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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早先放在一边留待后用的那五只开了口的空油桶,现在一个接一个地被推下船尾,浮在海上成了靶子。无论白人、黑人,大家都一起在百米开外,端枪瞄准这些靶子射击着,直到把桶身打得净是窟窿才歇下手。四只油桶被子弹穿得满是洞眼沉入大海,只剩下最后一只油桶仍浮在海上,这是马克·弗拉明克的射击目标。他叉开两腿,挺直身体,牢牢地站稳在后甲板上。等到油桶漂出约二百米远,他把火箭筒放上右肩,右眼瞄着目标,心里判断着船在波浪里的起伏度。待到有把握时,他扣动扳机,射击了第一枚火箭弹。只见弹头紧贴着油桶呼啸而过,落在海里,炸起了一股高高的水柱。第二枚火箭正中油桶中央,只听“哨”的一声,弹头穿透金属桶身,爆炸时的巨响越过水面,传到他们的耳边。炸开的油桶碎片散落进附近的海中,溅起朵朵浪花。观望的人群齐声喝采。弗拉明克咧嘴笑着转向香侬,摘下戴着保护视力的眼镜,擦了一把脸上的油污。

  “猫儿,你说过你需要敲开一扇大门吗?”

  “不错,那可是一扇结结实实的木头大门。”

  “我保证用手里的这玩意儿,替你把它砸成碎片。”这个比利时人满不在乎地答道。

  由于刚才射击时发出了响声,因此香侬命令“托斯卡那号”原地停泊一天,次日再起航。两天后,香侬第二次让船停了下来。他们还在途中,就已把那三艘橡皮艇拖出船舱,充好气后并排放在主甲板上。三艘艇都是灰黑色的,原先闪闪发光的橘黄色艇首和两侧船舷下的同样颜色的工厂标记,都已涂上黑漆。

  船停稳后,他们把三艘艇都放入海中试用了一遍。引擎装上小艇后,如果不套消音罩,四百码外就会听见响声;然而一旦套上消音罩,再将引擎功率控制在四分之一以下,三十码外就几乎听不到声响。不过,要是套着消音罩,把功率加大到二分之一,那么不出二十分钟,机身便会超热;但此时如果再将速度降低下去,则引擎还可以再工作十分钟。香侬自己驾驶着一艘橡皮艇在海上航行了两小时。他反复变换油门,摸索着该用多大的功率才能使小艇保持高速、低音。由于这种舷外引擎功率很大,他最终决定,行驶时只须将引擎保持在三分之一,功率便足够了,并建议大家,在距登陆点至少还有二百码时,就减速到四分之一以下。

  然后,他们在远达四英哩的距离上试用了一下步话机。尽管此时气候很糟,空中沉云翻滚,雷声隆隆,步话机中干扰声很大;但交谈双方如果吐字清楚,说话速度放慢,仍能听清对方话音。香侬同时还让那六个非洲士兵驾着这种小艇,分别在白天和晚上,用各种速度进行航行,以使他们能适应。

  接下来进行的九次夜间演练最为重要。有一次,香侬带着四个白人雇佣兵和六个非洲士兵,乘上一艘小艇向三英哩外的海上驶去。此时“托斯卡那号”上灯光全闭,一片漆黑,仅在桅杆顶端亮着一盏小灯。小艇开出时,香侬命令十个突击队员都用布蒙上双眼,抵达地方后,让他们取下眼罩,给了他们十分钟时间来适应一下观察夜空和黑暗的大海。接着,他们降低速度,默不作声地驶回标志着“托斯卡那号”的那盏灯。香侬坐在船尾,一手抓舵杆,一手握机柄,把引擎稳定在三分之一功率左右。在即将抵达“托斯卡那号”时,他把引擎降到了四分之一功率以下。此刻,他几乎都能感觉出坐在他身前的士兵们的紧张程度。谁都知道,眼前的情景就是突袭时实际状况的预演,到那时万一失利,绝不可能再有补救的余地了。

  回到甲板上后,卡尔·沃尔登伯格来到香侬面前,两人一起看着,水手们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用绞车把小艇提上船来。

  “我刚才仔细听了听,发现你们在二百五十米外几乎全无声响,除非他们的哨兵极其警觉,否则你们无论在哪里登陆都准会成功。顺便问一下,你们究竟打算到哪里?如果还得驶上很远,我还需要更多的海图。”

  “是该让你们大家都知道底细了。”香侬回答说,“今夜我就把全部方案扼要说明一下。”

  直到黎明时分,全体船员(除了这时还沉睡在机舱里的轮机师外)、七个非洲人和四个白人雇佣兵一起,在船上客厅内静听着香侬介绍他的全部行动计划。他事先作好准备,架起了幻灯机,用幻灯图片讲解着。所用的幻灯片,有些是他在赞格罗时弄到的画片,还有的是他自己画的地图和表格。

  他讲完后,大家全都默不作声,唯有缕缕蓝色的雪茄烟圈袅袅而上,透过舷窗,飘向舱外同样静谧的夜空。

  终于,随着沃尔登伯格开口说了声“我的上帝”!大家七嘴八舌一齐开了腔。香侬花了约一小时,回答所有的问题。沃尔登伯格想重新证实一下,万一行动失败,幸存者们能否回到船上,而“托斯卡那号”是否也能在天亮前就远远驶开。香侬再次作了保证。

  “我们只有相信你的话了,你真的能肯定他们既无海军又无炮艇吗?”他又问。

  “我的话是可信的,”香侬答道,“他们的确是一无所有。”

  “是因为你没看见呢,还是……”

  “肯定没有。”香侬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曾反复问过在那儿定居多年的人,他们肯定,既无海军也无炮艇。”

  六个非洲士兵谁也没吭声。他们届时将紧随指挥自己的白人士兵,并且深信这些指挥员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第七个非洲人,就是那个博士,仅仅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他该待在哪里,香侬让他留在“托斯卡那号”上。四个白人雇佣兵提了一些纯属技术性的问题,香侬一一用术语作了解答。

  散会后非洲士兵们走上甲板,立刻倒在睡袋上蒙头大睡。香侬对此暗叹不已,其实他早就时常羡慕他们这种无论何时何地、也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进入梦乡的本领。博士和即将值下一班瞭望哨的大副诺比阿托走回各自的船舱。沃尔登伯格一头钻进了舵房,“托斯卡那号”再次开始向目的地驶去。现在,全部航程仅剩三天了。

  五个白人雇佣兵全部聚集在后甲板上,他们一直继续讨论到太阳当空。大家全都赞同既定的作战方案,也都相信香侬的侦察是精确无误的。当然,他们也深知,倘若打那以后条件有变,万一城防中有什么意外情况,或者总统府防御有了改进,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干这种事儿非常危险,极其危险,出不得一星半点儿差错。他们明白,一到那时不是在二十分钟内迅速取胜,就是不得已退回小艇,仓促逃命——假如还有谁能侥幸存活的话。他们深知,到时候毫无返回战场寻找伤员的可能性;一旦有谁发现伙伴中有人身负重伤、寸步难移,那么只有给他干净利落地补上一枪——雇佣兵们彼此之间最后的一件礼物。这比起被俘和在痛苦中慢慢地死去要爽快得多。这是流行在雇佣兵中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他们过去全都不得不如此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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