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范·戴恩 > 格林家命案 >  上一页    下一页


  杰斯达走到他母亲的门口,把头探进去急急地说:“没什么!是警方在作例行调查。”

  “什么!警察在问话吗?”夫人轻蔑的口气说:“究竟是怎么了?昨晚已经够让人惊惶失措了,这还不够吗?不要在我周围吵吵闹闹的,好不好?赶快出去找坏人就好了嘛!”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马上把他们带到这里,让我来告诉他们,真是的——”

  杰斯达用拿她丝毫没办法的样子看着马卡姆,马卡姆点点头,于是,我们就到了一间住着病人的房间。这个房间三边都有窗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东印度的地毯和有镶上装饰的橱柜,闪闪发亮的大佛像,另外,还有几张中国油木制的雕刻椅子、褪色的波斯壁毯、两个铸铁制枱灯及涂着红色和金黄色油漆的高脚衣柜。我看了万斯一眼,发现他脸上流露出感觉有趣的表情。

  床的两端都空空的,既无床头板,也没有床脚板。大床上堆着许多杂乱的绢布做的枕头,她就半躺在那些枕头上。年纪大约在六十至七十岁之间,头发是灰色的,蜡黄的长脸上有很深的皱纹,令人惊奇的是,她似乎充满了活力,这使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幅乔治·艾莉约特的肖像画。她的肩上披挂着绣花的东洋式披肩,在这与众不同的房间里,她的那种模样显得十分具有异国情调。在夫人旁边,有着红晕面颊的护士,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制服,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与躺在床上的老妇人恰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杰斯达将马卡姆介绍给她,对于我们则丝毫不在意。而夫人即使在被介绍时,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过,一会儿之后,又好像是要品评马卡姆似的,对他看了又看,这才抑制了愤怒的情绪,点点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你们是不是可以不要把我家弄得一片混乱呢?”她好似已经让了一大步地说,“我正在想办法稍微休息一下,昨晚那阵骚乱,使我今天背部痛苦得不得了——不过,这件事应该是无所谓的。像我这种年纪大又不能自由行动的女人,对社会已经没有用处了,无人理会也是自然的,你说是吗?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但格林夫人并不理会他,她好像很辛苦似的回头看看护士那边,然后说道:“克雷文小姐,请过来把枕头放好,好吗?”她焦虑的吩咐,然后又以埋怨的口气说:“连你都不理我了吗?”

  护士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你到那边去,在丰·布隆医生还没来以前,你去照顾亚达,真可怜!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夫人的声音突然有了担心的语气。

  “看起来好多了,夫人。”护士以毫无感情的公式化语气回答,然后,就消失在化妆室了。

  床上的老妇人用一种诉求的眼神回头看着马卡姆,说:“既不能走路,又站不起来,这种残废真是糟透了,我已经麻木十年了,不会有治愈的希望了。你想想看,马卡姆先生,我已在床上和椅子上过了十年。”夫人指着摆在墙壁凹处病人用的椅子,又继续道:“而且,若没有人抬我的身体,我连从这里移到那里也不能呢,不过,我想反正再活也没多久了,就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忍耐,只要孩子们能稍微体贴一下,我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不过,我这个期望大概是太大了,那些年轻人一点都不能体谅年纪大而又体弱的人。这是社会的通病,我也只有尽量忍耐,谁叫我是大家的累赘,这是命啊!”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披肩拉紧了些,说:“你大概有事要问我吧!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事情,不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试试看。我整晚没睡,因为这次骚动使我的头疼得不得了;虽然,我并不想向你抱怨什么!”

  马卡姆同情地看着这位可怜的老妇人。

  由于长期卧病的孤寂生活,使得这位以前可能很有才气又精力充沛的女人,现在完全被遗弃了。因而,她夸张着自己的不幸,自以为是个殉道者。据我看来,马卡姆本来是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之后就马上离开的,但由于职务上本能的责任感,而使他下定决心要从她这里尽量打听出一些消息。他说:“夫人,除了必要的事之外,我不会麻烦您,如果您能让我问一二件事,对我就很有帮助了。”

  “不论带给我的麻烦是多或少,不都是无所谓的吗?这种事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夫人反驳似的说。

  马卡姆以旧时代的礼仪向她鞠躬道:“谢谢您如此体谅我!我听杰斯达说,你并没有听到朱莉娅房间的枪声,而是被亚达房间的枪声惊醒的。”

  “是的!”夫人点点头,“朱莉娅的房间离我这里较远——中间隔着一个大厅——而我因为担心亚达在半夜说不定会有事,所以,与我房间之间那道可以互相进出的门是开着的,当然,我一听到她房里的枪声,就立刻惊醒了——等一等;那一定是在我刚睡着的时候,因为,昨晚我背痛得很厉害,当然,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事告诉孩子们,因为不管我这个半身不遂的年老母亲如何痛苦,孩子们也不当它一回事——当我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枪声,于是又醒了过来——我动也不能动,只能躺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我很焦虑。但是,又没有人来看我是不是平安无事。我想,像我这样孤独而无任何力量的人,是没有人会想到我的。”

  “夫人,我向你保证,他们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没有想到你,因为,情况实在特殊,所以,当时除了被枪击的二位小姐之外,其它事情大概暂时无法顾到。”

  马卡姆安慰她几句,接着又说:“我想请问您,当您听到枪声而惊醒之后,有没有听到亚达房里有什么声音?”

  “真可怜!我听到了她倒下的声音,至少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声音呢?例如脚步声或——”

  “脚步声?”夫人费力的回想当时的记忆。

  “不!没听到脚步声。”她说。

  “那么,有没有听到通往大厅的门开或关的声音呢?”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万斯。

  夫人以锐利的眼神看了万斯一眼,好像瞪着他似的说:“没有!我没听到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这样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万斯说:“因为,凶手一定是从房间出去的啊!”

  “那大概是已经出去了吧!”夫人很不高兴,转而对检察官说:“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马卡姆已经断定从夫人那里是问不到任何消息了,所以就说:“没有了,不过,当令郎和管家到亚达房里时,你应该听到吧!”

  “哦!当然。因为那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骚动,他们一点也不会为我着想的。史布鲁特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那般的大喊大叫,而他打电话时那种喊叫的声音,令人不禁怀疑布隆医生是否是个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全家人都叫醒。昨晚的那阵骚动,吵闹得使人无法休息,而在这种纷乱的情形下,警方派人来了,他们在房子四周好像要赶出野兽般的到处搜索,真是丢尽了我家的脸。而我这个忍受着脊椎刺痛毫无办法的人,却一直在这里无人理会。”

  马卡姆又说了几句应付性表示同情的话,并一再道谢她的合作就告退了。当我们离开房间走到楼梯时,还听到夫人很凶的喊叫声——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你没听见吗?赶快替我把枕头放好,你这样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一直持续到我们已走到楼下大厅,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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