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8期

从戏剧看中国30年来社会价值观的变迁

作者:黄纪苏

着头皮干,观众爱懂不懂,这样的先锋戏剧家越干越形单影只,没倒下就已经是烈士了。三是把先锋戏剧干成别的,在这方面,干得最好的当推孟京辉:他把先锋戏剧干成了商业戏剧。
  孟京辉称得上当代英雄。他蹲在熙熙攘攘的市场里面,盯着小康青年上下打量,琢磨着隔衣提款之术,随后一个空翻扎进他屡屡要划清界限的大众文化,跟传媒混得如胶似漆。终于,他确立了孟式商标,炒红了孟式品牌。用品牌把大众拉回剧场,实在是近两年最有意思的戏剧事件。孟京辉在这方面功不可没。(黄纪苏《天下第一裙》)
  孟京辉把现代艺术那谁也不明白为什么的“反叛”、“愤怒”,成功地改造成让新兴中产阶级男女又惊又喜的调皮捣蛋,从而盘活了先锋戏剧,他在这方面的天分接近民间艺人,比那些蛮干硬上的强出不少。在《思凡》《我爱XXX》《无政府主义者》《恋爱犀牛》的舞台上,先锋与商业在交股接吻、颠鸾倒凤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头一段上演的《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可以说代表了商业戏剧的功德圆满。这出血肉丰满甚至血肉横飞的喜剧让观众服了摇头丸似地前仰后合。先锋戏剧循着新兴中产阶级的笑声从高处回到实处,从就那么回事的西方回到真还成了事的中国。它和人气、和掌声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不知有多亲热。它们把眉开眼笑的当代及时雨人民币大哥拥在当间,让闪光灯记下大团圆的泡丝(pose)。在这张全家福照片上,国家院团的表情比较复杂——像今年中央财政光新增就是一万个亿,生存是不成问题了;国家把豪宅都盖了,艺术陈设总是要的;但要归要,多宝格上的维纳斯怎么比得了席梦思上生香活色的小妖精呢?
  随着市场化的深入,戏剧开始重新获得公共性。只是这公共性的基础,已不再是传统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以及高度同一的社会心理了。它的基础是一种“市场集体主义”:市场不仅要图利,而且图利益的最大化,这就需要以流行统一人心,以时尚整齐趣味,否则形不成规模效益。规模效益需要一种“市场集体主义”,这种主义凶起来比过去的群众运动有过之无不及。这个市场集体主义似乎正在终结一百年来话剧作为知识分子戏剧进行文化批评和社会动员的传统。话剧的批判、启蒙功能来自中华民族的近代大危机。随着中国的崛起、危机的化解,戏剧理应淡化批判社会的任务而突出娱乐人生的功能。但这样的转型发生在今天似乎还太早了,因为宏观地看,中国还没有来到星垂平野、月涌大江的地域,还有不知多少变数和危机潜伏在前面,游荡在世界历史尚未翻到冥冥中。中国戏剧应该有比寻欢作乐更光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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