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花与男子
作者:张晓红
美男子可以比作花。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就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少年的贾宝玉,在初来乍到的林黛玉眼中,是如此美貌,与先前的想像大相径庭,竟大吃一惊。这个喜欢在女人堆中厮混的男子,本身具有某种女性化的倾向,如此取喻,自然贴切。隋代女诗人张碧兰的《寄阮郎诗》写道:“郎如洛阳花,妾似武昌柳。”将阮郎比为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表达了自己的赞誉和爱慕。清代吴嘉纪的《赋得对镜赠汪琨随新婚》诗云:“洞房深处绝氛埃,一朵芙蓉冉冉开,顾盼忽惊成并蒂,郎君背后觑侬来。”诗人前面将女子比为芙蓉,后很自然地将夫妻二人比为并蒂莲,生动地描画出了洞房花烛之夜新郎新娘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以芙蓉面比男儿貌,让人想见这位新郎的美貌与欢颜。据《唐书》记载,张昌宗以姿貌被武则天宠幸,杨再思对人说:“人言六郎貌似莲花,正莲花似六郎耳。”以六郎与莲花的相似,直道出了张昌宗的绝佳美色。
以兰比男子的情况比较多,而且多是从人的精神品质方面取譬的。《世说新语》有这样的故事。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若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以芝兰玉树比喻谢家子弟,突出了他们高贵、典雅的形象气质。
据《典略》记载,曹操要杀杨修,说:“芳兰当门不得不除。”尽管杨修阻碍了曹操的行事,但对他的评价并不低,认为他是“芳兰”。这与刘备对张裕的评价如出一辙,《蜀志》说先主刘备要杀张裕,诸葛亮去求情,刘备说:“芳兰当门不得不锄。”
在外国诗歌中,也有这样的例子,如智利诗人伽·密斯特拉尔的《请把你的手儿伸给我》:“请把你的手儿伸给我,我们双双跳起舞来;/请把你的手儿伸给我,你一定会将我来爱,/我们俩宛如一朵并蒂的花儿盛开,/真像并蒂花儿呀,一块儿开。”将男女双方都比为花,这与前面吴嘉纪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既写出了二人跳舞时的形象美,又写出了二人的相亲相爱。美国诗人朗费罗的《爱情和渴望之歌》写道:“醒来,醒来,我的爱人啊!/你这森林里的野花!……只消你望我一眼,/我就快乐无边,/好像草原上的百合花,/沐着甘露玉泉!”诗人在将爱人比作森林里的野花的同时,将自己比作草原上的百合花,表达出他被爱人望一眼后的幸福与快乐。
反过来,花还能比为男子呢。黄庭坚的《观王主簿家酴醿》诗中有这样的句子:“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用何晏吃汤饼出汗,面色更洁白,比喻酴醿的颜色洁白,用荀彧的体香比喻酴醿之花香。诗人连用两个男子来比酴醿之色与香,显得非常新颖,怪不得宋人洪觉范在注黄庭坚的诗时说:“诗人喻花,多比美女,山谷赋酴醿,独比美丈夫。”(转自钱钟书《谈艺录》第341-342页)事实上以男子比花的并非只有黄庭坚一人,请看下面这些句子:
雨过温泉浴妃子,露浓汤饼试何郎。(宋·彭渊材《海棠》)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高启《梅花》)
芳荃真妙士,霜菊亦奇才。(陆游《山园杂赋》)
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苏轼《寒食诗》)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德立道,不为困穷而改节。(《家语》)
彭渊材和高启也是各自连用两个比喻来写海棠和梅花的,只是在喻体的选择上,二人都用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彭渊材用温泉初浴的杨贵妃和吃汤饼出汗脸色白的何晏,来比喻海棠花的洁白与香艳;此处作为喻体的男子何晏与黄庭坚所选喻体相同,都是着眼于他们的美——白或者香。虽然所选喻体是男子,但这种美的取向有些女性化。而高启则用山中的高士和月下的美女,来表现月下梅花的高洁、素雅与美丽。陆游则全是从花的品质方面取喻,以芳荃为妙士,以菊为奇才,分别写了它们迎霜而开,特立独行、与众不同、高洁美好的特点。此处的高士取其高洁品质,与黄庭坚、彭渊材的取喻不同,具有男性的阳刚之美。苏轼《寒食诗》写海棠花在淫雨中凋零,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的少年头发变白。将海棠花比为病后的少年,把它白色的花朵比为病后少年变白的头发,比喻是何等的出奇。而《家语》中把芝兰比为品行高洁的君子,更是从品质上着眼,显现其不媚俗、不自伤、坚守高洁、芳香自若的品格。
由此看来,花与男子照样可以成佳比。
甘肃联合大学文学院 7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