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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一般来说,烧焊是使两块金属牢固地结合在一起的最好方法。但是,一只盛过油或燃料的铁桶,通常会在桶内金属面上残留着一层油膜。这样,当给这只油桶加热进行焊接时,油桶表面温度一定能高达使金属熔化的程度,所以常会引起残留下来的油膜起火爆炸。这是非常危险的。锡焊虽然不像电弧焊那样牢固,但锡焊所需的温度要低些,不致引起那种危险。将来挪动这些装枪的油桶时,只要小心一些不把它颠来倒去地乱滚动,避免让枪枝在桶内产生巨大的冲撞力,焊锡完全足以使新桶底牢牢固定在桶身上。

  马克将桶底焊好后,又把所有残留的裂缝都用焊锡焊平。待焊接部冷却后,他在上面喷上一层与卡斯特罗牌油桶原来一模一样的那种绿漆。油漆干后,他轻轻将油桶翻过来变成桶顶朝上,拧开了顶上的螺旋盖。墙角还放着几个大油罐,他拎过其中一个,把里面盛的润滑油小心地倒进桶内。

  又厚又粘的绿色的油液慢慢地从桶顶的螺旋孔内流入桶内,汩汩地流向桶底。油液渐渐地填满了枪枝与桶壁之间的空隙,无声无息地渗进装着枪的塑料袋内,注满了绑着胶布的枪枝与塑料袋之间的每一角落与缝隙。尽管马克在把一个个塑料袋口扎紧前都曾排尽了其中的空气,但袋内仍有一些空气残留在弹匣、枪管、枪机处。这些空气带着枪枝浮了起来,几乎使得那一大捆枪失去了重量,像被海潮席卷着的尸体似地,在沉重的润滑油里上下浮动,最后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马克倒完两罐油才完全灌满油桶。他估计,那捆枪占了油桶内空间的十分之七,润滑油占了十分之三,这个能盛二百公升的油桶里,现在大概有六十公升油。最后,他掏出钢笔手电筒照了照桶里的油液。平滑如镜的油层表面,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好像一块晶莹的碧玛瑙,发出夹杂着点点金星的绿光。至于桶底藏着的枪枝,则根本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痕迹。他等候了一小时,仔细检查了一下桶底的焊接处是否有油渗出,结果发现没有任何问题,焊得非常出色。

  他心情舒畅地推开车库大门,把货车重新开进来放好。现在只剩下两个印有德文字样的装枪的扁木箱没有销毁,还有那个从油桶上切割下来的废桶底没有扔掉。他打算把木箱烧掉,桶底抛进海里。他现在已经明白,这种把枪藏进空油桶内的偷梁换柱之计,的确切实可行。按目前的速度,他预计每两天便可处理完二十支枪。这样,到和香侬约定的五月十五号那天为止,他完全可以一切准备就绪。他觉得,能重新有活干,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

  伊凡诺夫博士既不是第一次,而且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对官方的种种做法感到怒不可遏。

  “我们国家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们,”他在早餐桌上愤愤不平地对妻子说,“这种愚蠢透顶、毫无效率的官僚体制,简直是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

  “你说得完全正确,米哈伊尔·米哈伊尔诺维奇。”他妻子安慰道。接着,她又给他倒了两杯他爱喝的那种又苦又涩的浓茶。她是个温和、容易满足的女人,一心希望这位脾气暴躁的科学家丈夫能够克制自己一些,或者至少只在家中发怒。

  “要是西方世界的那些资本家们,听说在这个国家里要想弄到一对螺栓、螺帽,得花上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准会笑得前仰后翻。”

  “嘘,亲爱的,你得耐心点儿。”说着,她慢慢地搅动着自己茶杯里的糖。

  博士所在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矿业研究院,位于新西伯利亚中心,是一个由众多实验室、宿舍区组成的巨大的建筑群。几周前,院长把他召进了那间位于研究院中心、四周镶着松木板的院长办公室里,通知说,将由他率领一支地质队赴西非探勘,具体的准备工作均由他负责安排。

  这并不是个美差。对他来说,这意味着,必须对他深感兴趣的一项专题研究置之不顾,而去和两个资历比他低得多的同僚从事相同的工作。他早已为订购在非洲气候下进行工作所必需的装备写了报告,分别送交给了十二个与物资供应有关的不同部门,尽可能温文尔雅地回答了无数鸡毛蒜皮大小的问题。等待着,无限期地盼望着有关部门会送来设备,装箱待运。在恩克鲁玛执掌迦纳大权期间,他曾在苏联派赴那个国家的一支地质队干过,因此深知在非洲茂密的丛林里工作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只要给我雪就行,”他当时告诉探勘队长说,“我是个寒带人。”

  谢天谢地,他总算及时按需凑齐了器材装备,他的队伍也已组成。如今,全部物资,从净水器到行军床,都已装箱完毕。他曾梦想过,如果幸运,说不定可以赶在短暂美好的西伯利亚夏天被凄凉的秋季吞没之前,就已完成探勘任务,带着岩石标本赶回家来。然而,刚刚收到的这封信,却彻底粉碎了他的美梦。

  信是研究院院长亲自写给他的。不过,他对院长本人并无怨言,因为他知道对方也只不过是个莫斯科的传声筒而已。问题的发生,是由于莫斯科的交通运输部门认为,他们承担的任务既属保密性质,就应严禁乘坐国际民航。但是,外交部却又无力命令民航部门专为他们派出一架飞机;加之鉴于确保对中东国家运输军用物资的需要,也不可能特为他们动用一架空军的安东诺夫式运输机。

  最后,从莫斯科传来指示说,他们的探勘设备太多,将来从西非回来时,携带的岩石标本数量更大,所以他们这支队伍应该乘船出发。莫斯科决定让他们乘坐一条驶向远东、途经西非海岸的苏联商船前去,并认为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至于回国时,地质队只须告诉一声苏联驻赞格罗大使多布罗沃尔斯基他们已完成任务,他就会命令一条回国的远洋货轮转向那儿,把这支仅有三个人的队伍及几箱岩石标本带上船。有关他们出发的具体时间和港口,莫斯科会在适当的时候通知下来,并保证为他们安排好前往港口的交通工具。

  当妻子帮他穿上毛领皮大衣戴上皮帽时,伊凡诺夫博士怒吼道:“整个夏天啊,整个宝贵的夏季全给错过了!等我赶到那该死的地方时,却正好是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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