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苦寒处,别有风情

作者:周京昱




   “梅花香自苦寒来”,2004年高考北京卷的古诗阅读鉴赏试题,堪称整份试卷中的一个亮点。其用心之苦、专业程度之高,对中学诗歌教学提出了更加切实的任务。以下所析命题四意,颇可玩味。
  
  一、文本选择的非概念化
  
  北京卷选诗向来不赶时髦,从2002年畅当的《登鹳雀楼》、2003年赵嘏的《江楼旧感》便可看出。这固然有保证考试客观公正的意味,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引导教学由“猜题押宝”转向探寻“规律意识”,这尤为可敬。2004年苏轼的《红梅》,对我们而言有如“熟悉的陌生人”。“熟悉”,是说古诗中咏梅之作颇多;“陌生”,是说像苏轼这般的咏梅诗惟此一首。它不是“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李商隐《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中之梅,不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卜算子·咏梅》)中之梅,不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雪梅》)中之梅,不是“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王冕《墨梅》)中之梅,甚至也不是东坡自己的“一夜东风破石裂,伴随飞雪渡关山”与“洗尽铅华见雪肌,要将真色斗生枝”中之梅……不妨带着旧有经验,又不拘泥于旧有经验,真正读懂“这一首”,是阅读鉴赏的客观要求。苏轼《红梅》中梅花外表艳如桃李、内在冰清玉洁的形象以及这种形象所象征的内心清高、外表又不孤介的处世风范,是仅属于此时此地的苏轼的。明乎此,再去品味每个局部,很多问题便可了然。而为数不少的考生梦想着有一本宝典或秘笈,上面写满了诸如“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生动形象”“点明中心”“承上启下”等概念术语以备考场“粘贴”之用,但此法往往很难百试不爽。因为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首先缘于其卓尔不群的赤子之心。这就需要考生细细咀嚼,实事求是地解读“这一首”,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懒惰地沉醉于某种“亘古不变”的概念或结论中。
  真正读懂“这一首”,则意味着我们必须逾越传统教材、旧有认识可能带来的局限。传统教材(包括当今的某些教材)在一些内容的编排上常有“搞派系”的理念,即用几篇(首)代表作品撑起一个知识点或一个派别,如用苏轼的“大江东去”、辛弃疾的“千古江山”来支撑“豪放派”,用柳永的“寒蝉凄切”、姜夔的“淮左名都”来支撑“婉约派”,用《梦游天姥》等来支撑李白的飘逸洒脱,用《茅屋为秋风所破》等来支撑杜甫的沉郁顿挫……这就很容易造成一个结果:学生记住的是概念,忘掉的是作品。而我们要达到的目的恰恰相反:留恋读过的作品,并以此为根基去读懂更多的作品。我们的任务是教会学生读懂每一首作品,而不是界定清楚每一个概念,况且很多概念本身是很可怀疑的。
  对此,吴世昌先生的认识很值得我们思考:“有比较苏柳二人词者,以为柳情绪低沉,感伤色彩浓厚,而苏自抒怀抱,语言豪迈。其实东坡《念奴娇》起句‘大江东去’即是摹仿柳词《八声甘州》‘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之句。又:‘多情’是谁?是十七八女儿,还是关西大汉?吊古,还想到人家小老婆,是豪放还是婉约?况全词情绪感伤颓废。”(《词林新话》北京出版社1991年)
  “虽尊师说,更爱真理;不立学派,但开学风”,吴先生一生治学的座右铭也是我们读诗应持有的信念。从这个意义上说,北京卷《红梅》的选取是大有意义的,它让我们更加关注作品本身,这也是阅读教学与阅读考查的根基所在。
  
