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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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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尴尬而奇怪的苦笑,又一度在毛谷村的脸上显露。他搔搔头,勉强回答:“霍先生,这究竟是你‘相信’罢了。你总知道他不比那老虎灶里的三子,随便差一个弟兄去传唤,也没有什么问题。霍先先,你总知道他是——他是——” 霍桑见了他这种局促的状态,唇角上露出一种冷淡的笑容。他随即点了点头,身子便缓缓地撑起来。 他说:“唉,毛巡官,我明白了,我本以为这唐禹门住在你的辖境里,就近叫他来谈谈,比较省些麻烦,并且在这里谈话,又可多一个证人。现在你既然认为不方便,我尽可另想别法。对不起,惊扰得很。再会罢。” 我跟着霍桑走出了西区警署,我的手表上已指十二点半。我因时间的关系,便邀霍桑到我寓里去进膳。霍桑想了一想,也不推辞,便一同到我寓里去。佩芹因霍桑的突然来临,没有准备,便打电话到菜馆里去叫菜,霍桑却力阻不许。他说他不是来作客的,还有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即进行,不能耽搁。因此,我们在半小时内,便草草完毕了我们家常的午饭。 我们在我的书室中烧着了纸烟,我便开始和霍桑讨论进行的步骤。我起先本假定这姓唐的少年有主谋的嫌疑,现在既已知道了他的姓名地点,当然认为是一条可以入手的线路。不过这个人比较是有势力的,我们要有什么举动,不能不把我们的立足点考虑一下。 我说道:“霍桑,我以为那毛巡官的态度,虽因着地位关系有所顾忌,但他说我们只有理想,毫无实际的证据,也碉是事实。” 霍桑紧蹩着眉峰,答道:“是的,我也承认的。但这件事的局势非常急迫,我不能不冒一冒险。” “你打算怎样?” “我们知道倪氏的表兄许邦英律师今天就要到了。如果等他到后,唐禹门受了他的指示,我们便更难着手。不如趁现在他们还来不及接恰,我就去见见这姓唐的,或许可以得到些内幕的真相。因为我料想这唐禹门究竟还是个孩子,如果没有人授计,一定还容易对付。你若没有别的事,可愿意和我一块去?” 我应道:“好,此刻我当然没心思写东西,我跟你去。”我顿了一顿,又附加问道:“霍桑,我们除了他以外,你想可有没有更切实和更有把握的线路?” 霍桑喷了一口烟,他的眼光注视着纸烟上的火,忽发出一番分析的议论: “更切实的线路?那自然不能说没有。人证方面,我们如果能找着菊香,那末,全部的真相当然就可揭露。但他们既把这女孩子故意藏去,我们即使尽力去找,也觉远水不救近火。还有那保荣的踪迹至今也没有下落,短时间恐怕也没有希望。物证方面,只有开棺检验的一法。但就眼前的情势,不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即使肯负,法律上也不应许我。现在这唐禹门就是唯一的线索,只要他能够吐出一两句可以做把柄的话,那末,无论那许邦英怎样厉害,我们也不用顾忌,尽可以直接去见倪氏母女。更进一步,就可正式请求法律的救济了。” 我也不再多说。我们在一点半钟时,便走出林荫路,向方板桥永安里进行。 ◎七、一席话 从我的寓所到方板桥水安里,原只须四五分钟的步行,这时候我们却足足费了十多分钟。在这十多分钟之间,霍桑的脸色沉着,他的两只脚跨步很缓,而且步步稳重,仿佛是一个有内功的国术家,即使背后有什么人突然袭击,他的脚跟一定仍站立得稳。这态状足以表示他的内心的紧张,分明也觉得此刻去见这姓唐的少年,很不容易启齿。万一说僵,或不幸打草惊蛇,说不定会闹出意外的纠纷。故而我们在这步行的时候,大家默无一言,我虽想再和他说几句话,竟也没有勇气开口。 我们走到了永安里口,霍桑停了脚步先向这弄里瞧。这一条弄也有好几条横弄,我记得那三子说这娃唐的住在十七号,料想总在后面几弄。霍桑正要转身进弄,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要紧说话,不能不乘这当儿提醒他一声。 我低声说道:“霍桑,假使那唐科长也在里面,你想会不会妨碍我们的使命?” 霍桑紧闭着嘴唇,摇了摇头,答道:“我扣准了时刻,料想他不会在家了。万一他在,那也只能随机应付。包朗,你不要自己心虚,尴尬的局势,我们经历得多了,这算得什么?” 霍桑首先走入弄中,我跟在他的后面,到了第一条横弄回,他停了停脚步,抬头检查石库门上的门牌。正在这时,有一个穿西装的人从第二条横弄里走出来,在霍桑的右侧里经过。我起初还不在意,可是一瞥之间,我的脑子突然有所触悟。那人年纪很轻,牌一件淡咖啡色有方格黑线条的春呢大衣,头上戴一顶同色的卷边呢帽,下面露出一条簇新笔挺的糙米色马裤呢的裤子,脚上一只黄纹皮的皮鞋。他的面颊很丰腴白嫩,两条浓眉,一只黑目,还配着一副罗克式的黑边眼镜,模样儿可算俊秀不俗。这个少年我并不认识,但我记得昨天根弟曾约略告诉我那个送丧少年的形状,看起来倒很相像。这天早晨根弟在电话中又说起他穿一件咖啡色的大衣,那末,这个人不是唐禹门是谁? 霍桑当然想不到我们要找寻的人竟会就在眼前,几乎要当面错过。所以在霍桑继续前进的时候,我赶前一步,用手在他的背部抵了一下。霍桑旋转头来时,我又使一个眼色,努着嘴唇向我的右侧里牵了一牵。霍桑立即领悟了我的暗示。他马上回过来,装作一个陌生人寻访不着的样子,故意提高了声浪自言自语: “唉,唐科长住在第几号里,我倒忘记了。这倒很为难——唉,对不起,我要问一个信。先生,你可知道这弄里那一家是唐科长的公馆?” 那少年一本正经的要出弄去,这时已穿过了第一条横弄的口,距离我们已有四五码远。他一听得霍桑的高声呼叫,便突然停了脚步,旋转头来向我们打量。他见我们的装束都很整洁,我们的年纪又不像浮滑的少年,故而他脸上并没有憎恶或拒绝的表示。可是他兀自向我们呆瞧,并不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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