严,游戏的地方很宽广,孩子们所需要的也就是这些。墙肚里蜥蜴们营造的巢穴,墙外有一道深濠,濠上胡桃树浓荫密布,这就具备了孩子们的幸福。从第一天起,兄弟们就在濠边过生活,或在坡上打滚,或是爬树。

  地方合宜,生活也合宜。不用上学,成天自由自在。但是放荡不到几天,那波利王忽地变成了西班牙王。约瑟夫一到马德里,就写信给阿韦利诺省长,表示如果他愿意留在意大利,固然可以,但如果能来西班牙,当更感谢他的盛意。雨果之有今天,多出于约瑟夫的提拔,给瑟夫去西班牙之前,又升雨果作省长班首和王宫统领。雨果得信之后立即决定赴西班牙。但是,西班牙和意大利一样,不肯俯首贴耳、听命于一个外国人是意料中的事,在这方面将来必有一番斗争和冲突,领了妇孺前去,实在不妥。再则,孩子们的教育要紧,不宜长此奔驰,因此兄弟三个决定跟随母亲暂回巴黎,等到西班牙局势平定之后一再作计较。

  孩子们扫兴地离开了阳光满地的自由之邦和壮丽的白石府邸,而准备进书房去。

  比他们更惆怅地是他们的父亲。孤寂的省长,从此耳边再不听见樱口的喋屑,膝头上不再有人爬登,军服上的锦绣不再有人赏玩,两个肩章下面也不再有小手伸进去摸索。

  他的心里充满对孩子们的恩爱和怀念。他写给住在勃艮第的母亲的信里说道:

  “……阿贝尔是最可爱的孩子,他长得高高的,很懂礼貌,很老成,比一般和他同年龄的孩子们老成;他的进步很快,性格也是好,和他的两个弟弟一样。

  欧仁是你替他接生的那一个。他的面色再好没有,他的性格象火药一样地活泼猛烈。读起书来似乎不及他的哥哥和弟弟那样生性相近,但是也没有一点坏处。

  最小的一个维克多很喜欢读书。他也象他大哥一样的老成持重,他不大说话,但是说起话来一定很恰当,他的说话有好几次使我惊异,他的脸容非常柔和。

  三个都是好孩子,很友爱,两个大的极爱他们的小弟弟。我看不见他们,很是难过,但是这里无法使他们受教育,不得不送他们到巴黎去居住。”

  第七章 斐扬丁纳寓所

  雨果夫人既是为了孩子们的教育而回巴黎,所以家就住在学校区里。她到圣捷克杜渥柏教堂的一边找房子,看见一所有花园的住宅。前边说过,雨果夫人对于大自然的野景不感兴趣。她看不出山有什么意思,而独非常爱好花园,所以见了花园,就忽略了房子,马上在这里安顿了她的小家庭。岂知一住进来,就发觉里面容纳鸟儿们的树木有余,而容纳孩子们的房间不足。送了大儿子阿贝尔进中学寄宿,地方依然不够,还得另找住宅。

  有一天,她回到家里,高兴非凡:找到一所了。

  她形容新发现的房子如何如何好,少不得要领别人去看一看。第二天清早,欧仁和维克多跟母亲去看房子,相距不过几步。他们进了斐扬丁纳瓮巷,在门牌十二号前,推开栅门,穿过一个院落,进了一所房子的底层,这就是了。母亲正预备指给他们看,饭厅和客厅如何宽大轩敞,高悬的窗子能送进充足的阳光和满屋的鸟声;可是,孩子们早已不在房里。他们望见了一座花园。

  那不是花园,简直是一座公园,一丛树林,一片平野。孩子们一到里面,顿时据为已有。跑呀,叫呀,你呼我,我唤你,你找不着我,我看不见你,忘记了东西南北,高兴到不可名状。两人只恨眼睛来不及看,腿来不及跑。随处是新的发现。“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你还没有见呢!”“这里来!这里来!”园里有一条道,道旁有两行栗树,这可架秋千;有一条涸了的水槽,这可以用来打仗,作攻守的堡垒;有花,多到不可胜计;有静僻的所在,久已未曾芟除的所在,里面长着青草、木科、荆棘、小树,应有尽有,是一片儿童未曾到过的森林。园里水果极多,落在地上,无人去拾。这时葡萄正熟,房东特准孩子们任意采摘了吃,把他们都吃醉了。

  房东名叫拉隆特。这所房从前是斐扬丁纳女修道院,法国革命时收归公有。拉隆特把它买了下来,一半自住,一半出租。

  阿贝尔归家的那天,兄弟们又去逛了一次,两个弟弟指给他看那地上的乐园。这乐园,他,阿贝尔可只有一星期享受一天的福气。但是正经的大事还是搬家,头几天就忙着收拾铝制的兵、假炮、木棒、陀螺;装箱的装箱,入匣的入匣,各种图画都整理起来,夹在纸袋里,务求一物不遗,免得再回来寻取。于是离却老屋,来到新居,成了这乐土的主人。当晚在这里睡觉,明天还在这里醒来,真是其乐无穷!

  头几天完全是小兄弟俩的世界。他们第一件事先接收了这新领土,把各个角落和荆棘丛细细地勘察过一番,把花园的地理整个记熟在肚里。但是他们到巴黎来,并不是专为学这一种地理的。不久,母亲就得为他们的上学问题打主意了。

  他们还没有到进公学的年龄,维克多年纪更小。母亲先送他们入圣捷克路的学塾。教师是一夫一妇,学生是工人们的孩子,教的是读,写,和一点基本的算学。学生叫他们的老师拉里维埃爸爸和拉里维埃妈妈。这称呼很适合,因为他们用的是家庭教学法,老师学生好象一家人。先生正在上课,太太忽坦然自若地送了一杯牛奶咖啡进来,给她的丈夫,又同样坦然自若地从他手里接过他正在给学生默写的课文,代他读下去,让拉里维埃先生吃早餐。

  这位拉里维埃是一个有相当学识的人,做塾师未免大才小用。他教雨果家两兄弟拉丁文和希腊文,正经起来,也还教得不差。他是奥拉托利会旧教士,给法国革命骇晕了,自认不结婚早当上了断头台。他觉得与其牺牲头不如牺牲手,而一时急不及待,没上远处去物色,就娶了手边抓着的第一个女人——他的女仆——为妻。

  先生教维克多认字的时候,发现维克多已经认得字了。他只要看看那些字母,就认得了。写字学得快,拼字也一样。拉里维埃妈妈时常夸奖,说第一学期她教维克多默一章《新约》,全篇只有一个错字。

  学校和花园并行而不悖。学习占了白天的一部分,一朝和一晚仍旧在园里逛。冬天来了,自然不及夏天有趣,但还有雪,弄成球,向对方的脸上扔。春天还来了金色的甲虫,那是他们又爱又敬的东西,同胭脂虫一样,不敢加以毁伤。但是园里最美的东西,却还是园里找不着的东西,是凭他们孩子的头脑想象出来的东西。孩子们的想象与成人的一般,创造着无穷无尽的幻梦和美境。那一条涸干的水槽里,本是一无所有的,而在他们看来,却是无所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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