  二、命题立意的优化
  
  与前两年命题不同的是,2004年北京卷古诗鉴赏命题在思想上更偏重于选拔精英的意味。这个理想主要靠如下三个方面来支撑:
  1.考查内容的丰富性
  2004年北京卷的古诗阅读鉴赏命题,表面上考查对一个阅读文本的赏析,实际上涉及了四首作品,将它们巧妙地贯通一气,不仅增加了思考的强度,也使阅读本身更富于情趣。此外,在能力考查的立意上,今年的命题包容了词句内容的理解、作者情感的体认、艺术手法的鉴赏与作品价值的评价等方面的内容。一句话,凡是诗歌鉴赏测试能够承载的内容,命题都能做出反映。我们有理由相信,优秀的考生面对此题,定会生出“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征战欲与征服欲。甚妙!
  2.考查形式的合理性
  为了控制文学鉴赏类试题可能带来的理解的多元性与答案的不惟一性,《红梅》的命题仍然沿袭了从2002年开始的主客观题并置式。客观选择题以理解分析为立意,主观简答题以鉴赏评价为立意。此举不仅有利于阅卷的实际操作,而且使客观选择与主观简答题之间构成关联,形成梯度,便于考生由浅入深地探究问题、解决问题,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命题原则。
  3.考查难度的选拔性
  作为选拔精英的试题,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怜悯弱者的。围绕《红梅》命制的第13题即如此。它需要考生具备如下素质:①透彻理解苏轼的《红梅》;②领会命题者给出的苏轼诗论的精神实质;③能从石诗、林诗、皮诗的“断章”中把握原诗的神韵;④能够对命题涉及的多首作品进行比较并能够结合命题提供的诗句进行分析,最终得出结论。
  由此看来,本题从理论上说应该具有很好的区分度,在阅卷实践中也印证了这一点。以下是从考生的试卷上采录的不同层次的答案,不妨一睹高下:
  〔答案一〕写梅花和白莲的诗,不但词藻动人,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而且含意发人深省;而石曼卿的《红梅》,用词简单通俗,不如前两者给人的幽美感觉,而且诗意直白,让人无流连之心。
  〔评析〕本答案只是做了比较,但比较点根本不是命题者所要求,阐述内容也没有反映出咏物诗的特点。(答非所问,答案无效)
  〔答案二〕因为“梅花”“白莲”的诗都写出了所写之物的特征,让人一目了然,写物的功力非常好;而“红梅”诗表达的并不清楚,语言功力不够。
  〔评析〕本答案所答与所问有关,但未能答出了咏物诗的“外在”与“内在”,更未能指出内在的“神韵”;有比较的意识,但分析不清,结论不明。(较差)
  〔答案三〕苏轼赞扬写梅花、白莲的诗,是因为它们不光描写梅花、白莲,而且表现了它们的精神;批评石诗,因为只单纯表现了梅的形态,而没有表现梅的精神。
  〔评析〕本答案所答即所问,答出了咏物诗的“外在”与“内在”,但未能答出内在“神韵”的具体所指,能够比较,但分析略弱。(较好)
  〔答案四〕林逋的诗写到了梅花“疏影横斜”的姿态、“暗香浮动”的馨香,表达了梅花高洁之处,皮日休写莲花“无情有恨”“月晓风清”也是在内在品格上写莲花清高孤寂的神韵的,而石曼卿以没有“绿叶”、有“青枝”的外表来辨别梅花,的确肤浅。所以苏轼赞扬林、皮二人,批评石曼卿。
  〔评析〕本答案所答即所问,不仅答出了咏物诗的“外在”与“内在”,而且进一步答出了内在“神韵”的具体所指;同时能够比较,能够结合作品进行合理的分析。(优秀)
  通过上述披沙拣金般的鉴别,我们很容易将不同层次的考生区分开来,从而实现公平选拔。这是命题者的高明。
  命题者的高明必然要求我们每一名中学语文教师高明起来。这种“高明”指教师在日常教学中有能力对学生的阅读鉴赏过程作出有效的监控与评价。
  一般而言,诗歌阅读可分两种:一种可称为“再现与还原”式阅读,指鉴赏对象所创造的形象、意境在鉴赏者心中的映现,这种映现以还原作者的创作意图为主要目的。虽然在阅读鉴赏中由于学识修养、生活经验、审美趣味不同,鉴赏者也许难以完全还原作者的“本意”,但是这种鉴赏总是以“读懂作者”为基本任务的。
  另一种可称为“开拓与发挥”式阅读,这种阅读以“读出自己”为终极目的。指鉴赏者利用文本提供的可能性,对作品的意味产生更新的、更深层的看法,从而呈现阅读的多元化。很多时候,虽以原作所创造的意境作依据、作基础,但鉴赏者的想像却明显地离开了原作,借题发挥,对一首作品注入自己的意念,使之能够包容尽可能多的鉴赏者的主观体验。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