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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正午前不久,他们分手返回了舱房。

  第九十九天来临时,大家都早早起了床。香侬半夜就已起身,来到沃尔登伯格身旁,注视着舵房里小型雷达的荧光幕上隐隐显出的海岸轮廓。

  “我需要你把船一直驶到肉眼能看见首都南面的距离内。”香侬对船长说,“明天早晨把船沿海岸向北开,这样,正午时我们就能到达这一头海域。”

  说着,他用手指戳着赞格罗北方邻国的海岸线。经过二十来天的海上航行,他已逐步开始信任起这个德国船长来。沃尔登伯格自从在普洛切收下那笔钱后,一直在全心全意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尽力完成任务。香侬深信战斗进行时,这个船长定会将船停在距海岸四英哩处,克拉伦斯南面不远的海面上,随时处于待命状态。一旦步话机里传来战斗失利的消息,他准会等到那些余生者们能驾着小船侥幸逃到“托斯卡那号”上后,再全速驶向公海。不过,既然香侬实在抽不出人来留在船上监督,他也只有对沃尔登伯格深信不疑了。

  香侬已调好船上无线电台的频率,恩丁曾叫他在当天正午发出第一个信号。

  清晨蹒跚而过,香侬从船上的望远镜里,注视着赞格罗河入海口渐渐向后移去。沿这条漫长的海岸线,长着一片起伏不平低矮的红树丛。约莫九点钟光景,他从望远镜中看到绿色的海岸线上出现了一段空白,就在这空白之处坐落着克拉伦斯城。香侬把望远镜依次递给了身边的弗拉明克、朗加拉蒂、杜普里和塞姆勒,他们轮流静静地细看了一会儿望远镜中这个模糊不清的灰白点,然后焦虑不安地在甲板上徘徊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紧张而又百般无聊地等待着,暗自祝愿能交上好运。现在他们离目标已如此之近,以至于他们随时都可投入战斗。

  正午时,香侬在电台上发出了信号。他面对送话器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眼“大蕉”。他在五分钟内,每隔十秒说一遍,然后停顿了五分钟,再照样重复一次;半小时内他共说了三次,每次都是五分钟。他暗自期望恩丁会在大陆上某个藏身之处收到这一信号,这个字眼意味着香侬和他的人员已准时抵达目的地,并已做好作战准备,即将在翌日凌晨突袭克拉伦斯城和金巴的总统府。

  西蒙·恩丁此时正在二十二英哩外大陆某地一家旅馆的阳台上。他从手中“布朗牌”半导体收音机里听到了香侬发出的信号后,收回收音机上长长的套筒式天线,离开阳台回到房间。然后,他面对着正在室内等待的前赞格罗陆军上校安东尼·博比,慢慢地、仔细地解释说,再过二十四小时,前上校先生就将成为赞格罗的新总统了。下午四点,博比和恩丁拍板成交。一想到上台后要如何狠狠惩办当初曾参与把他清洗出去的那些家伙,博比就不禁眉开眼笑。最后,他在一份同意将水晶山租让给博马克贸易公司独家开采十年的协议书上签了字。协议规定,在此期间无论公司赢利有多大,每年需缴纳给赞格罗政府的租金数量始终不变,而且赞格罗政府只能分享一丁点儿利润。与此同时,博比瞪大双眼,瞧着恩丁把一张注明由安东尼·博比提取的五十万美元的瑞士银行保付支票塞进一只信封,小心地封上口。

  整个下午,克拉伦斯城都在忙着准备次日的独立纪念日庆祝大典。殖民时代警察局的地下牢房里,六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囚犯横倒在地,耳边回荡着金巴爱国青年运动的成员们的齐声吶喊,通过头顶上街道不时传来的轰鸣声,他们知道自己已危在旦夕,明天庆祝独立六周年时,他们六人全将在大广场上被活活打死,作为金巴安排的庆贺大典的内容之一。市内各公共建筑物上早已高悬起总统画像,而各国使馆外交官的夫人们,都在准备借口突发周期性偏头痛以躲过出席这场典礼。

