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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是谁杀了小知更鸟?”

  四月二日星期六中午

  在怀勒·班斯以非正式检察官的身份所参与的犯罪刑案中,最残酷、离奇、百思不得其解、真正使人害怕的,就属著名的格林家命案。发生在古老的格林宅的这桩凶杀案,终于在十二月有了一个意外的结局。于是,趁着圣诞节假期,班斯穿上了一套运动装,启程到瑞士去了。当他在二月底回到纽约之后,长久以来横亘在他心中的文学工作,又再度攫住了他的心思——那是将本世纪首次从埃及古文中发现的梅兰·托勒斯所写的主要断章翻译出来。班斯让自己埋首于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即使没有受到干扰,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这份翻译。班斯虽然是个热中文化的人,可是他对知性世界的冒险精神和追根究柢的个性经常与创造学问所需的单调,而又必须有耐性的工作产生冲突。根据我的记忆,几年前班斯开始着手写赞诺芬的传记——这是他大学时代初读“希腊远征波斯记”和“苏格拉底回忆录”时,受到感动的结果——但是,当他写到赞诺芬兵败,率领着一万人的部队渡海撤退时,就失去兴趣了。由于他这种个性,着手进行中的梅兰·托勒斯的翻译,在四月时也很快地被搁置下来。以后的几个礼拜中,全国都陷入了一种邪恶的兴奋情绪里,大家对一件谜般的谋杀案议论纷纷。

  在这个新的凶案搜证中,班斯以纽约州地方检察官的约翰·马卡姆的法庭助理者的身份,参与了这项行动,不久之后,这个案子也以“主教谋杀案”的名称轰动了整个社会。

  这个称法——为每件著名的案子命名,都是基于我们这些新闻从业人员的本能而来的规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妥当。这件毫无人性、残忍的暴行和神圣的主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是让大家提心吊胆地看一首“鹅妈妈童谣”而已。而且,据我所知,取命为主教谋杀案,事实上并不和任何一个主教有所牵连。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叫做“主教谋杀案”其实也颇为恰当。因为凶手为了达到他冷酷的杀人目的,而使用了主教的名号。正由于这个称号,才使班斯慢慢地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的真相,并且成为这件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案子的破案线索。

  主教谋杀案实在是一起找不出头绪,而又让人心里发毛的谋杀案,因此有理由将占据班斯整个心思的梅兰·托勒斯和希腊古代一行诗赶出去。发生凶案的时间是四月二日的早上,距离格林家朱莉娅和亚达遭射杀的案子告一段落的时间,还未到五个月。此时正当四月之初,温暖的气候眷顾着纽约,是个使人神清气爽的春日。班斯正在东三十八号街自家公寓的屋顶花园上吃着他的早餐。已经快要中午了——班斯有时候是不太在意时间的,晚上总是工作到深更半夜,要不就是看书看到东方泛白,然后再睡早觉——阳光毫不吝惜地从蓝天上洒落下来,他褪下了让人不能清醒的睡袍,伸长了身子躺在安乐椅上,同时把早餐搁置在旁边的矮几上。班斯以他桀骜不驯又略带慵懒的眼神眺望着花园的树梢。

  我知道班斯在想些什么。每到了春天,他就会去一趟法国。班斯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和乔治·摩尔一样,把巴黎和五月联想为一体。但是,自从战后,美国许多的暴发户也蜂拥至巴黎,将班斯这种每年的巡礼活动扰乱了。直到昨天,他终于告诉我,今年的夏天他将留在纽约。

  长久以来,我一直是班斯的朋友兼法律顾问——具有财产管理者、代理人以及朋友的身份。我辞掉了原来在父亲的戴维&范·达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专心一意地为班斯做事——比起那些需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目前的职位更适合我的个性——我虽然有一间位于西岸旅馆的单人房,但大部份的时间,我都是在班斯的公寓渡过的。

