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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演出结束以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处。克莱格喜气洋洋,看到前途无量,将把自己伟大的创作全部献给埃莉诺拉·杜丝。他现在竭力赞扬她,就像过去对她表示愤慨一样强烈。人都有其脆弱的一面。杜丝在克莱格的布景之中天才横溢,只有这么唯一的一次!那时,她的节目是轮流上演的,每晚都演出不同的戏。

  高兴和激动过去之后,有一天上午伊莎多拉去银行取钱,才发现自己的存款全花光了。生孩子,办格吕内瓦尔德学校的各种开支,佛罗伦萨之行,这一切花光了她的全部积蓄。

  一定得想办法开财路,她想。正好,圣彼得堡一位演出经理向他们发出邀请。他问伊莎多拉是否准备重登舞台,并且表示要跟她签订一个在俄国巡回演出的合同。

  就这样,伊莎多拉·邓肯离开了佛罗伦萨。

  她把孩子留给玛丽·基斯特照管,而把克莱格让埃莉诺拉关照,自己则乘坐特别快车经瑞士、柏林前往圣彼得堡。

  这次旅行对伊莎多拉来说是难受的。第一次与孩子分离,还有与克莱格和杜丝分离,令她黯然魂销。她的健康状况不怎么好,婴儿又刚刚断了一半的奶,不得不用吸奶器把乳汁从乳房里吸出。这种经历对伊莎多拉来说实在可怕,为此她掉了许多眼泪。

  火车越走越远,奔向北方。伊莎多拉·邓肯又一次到达那林海雪原的地区,它显得比过去更为寂寞荒凉。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悉心照料杜丝和克莱格,没有想到自己的艺术,对于这次寻回演出的严峻考验,没有丝毫准备。但是,俄国观众一如往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不计较演出中出现的毛病。在跳舞的时候,奶水经常顺着舞衣流下来,搞得她狼狈不堪。女人要做一番事业是多么艰难啊!

  在俄罗斯巡回演出过程中,伊莎多拉一心惦记着回佛罗伦萨。因此,她尽量缩短巡回演出的期限,并且接受了到荷兰巡回演出的合同,因为这样可以离她的学校、离她渴望重逢的人们更近一些。

  到达阿姆斯特丹登台演出的第一天,一场病把她的身体搞垮了。演出结束时,她扑面跌倒在台上,被抬回了旅馆。在旅馆躺在屋子里,人们给她裹上冰袋。她躺了好些日子。在几个星期里,她什么也不能吃,只是喝一点儿掺鸦片的牛奶,一阵一阵昏迷不醒,最后不省人事地睡去。

  克莱格从佛罗伦萨迅速赶来,一心一意侍候她。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四个星期,直到有一天他收到埃莉诺拉打来的电报:“我正在尼斯演《罗斯梅尔庄园》,布景不佳,速来。”

  那时伊莎多拉已部分恢复健康,所以克莱格便动身到尼斯去了。但是伊莎多拉看到了这封电报,立即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如果自己不在那里当翻译,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要闹出事情来。

  早晨到达尼斯后,克莱格便发现人们把布景截成了两半。看见他的艺术品、他的杰作、他在佛罗伦萨花了许多心血才诞生的“孩子”,在他眼前被肢解、被宰割成这个样子,克莱格怒不可遏。更为糟糕的是,他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到了埃莉诺拉的头上。当时她刚好站在台上。

  “你搞的什么名堂?”他对她大发雷霆。“你糟蹋了我的心血,你毁灭了我的艺术!你,我本来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他一个劲儿发火。

  埃莉诺拉可从来没见过有谁敢以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话,于是她也火冒三丈。她后来对伊莎多拉说:“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大发雷霆,说出吓人的话。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我。我当然不能忍受。”

  她指着门说:“给我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杜丝曾一度打算把自己的全部艺术生涯献给戈登·克莱格,这种念头的结局就是这样。

  伊莎多拉·邓肯到达尼斯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人们不得不把她从车厢里抬出来。

  那是狂欢节的第一个晚上,在通向旅馆的路上,她坐的敞篷马车遇上了一帮人的困扰——他们戴着各式各样的丑角面具,做出种种怪相。

  埃莉诺拉·杜丝也病了,躺在离伊莎多拉不远的一家旅馆里。杜丝给伊莎多拉写了很多亲切的信,并给伊莎多拉派来了自己的医生埃米尔·博松。这位医生不仅悉心照顾伊莎多拉,而且从那时候起,他成了伊莎多拉终生最好的朋友之一。伊莎多拉的健康恢复期很长,她为种种痛苦所缠绞,迟迟不能解脱。

  母亲来跟她作伴。忠实的朋友玛丽·基斯特也带着伊莎多拉的小宝宝来了。

  孩子很健壮,长得一天比一天漂亮。她们搬到沙隆山去住,在那里可以一面眺望大海,一面仰望山巅。在寓所的阳台上,伊莎多拉逐渐回到生活里来了。但生活的担子比过去更重,经济空前地困难。为了解决困难,伊莎多拉尽快回到荷兰去巡回演出,虽然她感到身体很虚弱,精神也很沮丧。

  伊莎多拉崇拜克莱格——她将自己的全部艺术灵魂奉献给了他。但是她意识到,她和他的分离不可避免。

  伊莎多拉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和他生活在一起不行,不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行。

  和他一起生活,就是放弃她的艺术、她的个性,也许还得断送她性命,丧失她的理智;而不和他住在一起,伊莎多拉又会长期地意志消沉,受嫉妒心的折磨。

  伊莎多拉仿佛看见克莱格倒在别的女人怀抱里,这幻觉在夜里萦绕在她的脑际,使她再也不能入睡。她仿佛看见克莱格在向女人们讲解他的艺术,而她们又以爱恋的眼光睇视着他;她仿佛看到克莱格同别的女人嬉戏,他以他那悦人心意的微笑对她们兴致勃勃,一面爱抚她们,一面自言自语:“这个女人很讨我喜欢,伊莎多拉实在太讨厌了。”

  所有这一切使伊莎多拉一会儿怒,一会儿又陷于绝望。她无法工作,也无法表演舞蹈。观众喜欢与否,她都不放在心上了。

  伊莎多拉意识到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要不就是克莱格,要不就是自己的艺术——而放弃她的艺术,她知道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她准会憔悴悔恨而死。她必须找到灵丹妙药,想到聪明的顺势疗法。

  真是想什么就有什么,灵丹妙药果然来到伊莎多拉面前。

  一天下午,伊莎多拉那里来了一个人。他年纪轻轻,仪态动人,彬彬有礼。此人金发白肤,衣着典雅。他对伊莎多拉说:“我的朋友们管我叫皮姆。”

  “皮姆!多么动人的名字。你是演员吗?”伊莎多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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