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漫议中小学语文教学的中国经验

作者:童庆炳




  语文教材应该是中国文学史上重要作家和作品的载体。编写的秩序基本上应该是先古代后现代,安排一系列重要作家的杰出作品。这些作家的作品不是那种符合人为设置的主题单元的勉强之作。首先,教材所选择的作家,必须是学界认同的文学发展史上有重要地位的作家,凡文学史、文章史上无地位的作家一律不入选。其次,课文所选取的作品一律是这些作家的代表作或最为优秀的作品,凡经不起历史检验的作品一律不入选。第三,如果要分单元的话,是否可以考虑按作家来划分。例如古代的《诗经》、屈原、司马迁、曹氏父子、陶渊明、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李商隐、李贺、杜牧、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苏轼、李清照、关汉卿、施耐庵、罗贯中、曹雪芹等等都分别可以是一个单元;“五四”时期,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沈从文等作家也都可以分别列为一个单元。教材的选文及单元不是编者主观的筛选,而是历史的和时间的筛选。历史与时间才是最公正的。或许有人会问,这样的选文思路难以实现语文的现代化,难以切入青少年的生活。我不这样看。早就有人指出今天人们的一切情感差不多都已经包含在历代作家的作品中。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屈原教会我们如何为国家去探索去奋斗去献身,正是司马迁的史传文学教会我们如何去“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正是曹操父子的诗篇教会我们如何去建功立业去慷慨悲歌,正是诸葛亮的文章教会我们如何为事业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陶渊明教会我们如何远离尘嚣如何去亲近自然,正是李白的诗教会我们如何去洒脱如何去思乡,正是杜甫的诗教会我们如何感同身受地同情人民,苏轼教会我们如何用诗意的眼光看明月、看山川、看历史、看现实等等。且不说我们将选编优秀的现代作品,紧紧跟随时代的步伐,跟随今人生活的步伐;更重要的是中国古典的作品,只要是优秀的,经过教师的阐释,就必然会具有某种现代意义。根本的问题是,对于古代的作品必须而且也必然要进行现代的解读。
  当然,在编写语文教材的时候,要特别考虑小学阶段的教材。我们认为目前的教材,包括新编的小学语文教材,都低估了小学生起步时候的语文能力。开头的课文总是什么“来,来,来,来上学”之类,写字训练也总是从“人、手、口、刀、牛、羊”开始,实际上现在的小学生在入学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幼儿园阶段,孩子们在幼儿园里已经学会了许多知识,也有了一定的语文能力。因此小学的语文教材起点要提高,不需要编那些太浅显的顺口溜之类。小学语文教材在选文方面应选择文学史上已经有定评的儿歌、寓言、童话、小散文、诗歌,并利用儿童的记忆力最好的时期,尽可能多背诵一些有一定难度的古典作品中的名篇、名段、名句,先背诵下来再说。也许其中一些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在教师讲解之后仍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也没有关系,因为随着日后的成长和阅历的增加,他们肯定会理解或完全理解。童年的心理特点之一就是记忆力特别好,如何挖掘小学生的记忆潜力,是编写教材应特别加以注意和解决的问题。在他们小学的求学时期,课文如果都是浅显的白话文,这不但毫无意义,也大大浪费他们童年宝贵的时光,忽视了他们记忆力的优势。因为白话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学习,可以在跟亲人、朋友、同学的交流中学习,可以在看电影、电视中学习,可以在互联网中学习,可以在坐公交车、逛商店中学习,可以在一切生活场合中学习,何必要用那么多的课堂时间去学习过多的白话呢?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文盲,不也会说流利的白话吗?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今天我们所景仰的“五四”那一代学人和作家,他们的童年都是在私塾中读古书成长的。鲁迅童年读的第一部书是《鉴略》,随后是一系列的其他古籍。