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叙事冒犯

作者:孙文辉

不曾被重复的世界,总是想方设法打破语言的日常秩序,使语言与世界的对应关系变得不那么确定,并努力将一种完全个人化的真实变成对其他人的真实。
  初读《十八岁出门远行》,最直观地冒犯我们固有阅读习惯的叙事元素就来自这样的语言:“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我像一条船。”无疑,这不是一个平实的比喻,它的本体和喻体的距离被有意拉大,而作为连接本体和喻体的相似点——个人化的心理感受则演绎出某种梦幻般的氛围,为“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这一行为事件注入了足以抗拒现实世界的非理性力量。再如。小说中有“你走过去看吧”“开过去看吧”之类的话,多次出现,引人注目,无形中构成了一个关于人和存在的隐喻。用隐喻把握世界,也就是以混沌把握混沌,以不确定性把握不确定性,似乎是语言的无能,其实这恰恰是先锋小说的叙事智慧。为了更深入地解构人类集体经验的框范。余华非常用心地模糊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界限。譬如,“可那个司机看也没看我,汽车和司机一样,也是看也没看,在我眼前一闪就他妈的过去了”。“那汽车的模样真是惨极了,它遍体鳞伤地趴在那里。我知道自己也是遍体鳞伤了”,“我无限悲伤地看着汽车,汽车也无限悲伤地看着我”等等,这些句子将人与物放在了平等的地位上。并通过两者的相互作用。揭示了被人的视角所遮蔽的另一类生存真实——物眼中的人类处境。显然,这里的叙事语言已经超越了作为修辞技巧(如拟人)的表现功能,具备了本体论上感知并象征世界的基本力量。不仅如此,为了不断刷新语言因反复使用而产生的疲沓感,作家总是煞费苦心地突破常规运用语言。《十八岁出门远行》中写到“我”再次想起寻找旅店的事情,是这样形容的:“旅店就这样重又来到了我脑中,并且逐渐膨胀,不一会便把我的脑袋塞满了。我的脑袋没有了。脑袋的地方长出了一个旅店。”可以说,这个句子的价值不在于用奇特的夸张写出了焦虑的程度,而在于用独特的叙述传达出了只属于“我”的焦虑体验。另外,余华的这个成名作还带着几分王朔式的痞气,酸涩的黑色幽默,不够自然的零度情感等等,这些元素不仅是语言上的特色。而且在相当程度上表现出作者观察世界的独特方式。所以余华说:“当我写完《十八岁出门远行》后,我从叙述语言里开始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思维方式。”(《虚伪的作品》)
  当然,上述分析肯定存在着粗糙之嫌,但它至少可以说明,如果我们的课堂教学仅仅将《十八岁出门远行》处理成一个关于成长故事的主题来解读,那必然无异于买椟还珠。作为余华先锋小说的发轫之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主要告诉人们小说“怎么写”,而不是“写什么”的问题。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