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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可是她现在病了,我们替她叫了救护车。”

  我正说着,就听到救护车从远处奔驰而来,像是回忆中的一声尖嚎。

  “那我怎么办?”珍说,好像救护车是冲着她来的。

  “你陪卜贺太太到医院去。”

  “你要去哪里?”

  “我还不知道。”

  “我宁愿跟你走。”

  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我想她自己也不知道。我把我的名片交给她,又给了她一个万无一失的回答:“我们保持联络。我有答录机,让我知道你的下落。”

  她瞪着名片许久,好像上头写的是外国字。

  “你不会把我抛下不管吧,会不会?”

  “不会,我不会的。”

  “你要钱,是不是这样?”

  “钱的事可以等。”

  “那,你要我给你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她若有所悟的看着我。人总是有所企求的。

  救护车转过街角。在路边停车之前,它动物般的鸣叫声换成了一阵低吼。

  “请问这是史诺家吗?”司机大声问我。

  我说是。他和一个伙伴把担架抬进屋子,出来的时候卜贺太太躺在上头。他们把她抬进救护车的时候,她一直挣扎着想坐起来。

  “谁在推我?”

  “没人推你,亲爱的小姐。”司机说。“我们会给你补充氧气,这样子你的精神会好起来。”

  珍没有看我,她说:“我会开她的车跟着她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医院。”

  我想,该是把那部绿色宾士车交还给罗杰·安密特的时候了。乔·凯西为我指出新月街的方向,那是在第一条山脊道上,可以俯瞰整个圣德瑞莎城。那条路的上空飘着烟雾,几乎漫没了整个天空。

  乔·凯西转身面对我,他刚才朝那方向看得太久了,眼睛还是皱眯眯的。

  “如果你要开车上那儿去,可要当心,火还在延烧呢!”

  我说我会小心。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谢了,我开那部货车进城去。不过,我要先查查佛兹的底。”

  “你不相信他的话?”

  “某些部分我相信。可是你不可能一举中的,第一回合就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转头走回史诺家。史诺太太站在门口,大门把她框在里头,像一个褪了色的贞洁处子,坚心护卫着神庙。

  § 10

  我往新月街开去,在路上,我按下汽车的收音机按钮。那是个本地电台,不断在播报火警现况。“响尾蛇之火”——播报员为这场火灾取的名字——目前正威胁到圣德瑞莎城的东北部,好几百位居民被疏散,森林救火员跳伞进人火场,还有更多的灭火器材正运送进来;可是,播报员说,这把响尾蛇之火有可能往海边走,一路烧过整座城市,除非这阵焚风停息。

  安密特家的房子跟卜贺家大宅一样,都居于危殆未定的地带。我把车停在院子里一辆黑色林肯大车的旁边。这里离火场甚近,我把引擎熄灭时甚至可以感到火苗的颤动。灰烬像稀稀落落的灰色雪花撒下来,铺在庭院的柏油道上。我听到后面有水汹汹涌出的声音。

  这栋房子是幢白色建筑,只有一层楼高,有如衬着丝柏树丛而立的一座古庙。它的构造比例极为精巧,直到我走到房子后面,才知道它原来这么大。我经过一个五十呎长的游泳池,池底放着一件蓝色的貂皮外套,被像是珠宝盒之类的东西镇着,看来好似一个无头女人躯壳。

  一个古铜色皮肤、短发花白的女人正拿着水龙头浇淋那些丝柏树。过去一点的干草丛里,有个穿着粗布工作服的黑发男人一边挖着犁沟,一边把掉落的余烬用铲子挑出去。

  那个女人正在对火团说话,好像火是个疯子或是一只野狗——“滚回去,你这个臭混蛋!”然而当我叫出她的名字,而她转过身来时的表情几乎可说是挺雀跃的。

  “安密特太太吗?”

  我发现她的头发只是初白,她的脸呈深铜色,一双绿色的深邃眼眸,穿着一件白色便服,体态优雅。

  “你是什么人?”

  “我名叫亚契。我把你的宾士车送回来了。”

  “很好。要是车子状况良好,我会寄张支票给你。”

  “状况很好,所以我会寄张帐单给你。”

  “这样的话,干脆你先来帮我这个忙。”她的笑容往下垂,使得她的脸有如划出一道白色伤口。她指着摆在丝柏树下的铲子。“你可以去帮卡洛斯挖沟。”

  这真是个馊主意,我身上穿的可是挺称头的正式服装。不过我还是把夹克一脱,拾起铲子,穿过树丛去帮卡洛斯。

  卡洛斯是个矮小的墨西哥人,已近中年,他把我的加人视为理所当然。我跟在他后头干活,把沟挖得更深更宽。要在覆满荆棘丛的山丘泥土里挖块形状出来,铁定是徒劳无功的事,我们只能做做表面功夫。我现在可以很清楚的听到火的气息在远处的山上吸吐,风在我身后的丝柏丛里飕飕作响。

  “安密特先生呢?”我问卡洛斯。

  “我想他搬到船上去了。”

  “船在什么地方?”

  “在游艇码头。”

  他朝海的方向指过去。铲了几下后,他接着说:“她名叫‘爱瑞亚蒂妮’。”

  他还把这个名宇慢而仔细地拼了出来。

  “你是说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是船的名字。”他说。“安密特太太告诉过我,这是个希腊女神的名字。她对希腊很着迷的。”

  “她看起来有点像希腊人。”

  “对,我也觉得,”他说,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火烧的声音愈来愈大,卡洛斯脸色也变了。我们又铲了一阵,我渐渐感到肩膀和手掌因为过度劳动而疼痛。我的衬衫黏贴在背上了。

  “安密特先生自己一个人住在船上?”

  “不是,还有个男孩子跟他住在一起。他说他是船上的伙计,可是我从来没看见那男孩在船上干过什么活。他是头发留得长长的、别人称为嬉皮的那种人。”

  卡洛斯把他的脏手举到头上,对他想像中的头发做了个轻抚的姿势。

  “安密特先生不喜欢女人?”

  “喜欢,他很喜欢女人。”接着他好像想到什么,又说道:“那天晚上就有个女孩子在船上。”

  “金头发的?”

  “没错。”

  “你看到她了吗?”

  “是我朋友培多昨天早上正要出码头的时候看到的。培多是打渔的,他每天天没亮就起床。那个女孩爬到桅杆上头老高,大叫着说要跳海;那个男孩子则一直在劝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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