  此刻,在那座戒备森严、门窗紧闭的总统府内,让·金巴总统正独自坐在写字台前,翘首等待着他登上总统宝座的第六个年头的到来。

  也还是在这个下午,“托斯卡那号”载着它那些杀人货,掉转船头慢慢地沿海岸从北面回驶过来。

  舵房里,香侬一面呷着咖啡,一面对沃尔登伯格讲解“托斯卡那号”该怎样停泊。

  “日落前,把船紧挨着赞格罗边境北侧停下来,”他对船长说,“晚上九点再拔锚起航,成斜角向岸边靠去。在日落和九点之间,我们要把三艘小艇放下海,拖在船后,突击队员带着武器装备登上小艇。干这些事只有靠手电筒的光亮了,离陆地要远一些,至少在十英哩外。

  “九点左右开船后,你一定要把船开得很慢很慢。到凌晨二点时,你在距海岸四英哩、半岛北侧一英哩的这个地方停下来,克拉伦斯城里的人看不见这儿。只要船上灯火全闭,就不会被人发现。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半岛上还没有雷达;除非眼下港口里停着条装有雷达的船。”

  “即使那样,也不可能到那时雷达还开着。”沃尔登伯格闷声闷气地补充道。他俯身看着沿岸的海图,用圆规和平行尺测量着距离,“第一艘艇什么时候向岸边出发?”

  “二点钟。那是杜普里和他的迫击炮组。其余两艘艇一小时后再开始向滩头前进,怎么样?”

  “可以,”沃尔登伯格回答说,“我会把你们送到那儿的。”

  “你一定要精确无误才行,”香侬坚持道,“因为到那时克拉伦斯城准是漆黑一片。即使有灯亮,也得等我们快到滩头时才能发现,所以我们向岸边驶去时,只有靠罗盘导航,靠速度和方向来测算,也许要一直驶到离岸边不到一百米才能看见陆地轮廓。这要看当时天上是否有云,月亮和星星的光度如何。”

  沃尔登伯格点点头,他已明白此后该怎么办。战斗一打响,他就应该把“托斯卡那号”起锚,在港口外四英哩,距半岛顶端四英哩、克拉伦斯城南岸二英哩的海面上逆风漂泊,然后注意步话机里传来的消息。如果情况顺利,他将在那儿一直待到日出;万一进攻失利,他必须打开船上的桅灯、艏灯和艉灯,引导幸存者们逃回“托斯卡那号”。

  那天傍晚,大海早早披上了夜装;天空阴云密布,飘起了雨点,看样子拂晓前天难晴了。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们曾两次被倾盆大雨淋了个透湿,因此这会儿大家都怀着焦虑不安的心清,聚集在收音机旁静听天气预报,盼望着能有个好天气。在获悉今晚沿海岸线有雷阵雨但并无阵风后,他们都不由得暗中祈求,在他们坐着小艇向滩头进发时,或者争夺总统府的战斗打响后,千万别下暴雨。

  还在日落前,人们就已拉开了蒙在主甲板上一排排装备上的雨布。夜幕降临后,香侬和诺比阿托指挥大家把小艇放下大海。第一艘放下的是杜普里的小艇。由于甲板最低处距海面仅八英呎,因此他们没有使用绞车,直接用手将充足气的橡皮艇放入水中。塞姆勒和杜普里跳进了正在“托斯卡那号”船舷旁上下浮动的小艇,把沉重的舷外引擎吊入艇尾的安装位置,锁紧固定螺钉。在套上消音罩之前,塞姆勒先将引擎起动了两分钟,看看是否正常。船上的轮机师曾对所有三台引擎都仔细作过检查,这会儿引擎就像台缝纫机似地均匀地转动着。套上消音罩后,响声立刻低下去,成了轻微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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