  那天早晨,在班斯尚未起床前,我就已经到达了。将当月分的收支预算处理完后,我就坐在正吃着早餐的班斯旁边,出神地抽着烟斗。

  “老范!”班斯以他那种不动情感,满不在乎的腔调对我说话。“我想,春天和夏天的纽约不仅毫无刺激可言,而且一点儿也不浪漫。每天这么无所事事,也是无聊透了。不过,这总比去欧洲,到处碰到一些乡巴佬似的观光客要来的愉快多了——因为那实在太扫兴了。”

  班斯对于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所呈现给他的那些情况是连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了,即使在战前,也可能对春天的巴黎提不起兴致了。因为对一个永不知餍足的心灵来说,没有比复杂离奇的问题更吸引人的了。那天早上,当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命运之神已为他安排了谜样的未来——一个震惊全国人民、刷新犯罪史上的记录、令人毛骨悚然的谜题。

  当班斯正要喝下他的第二杯咖啡时,班斯的英国老管家,掌管一切家务事的卡理,拿着那部可以移动的电话机出现在门边。

  “是马卡姆先生打来的电话。”这位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禀报着。“他说有急事找您,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帮您接过来了。”老人抓着电话线,将它摆在早餐桌上。

  “没关系,卡理!”班斯一边拿起话筒,一边轻声地说着。

  “现在我正闲的慌,如果真有什么麻烦事,倒也可以给我一点消遣。”然后,他就开始透过电话和马卡姆交谈起来了。“嗨,你这个家伙,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跑到那里疯了?我现在正在吃早饭呢!要不要过来?还是只想听听我的声音就够了?”

  说到这里,班斯突然打住了。稍嫌瘦削脸孔轮廓突地显得深刻了起来,调侃的表情也消失无踪。班斯有着一张一眼即可认出的北欧人脸型、瘦长的脸上,表情变化明显,分列于鼻梁两侧的是灰色的眼睛,细而挺的鼻子下面则是鹅卵型的下颚。嘴唇紧闭,形成一条直线,但不时流露出来的嘲讽神情却更像个南欧人。他并不是个美男子,但坚毅果敢的个性也充满了魅力。他看起来很像个思想家或隐土。这种严肃的感觉——一带着一点学究的、自省的味道——|一成为他和同事之间的鸿沟。

  班斯天生是个头脑冷静、感情不易冲动的人,但是那天早上,当他听到马卡姆在电话中所说的话后,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兴致已经被挑起了。他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一起,眼中映出了他内心的惊讶,偶尔还会夹杂几句:“真令人吃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等等的感叹话,和马卡姆快讲完电话的最后几分钟,他异常兴奋的情绪,毫无隐藏地表现了出来。

  “啊!无论如何,”班斯说:“我们绝对不能漏掉他,就好似梅兰·托勒斯的喜剧中的一幕——又好似发疯了一般——我马上准备出门——待会儿见!”

  一挂下话筒,他马上按铃叫卡理进来。

  “帮我把灰色的软呢外套拿出来。”他吩咐道:“然后,再拿一条素色的领带和黑色的小礼帽给我。”讲完之后,他又若无其事似地继续他未吃完的早餐。

  一会儿后,班斯以嘲弄似的眼神看着我。

  “范,你对箭术了解多少?”他问道。

  我仅知的箭术常识就是把箭射到箭靶上而已。所以,我照实说了。

  “我等于白问了。”他一边无精打采地说着,一边取出一枝Regie香烟,点上了火。“不过,我已经嗅出了这个案子是和箭术有些关连的。我自己对箭术虽然称不上是个权威,但在牛津的时候,我曾经玩过一点射箭游戏。它实际上并不是一种能够使人产生兴趣、充满刺激的运动——甚至比高尔夫还要无聊。”班斯有好一段时间,像梦游般地吐着烟圈。“范,麻烦你到图书室去帮我把艾尔玛博士那本有关箭术的书拿过来——那里面有很多很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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