蔡元培四岁入家塾,先读《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然后读《四书》《五经》。胡适从三岁进私塾,九年间先后读了《学为人诗》《原学》《律诗六钞》《孝经》《幼学琼林》《小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书经》《易经》《礼记》《纲鉴易知录》《御批通鉴辑览》《资治通鉴》。郭沫若童年时期最初读的是《三字经》《诗品》《唐诗》《诗经》《书经》《春秋》《古文观止》。叶圣陶童年先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然后读《四书》《诗经》和《易经》。我们如果有耐心的话,可以一路查下去,会发现“五四”那一代人最初读得滚瓜烂熟的书,都是古代典籍和诗词。后来他们专用白话文治学或创作,不但一点困难也没有,反而为日后的研究与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像鲁迅、郭沫若都是在日本读医学的,后来转到文学创作和历史研究上面,也取得了巨大成功,成为一代文豪与学者。这其中的缘故就和他们童年熟读许多古代典籍密切相关。要知道,古代汉语是现代汉语的根基所在,不必什么研究,任何一位有一定古代文化修养的人,都会发现现在所用的许多词语,都是从《诗经》《老子》《论语》《庄子》《孟子》《左传》等一系列的典籍中来的,从古代的诗词歌赋中来的。现代的学问与古代的学问一脉相承,正所谓“鉴古知今”。所以是否可以说,如果我们在小学、中学就开始用最能体现中华古代文化精华的篇章作课文,那么,这样给予他们的似乎是“铜”,可将来总有一天会变成“金”。
  可能有人会说,在现在,让孩子们去读那些古典的作品,与现代生活失去联系,他们会感到枯燥,引不起学习的兴趣。这种看法看似有理,其实未必。学习的对象与现实的距离太近,就可能落入所谓自动化的“套板反应”,那才会令孩子们感到枯燥乏味。例如,一个期待了很久要开始学习生活的一年级小学生,如果他第一次端坐在教室里上他的第一次语文课,结果老师教给他的是“来,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他会觉得兴味盎然吗?他放学了,回到家,爸爸或妈妈问他:你今天学习了什么呢?他一定会觉得很难张口,因为“来,来,来……”这句话让他觉得太没有劲了,学习内容与他入学前的期待相去甚远。他觉得他已经上学了,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开始进入“学问”的门槛,可在学校里学到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感到没有“学问”,让他有点泄气,甚至有一种失败感。他不愿跟他的爸爸或妈妈重复这句没劲的话。假如小学一年级教材的第一句是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孩子们就觉得一跨入学校的门槛,就与现实的世界不一样,就似乎一下子进入了“学问”的“深处”,他觉得深奥,觉得困难,觉得陌生,觉得不易理解,但同时觉得有意思,有兴趣,有挑战,这会极大地提高他对学校的认识,对学习的认识,极大地提高他学习的积极性。他回到家里,会主动地滔滔不绝地饶有兴味地向爸爸和妈妈讲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意思,他可能讲得不太清楚,这没有关系,爸爸和妈妈会加入讨论,他终于大体弄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觉得学到了一个做人的道理,他觉得他长大了,学习真有意思,学校真有意思,他觉得学习是一场挑战,要憋足劲儿来应对这场挑战,以便向学习进军。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
  同样的道理,写字的训练也不一定都按照什么教育心理学的原理,要从简单到复杂。学生在掌握了基本笔画之后,也许对于那些看起来笔画更多显得更复杂的汉字会更有学习的兴趣,更钟情于那些多笔画交织的游戏,因为汉字是象形文字。繁体字是我们祖宗所用的汉字,其中传达了许多简体字无法传达的信息。例如“爱”字,繁体是“愛”,中间是有“心”的,现在的简体,把中间的“心”挖掉了,那么无“心”如何去爱?当然我不是说要返回用繁体,而是要让学生对于繁体字也会认和写。汉字是中华民族的重要根基之一,我们的思想与言说都与汉字有关,绝不可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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