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下一个是你

作者:映 川




  我把线团交回刘知春的手中。刘知春的手上黏乎乎的,衣服也湿透了,气喘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年放风筝跑来跑去的缘故,刘知春的身体看上去很壮硕,手臂和大腿上都是结实的肌肉。这天气我已经穿了保暖内衣对付,他身上还是一件T恤和一条大短裤。我刚要夸赞刘知春的身体,他脸上突然现出一种抽搐的痛苦,捂住心口,我还来不及扶住他,他就跪跌到地上。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滚落,这时候的刘知春真像一个老人了,痛苦把他脸上的皱纹一一挤出来。这个紧急的关头我竟然想起他跟保姆小六的故事,我想这张老脸是如何被一只鲜嫩的手掌扇红的?
  我把歪邪的念头压下去,蹲到刘知春的面前说,怎么了刘老师?来,我背你上医院。
  刘知春摇摇头说,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我坚持要送刘知春去医院,他坚持说不用,我们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后来,刘知春的呼吸渐渐平稳了,脸上也渐渐有了粉红。刘知春慢慢坐起来说,我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我暗暗松了口气。我说,刘老师,你一次放这么多风筝,累着了不说,很容易将风筝绞到一块的。
  刘知春说,我已经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申报单人放风筝最高纪录,下个月就有人来测看我的成绩。刘知春挥挥手,豪气十足地说,给我足够大的空地,我可以把全世界的风筝同时放飞。
  刘知春说这话的语气和古哲人阿基米德说的那句话同出一辙。阿基米德说,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把整个地球撬起来。
  满天飞的美人让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年近半百的刘知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放飞这些美人的呢?
  等刘知春把天上的风筝全部收回来,我们一起走回家。他选了一只风筝递给我说,留着以后给你小孩玩。
  风筝画的是林黛玉,手里还提着一只葬花的篮子。刘知春手里的一叠风筝如果要让我选,我不会选林黛玉,而会选王熙凤。王熙风人画得妖艳,色彩也妖艳。
  风筝拿回家里挂在客厅窗户边上,有风的时候轻舞飞扬,是一件挺好的装饰品。一天晚上,丘丽娜起来上厕所突然看到飘动的风筝,以为窗边站了个人,吓了一跳,当晚肚子小有阵痛。风筝就被收起来扔柜子里去了。
  
  虽然我和林美禾分手了,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我经常假设当时我如果不像一只被人逗急的公牛那样焦躁,我是不会逼她去揭高英和刘知春的老底的,那可以说是极不理智,甚至是野蛮的一个要求。
  我能这么想,却始终没有找林美禾。因为我觉得找到她,我们和好了,我也还是会对不起她,给不了她所想要的东西。
  很奇怪的,我们尽管在一个学校里工作,分手后我竟然没和她碰过一次面,一次都没有。所以,当尤晖提起林美禾名字的时候,我有一种谁猛地把一扇挂满蛛网和尘土的门踢开的感觉。
  我、尤晖、罗庆军、李钢又凑到一块打牌了。现在牌摊转移到尤晖的家里。丘丽娜把孩子生下来后,阿桃忙着看孩子,家里从来没收拾清爽过。我经常借口带孩子出去转转,就把孩子带尤晖家来。小宝宝很乖,我们打牌的时候,闹腾得越大声他越高兴,如果我们吵嘴会发现他一个小人躺在摇篮里笑得乐不可支的。多么乐观向上的一个孩子啊!
  尤晖说,高英这下惨了,竟然被林美禾堵在吴高潮的办公室里。
  罗庆军说,不可能吧,吴院长的相好是我们系里的小妖精,这谁都知道。
  李钢说,就是,吴高潮怎么可能看得上高英呢,老太婆一个了。
  尤晖说,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我现在手头上正在做这样一个论题呢。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林美禾要调走,高英跟来调查的用人单位说了林美禾的坏话,林美禾没调成,两人结了怨。林美禾一直伺机找机会报复高英,终于给她等到了。
  我一声不吭地坐着。他们谁也不知道我曾经和林美禾好过,继续讨论吴高潮和高英的事情,他们进一步分析如果吴高潮和高英在这次事件中被免了职,谁来接替他们。
  我心里有点隐隐作痛,美禾一个大姑娘去捉别人的奸这算什么呀!我觉得这有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不好美禾不会想调走,要不是我嘴多,高英不会恨林美禾。
  我决定见见林美禾,即便帮不上忙,至少能安慰安慰她。当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林美禾一口回绝了我的邀请。她说,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我说,我没有其他意思,邀你出来坐坐,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林美禾说,崔记,你的心胸够宽广的,不过,我的事情我自己对付得过来,我肯定不会去自杀的。
  林美禾的话听上去很别扭,别扭得让我担心。我说,美禾,都是些小事情,你真想换单位,我帮你。那些破领导得罪也就得罪了,凉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林美禾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崔记,谁说我想换单位,我又怎么得罪领导了?
  等我小心翼翼把尤晖在牌桌上的话告诉林美禾,电话那头呼啸而过一阵火车入隧道般的狂笑。林美禾说,又是谁干的好事?崔记,不怕你难过,我告诉你,真相是我和吴高潮被高英堵在办公室里了。
  
  ——选自2005年《中国短篇小说经典》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