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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日记簿翻了开来,朗声念道:“钱皮夹一只,钞票二百六十五元,十月一日期的源泰庄三千元期票一张,现洋二元,双角银币六枚。他本人的名片四张,一张名片上写了一行‘上海城内九亩地五十号’的通信地点。二十四K五号金价表一只,爱而近牌子,附连着一根金练是九成金的,练上的垂饰是两个美国金圆。一支银质的铅笔,和一本日记簿。日记簿中,参差地记着许多银钱数目,只写着‘壬,八十元;张,五十元’等等,却并不写明用途。除此以外,还有两方精致的白丝巾,都是香醇破的。这几种证物,我都已交给胡区长了。现在我们但瞧他身上的大宗现款和值钱的东西,都丝毫没有缺少,便可以证明他的被杀一定不是出于盗劫。这一点,你们诸位想必都赞同罢?”

  姚国英向他斜乜了一眼,答道:“正是。你的高见,我们都赞同。现在请恕我插一句话。你说的死者由于被杀,又说在被杀后才被人送到这里。那你又明明知道死者被害的地点,并不在这个门口了。这两点的理由,你还没有说明白啊。”

  陆樵竺的大套戏法开始出彩了。他站起来走到室中央的一只圆桌面前,把手里的一本日记重新翻了开来,指给我们瞧。我和霍桑姚国英许志公也都离了座位,走到圆桌前去瞧他的戏法。

  陆樵竺说:“这就是傅祥鳞倒地状的图形。你们若使认为那尸体的形态有严格注意的必要,这纸上记着尺寸,步位,方向等等,写得非常详细,尽可用做参考。这里另有一张纸,是两个足印,我刚才不是说过今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曾粗心地就踏到阶石上去吗?你们总已看见这门口有三级阶石。当我用电筒在阶石上照时,发见了一种重要的证迹。那下面一级和中间一级的石阶上,留着两个足印。下面一级的足印,比较模糊些,第二级阶石上的一印,却非常清晰…探长,你也许早已听得过,我在浙江的时候,曾经因着一对足印,破获一件疑案。现在我又在尸体的贴近发见了两个足印。你想,我怎能不认做重要的证迹?”

  霍桑不答,笑容仍留在嘴角。但姚国英似乎因着俄签的声音笑貌——不,也许连他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放射着夸功自大的气味,不由不现出憎恶厌烦的神色。许志公却在敛神地倾听。

  姚探长冷冷地插口道:“不会就是死者自己的足印罢?”

  陆樵竺努力摇着他的肥头,笑嘻嘻答道:“不是,不是。死者是穿着橡皮套鞋的,这足印却是皮鞋。若使这一点我还不能分别清楚,那我的常识未免太欠缺哩!”

  我暗暗地替姚国英捏了一把冷汗。他刚才那句问句,实在发得太轻松随意,结果反吃了陆樵竺一句奚落。但我瞧姚国英的脸上倒也不见得怎样变异。他但笑了一笑,笑容中似含着些儿轻视。

  霍桑忽解围似地说:“樵竺兄,你不但眼光精敏,就是绘图的艺术也很高明。我瞧这足印非常狭长,足有十一奖时以外,确和死者尺时不同。料想那人的身子不很短罢?”

  霍桑这一句话,不料又引出这位自信过深的陆樵竺的一句没礼貌的答语。

  陆樵竺大声说。“霍先生,你有这样一个头脑,尽够得上做一个官家侦探了。你的眼光竟处处和我相同!”

  霍桑仍静默地倾听,绝对不动声色,不过他的嘴角上的微笑却溜走了。我倒有些忿忿然,替霍桑感到难受。

  陆樵竺继续说:“我早已料定这个假定的凶手,身材一定是很长的。因为我揣度那足印的位置,很像是当他按门铃时留下来的。我曾实地试过,那门铃装饰在东边的框上,离地很高;若使短小的人,必须踏上第三级阶石,方才按摸得着。但这个留脚印的人,却只踏上了第二级石阶。那岂不是他身长的明证?”

  霍桑对于陆樵竺的态度,起初似乎只保持静默,随便听听,而且从他的微笑上测度,分明很藐视他。这时候他挺一挺腰,忽而变了态度。他的脸容很庄肃,眼光中也露着惊异的神气。他伸出右手,在陆樵竺的肩膊上拍了一拍。

  他说:“陆樵竺,你的眼力真不错!我想你就从这足印上断定死者是被杀的罢?现在你索性把移尸的根据说一说。”

  哈,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倒真有几分识见!姚国英抚摸着他的瘦削的下领,向霍桑瞧着。我因着霍桑的态度改变,我的轻视樵竺的成见,竟也连带受了些影响。不过他的夸张自大的神态和那种演剧式的表情,终觉得使人不够舒服。

  陆樵竺答道:“那自然。我若没有根据,怎么肯轻自发表意见?我在勘验完毕以后,曾到这屋子的左右去勘察过一回,就在竹篱的门外,又发见第二种重要证迹。你们总已瞧见竹篱和汽车道的距离,约有五十码光景。在距竹篱三十码四十码之间,有两条汽车轮的痕迹。那里是一片泥地,又在大雨之后,所以汽车轮的痕迹特别清楚。”

  霍桑问道:“你可曾瞧出那车胎的牌子?”

  陆樵竺顿了一顿,他的高度得意的神气,到这里才打了一个折扣。

  他皱眉答道:“这个我倒没有细看。但你想这也有注意的必要?

  霍桑点点头,缓缓地说:“你若使要查明这汽车的下落,这一点似乎不能不加注意。但那也不能怪你。我想你对于汽车的轮胎,一切花纹阔狭,大概没有工夫去研究;即使注意,随便瞧瞧,一定也瞧不出牌子来。我刚才倒瞧见的。那一辆汽车的发动的两个后轮,用的是邓禄普胎。”

  陆樵竺呆住了。他呆瞪瞪地瞧着霍桑,眼珠流耕地乱转,似要辨别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姚国英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像在暗暗地点头。我也暗暗诧异。霍桑这句话是虚幌吗?还是他实在瞧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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